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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瞬息万变
  此时鸡鸣破晓,一片金黄陡然落在山墙之上,匍匐在墙根下的阴影里是未能清理的血迹。
  游蓝望见那猩红眼皮便狠狠跳了一下,她去看其她(他)人,虽有神情各异,但所思所想差不出一分一毫。
  游蓝伸展腿脚,休整衣面,信步走到门外长出一口气,她怎么就认识了这帮人呢?
  “迎公子上座。”行叩拜大礼,她又做了出头第一人。
  “迎公子上座。”须志一挥袖袍叩拜于游蓝身侧。
  “迎公子上座。”
  “迎公子上座!”
  “迎公子上座!!”
  山呼海啸之声惊动了浅浅入眠的几位王夫人,她们对当前形势似乎尚有疑虑,直到河岳王府的女公子丰凌位于其列。
  “迎公子上座。”
  河岳王王夫人握进衣袍,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怎么救丰王下?”
  “兴兵起势,入主天下。”
  那个她没什么印象的年轻人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八个字,那一刻她看清了他的脸,在一片金黄之下。
  “迎……公子上座。”
  所谓江山是一盘棋局,一盘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棋局。
  你看不见对手,对手也看不见你,你们都只知道时局万变,杀与被杀只在一夕之间。
  城下有酒家弹奏起独弦琴,没有唱曲儿的,许是那唱曲儿的人正被隔绝在城外某处不见战火的地方。
  两个时辰前的第一波攻城刚刚结束,弥漫在天益城上方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攻城的是守仁亲王的铁骑兵。
  “还没有人能挡得住涼鸫的铁骑兵,那是大釔最厉害的虎狼之师。”
  大狱之中苟延残喘的是叛官涼黃,他在与皇城的对阵中伤了双腿,没人给他医治。
  “有人挡得住,只是还没到战场。”烛火下说话的人是象糯,只有她一个人。
  “你我都知道,老家伙临死前最后与他长谈的是你,他让新君许诺你什么好处才让你这么为他们卖命?”
  “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还能有什么?”
  “不知道,我在问你,你想得到什么?有什么是我们给不了你的?”
  “司诡史吧。”
  “那是个怪人,涼謃、涼狯甚至涼郤,大釔的好男儿多的是。”
  “我不是说现在的他,我是说从前,虽然我也不认识那个他,但是被人弄丢了也是怪可惜的。”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哎!这样如何?你去告诉涼鸫那小子我还活着,让他快点儿派人来救我。”
  “守仁亲王不会来救你,他们想立的新君是守智亲王,你是他们的第一块绊脚石。”
  “这种胡话你是从那儿听来的?守智?呵!她连朝政都没参加过,藩王府的小打小闹也能称得上是‘治国安邦’?”
  老鼠跑过的声音在这大牢内格外清脆,如果没人说话你甚至能听到它们胡须抖动的声音。
  “自顺正五十年起,守智亲王便开始密会番邦使者,出使外朝议政,知道她最常去的是哪儿吗?”
  “……”
  “夷畈,那座白骨土城得以重建有一多半是守智亲王的功劳。”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爬到烛火脚下,“这些都是你从哪儿知道的?又或者是我母亲让你拿来挑拨我们兄弟姐妹关系的?”
  “这些国母不知道,她和顺正主君一直都以为夷畈人重整是因为你。”
  “……他们竟然也有高看我一眼的时候。”
  “我在鬼头渡广发英雄贴的事你知道?”
  “去过,你没发现?”
  “我知道你们会派手下来,难不成亲王你亲自去的?”
  “易容,弄起来很麻烦。”
  “你看,天底下知道最多的就是到处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有些事他(她)们能窥见一二,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件事。”
  “……你能把所有的零星碎片都串联起来?!”
  “嗯,可以,也不是全部,一些比较有用的,再顺着那些线索追查下去,得到的或许就是真相。”
  “或许是?你不确定?”
  “口口相传的信息总会出错,我又没时间亲自去查当然不能确定。”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是那个坐拥天下的人?又为什么会是涼荼?”
  “亲王你少年时杀了一家三口,守智亲王也是因此被赶出国都,你瞧不起人命的。”
  “……那一家三口只是我的马仆,兴许是为了哄孩子高兴,他们让他们的孩子骑了我的马,那匹马是我最喜欢的。”
  “你觉得一匹马就能抢走你所有的东西?”
  涼黃把脸埋在稻草里嘿嘿笑,他那两条断掉的腿似乎也跟着抖动起来。
  “我不那样觉得,可是我的东西不容旁人玷污,那个马仆的孩子骑了那匹马,我就只好把那匹马也杀了。”
  “亲王你当时还想杀掉少师巿行岳?”
  “我知道他是涼荼的老师,我知道。”
  “同时也是其她(他)皇子们的老师,亲王你觉得他(她)们是因为这件事才更愿意推举守智亲王为国君吗?”
  散乱的长发中闪烁起一只疯狂的眼睛,望着那挂在墙上的烛火逐渐像一只熄灭的火炉。
  “想不起来了,我做的事太多了。”
  “亲王你为什么想做国君?”
  “封地。”
  “嗯?”
  “我差不多一辈子都待在我的亲王府,没有官署,没有封地,没有兵权,是主君手下一只听话的小狗。”
  “有大把的穷苦人家会很乐意过一天这样的日子。”
  “大概吧,反正我是过腻了,还是当天子好,想封谁封谁,想杀谁杀谁,自在。”
  象糯没有反驳他这番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今天听我说这么多?”
  “议政司在请赐毒酒。”
  “啊,可怜我?小王我还没让人可怜过。”
  “没人愿意听我谈这些而已,亲王你反正要死了,就听我说说好了。”
  “你那个小跟班呢?叫……汀……汀几百来着?”
  “汀八百,他有事要忙,他父亲在攻城的队伍里。”
  “唔……怪可惜的,顺正主君是没能看见我指挥军队进攻皇城的样子。”
  “亲王你会死在哪儿?”
  “你刚才不是说那帮朝臣在请赐毒酒吗?估计是死在这臭烘烘的大牢里吧,怎么了?”
  “没什么,您要是死在水里咱们就还有一面之缘。”
  “哼,我也没那么乐意见你。”
  烛火落在墙面上越走越远,连老鼠胡须抖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这大牢安静起来是真吓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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