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我八岁,蒙弘十一岁,这一年,野心勃勃的成吉思汗为了早日完成统一大业,决意从攻打西夏开始,并再次向民间征调大批童男童女,用于投入到他多年前在西夏为了获取情报而成立的一个秘密间谍组织——幻夜党。当时战事纷乱,民不聊生,早已到处流离失所的人们,哪个还肯拱手把自己的儿女往死里送?一时之下,有孩童家的人们竟连夜携妻带儿举家四处逃散,只有极少数儿童被官兵抓壮丁一样抓到了牧场。
草原上白骨遍野,阴鹜的天空仿佛瞬间要压下来,灿烂的阳光似乎变成了鲜红的血,在我整个人的世界里,八岁的这一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和无尽的恐惧。
也就是在八岁的这一年,爷爷的一个令人不解的惊世骇俗的举动扭转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时候,我本以为爷爷也会像其他逃亡的人们一样惊惶失措地带着我和蒙弘逃跑,从此远离战乱。
可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神情异常激昂地亲自把我们送到了成吉思汗的面前,说我们一定能为蒙古帝国的功业尽点微薄之力。成吉思汗对此举大为赞赏之余,另外赏赐了爷爷不少金银钱帛,好让他在献出孩子后能安度余年。
这以后的日子,我们没有了爷爷,没有了可以赖以生存的依靠,生活完全改变了。每一天,我们在封闭的牧场里汗流浃背、咬牙切齿地接受间谍训练。
牧场里,每天都可听到孩童们的哭叫声、大人的鞭打声和暴喝声,偶尔还会看到一些伤痕累累的人趴在地上哭叫哀求,可旁人却都视若不见。
为了爷爷,我不敢有半句怨言,每天和蒙弘强迫自己刻苦训练,忍受着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忍受的一切。
我们在牧场上除了学习蒙古人最基本的骑射猎杀技巧和一些间谍必杀技外,最主要的就是学习汉人的风俗、汉人的语言,以便到了西夏之后能迅速的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除此之外,每个人还都必须得取一个汉人的名字。
想到汉名,我立刻就想起了爷爷对汉名的嗜好。他自小对我的教导、给我取的汉名好像都是及早有所准备,我的心中,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直搅得我胸口发闷、全身神经发怵。
我常常对此有些不解。可每次想起爷爷那满头的白发、一脸的皱纹与沧桑、佝偻的身子,想起自己自幼父母双亡,是他含辛茹苦地养育我,教育我要懂得报效国家,我又怎能有半句怨言,辜负他的期望?
四年后,成吉思汗全力进攻不花剌、花剌子模新都城撒麻耳干等城,再也无暇顾及我们这些预备间谍了,于是打算马上把我们送到西夏,安插进幻夜党。
出发的前天,他一次又一次地申明我们在西夏的保密行动,不能泄露半点机密,如有违令者或是叛逆者,一律由党主处决。
说完后,他那威严的目光便迅速地将我们全都扫视了一遍,当看到蒙弘时,他的眼睛忽然亮得就像初晨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在顷刻间照亮大地一样,他把目光在蒙弘身上定格了良久,这才把他叫出列,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他的肩和胸膛,说他能行军打仗,以后就让他跟着他四处征战,为蒙古建立丰功伟绩。
当时我和蒙弘都震惊得懵了,都愣愣地看着对方。我们俩从小就在一块长大,谁也离不开谁,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我们幻想着今后在一起生活的情景。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构想,也要因此而幻灭吗?他对成吉思汗点点头,却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眼中有一种别离的忧伤和隐隐的失意。我心中不免沮丧万分,几乎崩溃。
不知何时,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阴霾沉郁的天空,一团团白雾越凝越重,一滴滴露珠从草尖上、树叶上滴落下来。
寒意来袭,经过一夜的奔波,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我们到达了西夏。望着这块陌生的土地,想到此行的任务,年纪幼小、体质孱弱的我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火星四射,“卟”的一声躺倒在地上。
“喂,起来,想赖死在这里?”尖厉的暴喝声从上方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拳脚相加的痛打,疼得我全身酥麻,痛彻心骨。
我竭力睁开眼,咬着牙抱着头撑着站了起来:“我……我……一会就跟上,你们先行吧。”
队伍里沉寂了一会,刚才那个冷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别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
声音消失后,脚步声也渐去渐远了。
眼前层层叠叠的树影一下子模糊起来,耳朵竟失聪似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在艰难地迈出了一步之后,我便再次栽倒在地上。
醒来后,我发现在这空旷的荒郊野岭竟只有我孤身一人,我一边发飙似的顺着小路乱跑一边摇着双手大喊:“人呢?等等我!等等我!”
狂奔了半天之后,我早已跑得精疲力竭,喊得声音沙哑了,在确定自己掉队之后,我急得直哭,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举目无亲,此时才十二岁的我,在这种情况下,哪有不哭的理由?
“小妹妹,在哭什么呀?”正哭着哭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位年龄约莫三十岁左右、眉目慈善、脸上略带些忧伤的女子,在她的身旁,竟也站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我随意地将她打量了一下,只见她身体单薄,面色惨白,还在不停地咳嗽着,看样子好像是得了什么病。
而当我抬目看向那名女子时,她却微微笑着,俯下身替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我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抽抽噎噎地说自己迷路了,此刻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说,她对我有一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
看着她嘴角那弯弯的、浅浅的微笑,一刹那我竟觉得她像是我梦中的母亲。当她说要带走我时,我竟无法抗拒她的热情,于是跟着她和那个有病的小女孩住进了一个叫做荧幽山的深山里。
在我来后不久,这位已被我称为师父的女子在一次带着师姐外出治病的时候,又从外面捡回了一个10岁的小女孩,听说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是一户大户人家的丫环,那户人家惨遭灭门,这个小女孩沦落街头,她见了可怜,就把她捡了回来。只是从此以后,师父就好像变了性情一样,从来就没踏出过荧幽山半步,也从不允许我们三个人随便乱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处事与为人方式与爷爷一样令人不解,对我们百般的好,却又非要我们去做一些我们不愿意做的事。
日子一长,我的心却便不安份起来了,时常想着逃离荧幽山,出去寻找我的同伴,去完成我的间谍任务。
可是,师父对我太好,却又使我不忍心贸然离开。我只有一天天盼着,盼着有一天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这荧幽山……
?楔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