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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结局
  圣宁朝首次秋狝,司徒佩万分重视,这一回的秋狝她带上了崔欣宜。
  御撵由六匹白马牵引,前厅卧房一应俱全,是名副其实的“行宫”了。
  司徒佩与崔欣宜白天骑马,晚上便一同宿在御撵里。
  入夜,崔欣宜在司徒佩怀里蠢蠢欲动。
  衣衫悉索间,司徒佩按住她,在她耳边气音,“护卫们耳朵灵敏着呢,快歇着吧。”
  崔欣宜双眼在黑暗中闪光,似乎,更刺激了呢。
  她埋进女人脖子,“陛下,陛下。”
  ……
  到了围场后,众人先休整了一晚,自明日起就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围猎了。
  次日天气晴,北风呼啸,鼓声、号角声震天。
  猎猎旌旗中,司徒佩骑高头大马越过百官和将士,她停在最前面,接着朝天拉弓射出第一箭。
  众人高呼:
  “兴!”
  “兴!”
  “兴!”
  三声过后,司徒佩手一扬,鼓声复起,众人调转马头,如潮水一般欢呼着怪叫着往远处的林子里冲。
  “陛下。”
  崔欣宜打马过来,她也穿着骑装,外头系着貂皮披风。
  司徒佩扬声说,“咱们也去玩玩?”
  崔欣宜笑,“好。”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林子里去,周身禁军呈环形拱卫,以防不测。
  太阳渐渐升空,觉着倒是没有早上那么冷,二人还遇上了司徒仪和司徒仁,瞧他们的扈从身上都挂着些猎物,看来收获颇丰。
  后面又遇上了梁王,司徒信年已不惑,他蓄着胡须,看到她俩后毕恭毕敬地行礼,疏离又客套。
  这也正常,他和司徒佩本就不亲近,他还出言讥讽过她,如今被废的庶人们相继过世,他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中途司徒佩在魏小棠等禁卫的协助下射中了猎杀了一头鹿,听到她们的吹捧声,司徒佩暗暗耳热。
  入夜,众人围坐篝火分食猎物,美食美酒和铿锵有力的剑舞,还有豪放粗犷的歌声,连夜风似乎都没有这么刮人了。
  崔欣宜见此,忽然有种去塞外看一看的冲动,看一看司徒佩祖先生活过的地方。
  司徒佩听此,笑说,“朕答应你,一定带你去看看。”
  崔欣宜喜笑颜开。
  秋狝后就是皇帝千秋节,这也是圣宁便以来第一回正式的千秋节。
  一大早,司徒佩就要着朝服端坐宣政殿,接受文武百官和外邦使臣们的行礼贺寿,再收一波寿礼。
  接着来到后宫,接受后妃、皇亲宗室、命妇和宫女内侍的贺寿。
  然后前朝后宫一起设宴,筵席如流水,舞乐戏曲不曾断,还有朝臣献艺,引得众人叫好连连。
  司徒仪嘴里那个颜若朝华的徐氏罪妇她也见到了,确实有几分姿色,瞧着柔柔弱弱地我见犹怜,她如今被充入乐坊司,一手筝弹得极好。
  司徒佩目光一移,见司徒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她不由一阵无奈。
  今年初荷送来的是她亲手酿的梅子酒,信上说取的是去年初雪酿制,同时结尾恭贺她纳了后宫。
  两人尝了,果然清冽,还带有回甘。
  既然提到了苏合,司徒佩便让人也往她宫里送了一壶。
  这千秋节刚过去没两天呢,司徒仪果然向她要人来了。
  司徒佩似笑非笑,“若你后宅没这么些人朕也就允你了。”
  “臣可以将她们都遣散,只要这一个!”
  司徒佩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认真,不由得也认真起来,“就这么喜欢?”
  司徒仪起身,“求皇姐成全!”
  都皇姐了……
  司徒佩试探问,“那齐郡那位……”
  司徒仪一愣,片刻后道,“那个,过去了。”
  司徒佩终究还是允了她,只叮嘱让她好好安置旧人,莫再出什么幺蛾子。
  司徒仪欣然领命。
  原来苏合的生辰也在最近,司徒佩还是从崔欣宜那得知的,于是她按例往丽景宫赐了些东西过去。
  苏合指尖拂过这些奇珍异宝,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她要这些死物何用。
  她时常自己跟自己对弈消磨时间,这日也是如此,金乌西沉,一声唱喏将她唤回了神。
  “陛下驾到~”
  近侍喜出望外,“娘娘,陛下来了!”
  苏合赶忙接驾,玉白裙角停在她眼前,紧接着一抹温香袭来,司徒佩将她拉起。
  “今日是你生辰,朕来陪你用膳,不知有没有叨扰到你?”
  苏合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司徒佩也不恼,绕过她看着棋局,由衷赞叹,“等珺儿大些,朕让她来跟你学棋吧?”
  苏合盈盈矮身表示同意。
  二人对坐着闲聊了一会,基本是司徒佩问,苏合点头或摇头,偶尔开怀了,她便抿着嘴笑,不经意间露出洁白的牙齿。
  司徒佩感慨,“你笑起来看着很温暖,你合该多笑笑才是。”
  苏合低头咬唇,两颊飞了红。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司徒佩反应过来时不禁暗恼自己口无遮拦。
  好在很快就摆膳,两人安静地各自用了。
  晚膳后,司徒佩稍坐了一会儿便打算起身离开,“如今天冷了,各宫的薪碳棉衣也都发下去了,你这边如果有什么缺的只管跟皇后讲。”
  坐了一会司徒佩便起身了,苏合拜别,她的身影消失了好久后她才收回目光。
  回到兴庆宫,司徒佩与崔欣宜说了想让司徒珺学棋一事,崔欣宜赞成,“苏合的棋艺原在我之上,有珺儿在,她也不至过于无聊。”
  这点司徒佩倒是没想到,她一刮崔欣宜的鼻子,“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崔欣宜骄傲地挑眉,司徒佩笑着吻她。
  次日泰和殿,大臣们退下后,司徒佩单独提了司徒仪训斥,“你这嘴唇怎的又搞成这样?”
  司徒仪也很无奈,原以为是个温吞的,结果性子这样烈,三天两头让她脸上挂彩,大臣们都看她笑话呢。
  司徒佩不虞,“朕不愿管你后宅之事,但身为当朝公主,你合该给群臣做榜样。”
  司徒仪乖乖认错,“臣知错。”
  “再有下回朕绝不轻饶,到时再传到你母亲耳朵里,仔细她扒了你的皮。”
  司徒仪苦笑,“绝无下次。”
  ……
  岁月不饶人,当故人相继离世的时候才会明白光阴的残酷。
  圣宁三年夏,崔旻薨,崔欣宜悲恸病倒,司徒佩罢朝陪伴,一直到她好透才上朝。
  同年秋,大周太妃薨,司徒佑离世后她便一直不太好。
  圣宁四年春,皇太后崩,举国哀悼。
  皇太后大行后,司徒佩也开始推行起女科来,原本建立起来的女学开始招生,平民百姓家有女子入学满一年,赏纹银二两,若同时有男子女子入学,赏银翻倍。
  以县为例,出一个女童生积一分,出一个女秀才积五分,若出女举人那便是教化有功,升一级,出女进士更是直接连升三级,考公司年底以此评定官员执政优劣。
  为防止徇私舞弊,也颁布了详尽的配套政策。
  如此推行了四年,一直到圣宁八年春闱才出了一批女进士,其中有位老熟人,那便是柴春儿。
  司徒佩深感欣慰,在恩荣宴时特地夸了她几句。
  女科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圣宁六年时出现过一次影响极其恶劣的事件,那就是有县令奸污女举人,女举人不堪其辱投河自尽。
  此事后,许多女学生联合起来声讨,一时间民愤滔天。
  司徒佩出离了愤怒,当朝拂了桌案,“此人如此无视朝纲,倒行逆施罪大恶极,即刻将其押解进京!”
  当得知此人名叫方耀祖时,司徒佩更是悔不当初,早知此人竟恶毒至此,当年在东郡时她就该将人拿下!
  后方耀祖被拉到了菜市口当众活剐,帝下令,将其皮肉悬于四十一个郡县衙门口,让全天下人看看此等乱臣贼子的下场,经过处理后的血肉永不会腐烂,他将挂在檐下生生世世遭人唾弃。
  此举一出无疑让女学子们放下了心,她们再无后顾之忧,这才有了圣宁八年这一盛况。
  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候,初荷逝世了,司徒佩追封其为郡君,以四品规制下葬。
  司徒佩独自来到她与初荷生活过的院子,门一关,她心痛地弯下了腰,“初荷。”
  崔欣宜不久便找到她,两人相拥着哭了一回。
  两人都不年轻了,尤其司徒佩,年近不惑,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帝千秋节后,司徒佩与崔欣宜一同赏起了画,自建兴四十年到现在,每一年生辰两人都会让人绘画像,如今一一看去,只觉时光荏苒。
  崔欣宜抚着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胖了呀?”
  司徒佩拥住她,“你之前太瘦了,现在刚刚好。”
  崔欣宜一瘪嘴,“那就是胖了。”说着就要掉金豆子,司徒佩连忙哄她,事后还笑她越活越回去了。
  崔欣宜下颌微抬,“那是,恃宠而骄嘛。”
  司徒佩漾开笑意,“朕准你恃宠而骄。”
  崔欣宜扑进她怀中。
  几日后又恰逢苏合生辰,司徒佩下朝后照例往长春宫。
  苏合于年初晋封俞妃,入主长春宫。
  膳后,司徒佩便歇在了长春宫。
  两人一人一被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拳之距。
  夜深,苏合睁眼,她缓缓看向身旁的女人,她双目紧闭乌丝铺散,哪怕微弱的光亮也难掩她出色的面容。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她嘴角轻轻印下一吻又轻轻离开。
  忽然司徒佩一动,苏合的心提到了嗓音眼,好在她只是翻身。
  苏合既忐忑又有些窃喜,她一刻都舍不得睡,就这样睁着眼到天亮。
  次日,司徒佩回到兴庆宫更衣。
  “哟~陛下回来了,春宵苦短起这么早。”
  司徒佩睨她,“你个促狭鬼惯会拿我打趣,你再这样下回我可不去了。”
  崔欣宜嘟嘴,“不说了就是。”
  圣宁九年,司徒佩下旨,册立年仅八岁的司徒珺为皇太女,白涟为太女太师,柴春儿为太女太傅。
  司徒珺除开日常的学业外,她还被司徒佩带在身边听政,她眼看一向脾气好的两位老师还有皇叔、皇姑们在大殿上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心里还觉得怪有趣的。
  每日,她还要抽空到长春宫跟俞母妃下棋,她觉得俞母妃笑起来特别好看。
  圣宁十年,司徒佩晋封司徒伃为赵国公主,开始参政。
  圣宁十三年,梁王薨。
  圣宁二十年,崔欣宜偶感风寒,之后一直没好透,时常爆发剧烈咳嗽,司徒佩举天下之力为其延医问药。
  同年秋,崔欣宜咳血昏迷,此后几天她一直时昏时醒。
  “人找到没有!”
  臣下瑟缩,“还,还未找到。”
  司徒佩掀了案桌,“要你们何用!再去找!”
  既然遍寻名医都无用,司徒佩便想到了屠休,那个曾经为她驱除邪祟高人,只盼望她能救宜儿一命。
  她坐在床沿,抚摸着爱人日渐消瘦的脸心如刀绞,“宜儿。”
  次日,她前往天坛祭天,只求上苍开眼,将崔欣宜还给她。
  ‘老天啊,我活了两世,年岁又长,你要收便把我收去吧,不要为难我的宜儿。’
  司徒佩祈求完,通红着双眼叩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听得众人泪如雨下。
  仿佛上天听到了司徒佩的祷告,没两天崔欣宜便醒了,瞧着精神头竟比以往都好。
  沐浴更衣后,崔欣宜依在司徒佩怀里,“……想吃轻风细雨楼的荷花酥,还想吃城南的盐渍果脯。”
  司徒佩喜笑颜开,“依你,都依你。”
  次日,魏小棠来报,王川求见。
  司徒佩心情极好,“宣。”
  王川拜见过帝后后与司徒佩单独说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女帝,喉咙滚动,“禀陛下,屠休五年前已经离世了。”
  司徒佩觉得意外,“可惜了。”不过好在宜儿已经好起来了。
  但随即王川一句话让司徒佩顿时天旋地转。
  “皇后娘娘……乃回光返照之相。”
  司徒佩通体冰凉,她匆忙赶回兴庆宫,好在,崔欣宜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然而她转过身,竟已然哭红了双眼,“司徒佩……”紧接着她便轰然倒地。
  司徒佩一个踉跄跑过去,“宜儿!”
  崔欣宜气若游丝地蜷缩在司徒佩怀中,“冷。”
  司徒佩忍着钻心之痛强笑,“姐姐抱着就不冷了。”
  御医跪了一地,给皇后诊脉后,都表示无能为力。
  “让他们走吧,我只想跟你呆着。”
  “好。”司徒佩手一挥,众人慌忙退下。
  崔欣宜抚着她的脸,“司徒佩。”
  “嗯?”
  “我们成婚,多少年了?”
  司徒佩吻她手心,双眼通红,“才二十五年呢。”
  崔欣宜无力地笑笑,“才二十五年啊。你说,咱们还有没有下一世啊?”
  “有,肯定有。”司徒佩的眼泪砸在她脸上,“下一世,我会早早地去找你。”
  崔欣宜流着泪笑,“那你唤我一声宜儿,我便知道那就是你。”
  “好。”
  崔欣宜眼中尽是痴缠和不舍,“司徒佩,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我也爱……”
  崔欣宜的手滑落。
  “你……”
  司徒佩浑身颤抖,她用尽全身力气,恨不得将崔欣宜融进身体里,她流着泪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圣宁二十年夏,皇后崩,停灵兴庆宫。
  众人本以为司徒佩会悲痛到无法上朝,但她很快便复朝了,瞧着并无不妥。
  下朝后,牛小花碰碰白涟,“白公,陛下这反应不对啊。”
  白涟幽幽一叹,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下朝后,司徒佩将司徒珺叫到跟前,叮嘱她要多听司徒仪和白涟等人的政见,“……他们都是老成持重的国之栋梁。”
  司徒珺恭敬领命,“儿臣谨记。”
  “还有崔氏,他们被我压得狠了,今后就由你将他们启用,你的舅舅崔欣越,可堪重用。”
  “至于你的生父一家,用不用你自己把握,只记得一点,外戚不得干政。”
  司徒珺垂首,“儿臣谨记。”
  下朝后,司徒佩坐在肩撵上,她看着天际的橘红晃了神,以往这个时候,宜儿肯定在翘首等她呢。
  圣驾落地,司徒佩进了长春宫。
  两人的情绪都不高,用过膳后便早早安置了。
  深夜,苏合的头虚虚地挨在女人肩上,司徒佩眼皮一动,无声地落下泪来。
  次日,苏合和宫女们伺候司徒佩更衣,完毕后,司徒佩在苏合惊愕的眼神中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
  苏合晕晕乎乎地坐了一会儿,接着便如遭雷击般冲了出去。
  “娘娘!”
  兴庆宫。
  王川汗如雨下,“陛下呀,您就别为难我了!这事一干,这天下哪里还有草民立足之地啊!”
  司徒佩淡淡看他,“你不交出来能走得了?”
  门外已经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您这!”
  司徒佩与他僵持一会,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罢了,你走吧,朕不为难你。”
  王川一咬牙,“草民给您就是了,不管如何,就当全了一场主仆之情。”
  王川将漆盒递到她,接着后退几步撩袍跪倒,他含着泪连叩三个响头,“皇帝陛下,一路走好。”
  司徒佩勾了勾嘴角,抛出一个金牌令箭,“拿着它出关去吧,替朕和皇后看看塞外,将来若有机会,回来告诉我们。”
  苏合眼看着王川从里面出来,她想往里冲,却被拦了下来。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苏合从不轻易发出声音,但这次,她像杜鹃一样绝望发出阵阵哀叫。
  求求你,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求求你……
  苏合的侍女追了过来,见状也顾不上失仪,朝大殿大喊,“陛下,俞妃娘娘求见!陛下,俞妃娘娘求见!”
  苏合一直往里冲,但每次被冰冷的铠甲挡在外头,她流着泪哀嚎着尖叫着。
  你对我好狠!你对我好狠!
  晋中和魏小棠在一旁跟着落下泪来。
  司徒佩摸着崔欣宜的棺椁,噙着笑将毒药含入口中,之后,她便端坐在一旁,一滴泪滑落,她随即脱了力。
  丧钟起,圣宁帝崩。
  她在位二十年,期间边关安定,还给大胤留下了充裕的人口和国库里充足的存银。
  司徒珺即位,她按先帝的遗诏,将其和圣昭皇后合葬。
  起灵这日,苏合一身缟素,趁人不备,她一头撞在司徒佩棺椁上。
  薨。
  一切,都源于建兴三十九年的千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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