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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旧友
  “礼渊,好久不见。”
  来者不善,礼渊提了几分警醒,淡然道:“世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们二人,连同董时照,昔日吟诗作对,游湖喝酒,是称兄道弟惯了的,今日礼渊一声“世勋”,显然已在心中划清界限。
  高世勋面色一尴,强作镇定道:“昨日董兄递了帖子,告知你即将回府之事,今日我与他一道来的,只他身上有事,便提前走了。”高世勋看了眼尹正府的门楣,“数月未见,礼渊不请旧友进府坐坐?”
  礼渊一笑,手一瞥,道了一个“请”字。
  二人先后进府,来到礼渊书房,丫鬟奉了今年摘的新茶,是宫里娘娘御赐之物,不说茶汤奢侈,连香气亦十分金贵。
  礼渊搁下茶杯,道:“世勋清减了许多。”
  高世勋苦笑一记,听得礼渊半是讽刺,因了心中不是问心无愧,此情此景,应对皆是力不从心。
  “想来董兄应对你说了许多,你通敌叛国的‘罪证’,确是我托刘大人上书佐证。不过,礼渊你聪明过人,想必知道事出有因,我亦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礼渊沉默须臾,道:“那么,世勋最后达成所愿了吗?”
  高世勋怔住,不明所以。
  礼渊失笑,“你陷我于渊薮,如果不能达成所愿,我这冤屈,岂不是白受了?”
  高世勋用看一个怪物的眼神看着礼渊,一瞬间,他误以为礼渊的这份“豁达”,乃这数月的幽禁所致。现在的礼渊,哪像昔日的那个礼渊,昔日的礼渊长相风流,却周正刻板,但现金的礼渊,神情慈悲,却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狂妄。
  在一个书生身上看到这种气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我没疯。”礼渊却瞬间破灭了他无端的猜想。“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礼渊侧目看他,虽然幽禁鹿苑,但外头之事他并非什么也不知。他晓得世勋在他被幽后匆匆成了婚,世勋娶得也不是别人,而是昔日所恋,罪臣之女。
  “你的妻子,可是蔡相府里的千金?”
  高世勋如中魔怔,颤抖着从位子上窜起,“你,你怎么知道?”
  礼渊轻扯嘴角,他早该知道的,那日醉酒坠湖被那白衣女子救起,那淡而盈鼻的香气,他隐隐总觉熟悉,原来,是在世勋身上闻到过相似的。
  后来,董时照又与他说了世勋被女子忘恩忘义的一桩苦恋,其时,他心里已有答案淡淡的轮廓,但还没有确定。
  直到,坛蜜的身份被戳破。
  世勋为人虽傲慢寡淡,但并非卖友求荣之人,当然,能让一个人卖友求荣,则多少说明了那个“诱惑”,异常甜美。
  “不管我是如何知道,总之,既然你确实达成所愿,那我这数月幽禁之屈并没白受,说来,我与蔡小姐早先曾有几面之缘,我醉酒落湖之时,还是蔡小姐救我一命。罢了,昔日蔡小姐救我一命,今朝,算是还恩于她,你我二人,不再相欠,你走吧,世勋。”
  “礼渊!”
  礼渊忽觉生而无谓,坛蜜若在,指不定怎么戳着他的鼻子骂他迂腐,连报仇都不会。但是,坛蜜不在是吗?她既然不在,报不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礼渊!”高世勋再度叫住他,“这次,是我对不住你,蔡相事迹败露之后,皇上要替雷骜将军一门洗刷冤屈,下令将蔡府上下百余人发配边疆,我无意间在押送途中看见了……蔡小姐,这才明白当日她为何收下我爹银两,消失得无踪无影。彼时蔡相是何等地位,他的女儿,又岂是我高家这等门第高攀得起的,她,知道我爹误会了她的身份,便将错就错,断了我的念头,以免他日我为她受苦。但她又哪里料到,蔡相,亦有保不住她的一天。”
  礼渊转身,问道:“我知你用我与蔡小姐做了交换,不过,虽然追究无意,但我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将坛蜜的身份透露给你?”
  闻言,高世勋面露震惊,“什么,你说,坛蜜是墨脱公主?”
  礼渊皱眉,这难道不是京中人所众知的事吗?
  高世勋摇着头理了一下思绪,但仍面带疑惑,“坛蜜?你身边那个鲁女子,是墨脱公主?”
  说出来,高世勋都不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礼渊道:“你荐的书,你怎反问我?”
  高世勋却实诚答道:“不不不,礼渊,我当日只着急如何救蔡小姐,恰好有人送了一封书信给我,命我转交给刘大人,我将信将疑,但还是将信送到了刘大人手上,不久,蔡小姐被人遣送到我府中,紧接着,董兄便告知我你被皇上幽禁杏林鹿苑之事,我这才知道你与墨脱公主有了私情,我还各中猜疑,自诩与你私交甚笃,怎不知你何时识得了墨脱公主?不过大错已铸,我已经无可奈何……”
  礼渊道:“也就是说,你事前并不知道那份信会让我深陷囵圄,你也不知道坛蜜就是那公主?”
  高世勋神色懵懂地点点头。
  礼渊沉吟片刻,在堂中踱步,忽然猛地抓住世勋双肩,神情严肃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那个送你书信之人是谁?蔡小姐那时已是朝廷罪妇,凭借一个消息,怎会打通上下关节让蔡小姐无罪而返与你成亲?即便信中写了交换条件,但刘大人见过书信,你没见过,刘大人完全不必照信行事,再者,特赦需要皇上亲下调令……”
  等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世勋,那个让你送信之人你从未见过,而那份信,你也从未打开过,是吗?”
  高世勋茫然的点点头,一时间问题太多,他已经不知道要先想哪一个。
  礼渊将目前所知条分缕析一一推倒,等脑中那个答案渐渐浮现,他忽而问世勋:“世勋,那封信的信封上可有字迹?”
  世勋想了想,点点头,“写了‘刘正亲启’。”
  礼渊问:“那笔迹你可还记得?”
  高世勋尴尬地摇摇头,时隔数月,实在是为难他了。
  礼渊却并不放弃,拉着高世勋到书桌前,展开纸笔,研磨,写字。
  刘正亲启。这四字,莫约写了二十多个,高世勋忽然不再摇头,“这个,似乎有些像了,尤其是启字。”虽然那封信只在他手里待了一夜,但也被他摩挲了一夜,礼渊这样一个一个排除,他终于有了些许印象。
  “你说,‘启’字?”
  世勋又看了一遍,终于放下狐疑,“就是启字。”
  礼渊想了想,去身后书架上一通翻找,最后翻出一只锦盒,盒子里放有数十本誊抄佛经,都是朝中大臣为先帝祈福所献,礼渊一次进宫等候面圣,见一公公搬出这些佛经打算处理,便鬼使神差地要了一些来,其中不乏名家手笔,而礼渊博闻强识……
  一本淡绿色的佛经掉了出来,礼渊慌忙打开,翻找数页。
  世勋见他模样癫狂,担心问道:“礼渊……”
  礼渊翻到尾页印章落款,乍然狂喜,扬天长啸。
  他笑了许久,笑声引来了阿吉和茂伯,只他们二人和世勋一般,对着笑意只有癫狂的注解,不明其意。
  世勋担心许久,礼渊忽然停住笑声,垂下眼眸,稍显落寞。
  “世勋,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何读书入仕?”
  “……为了弘扬圣贤,为了天下子民,为了……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呵。”礼渊骇笑,“好一个名垂千古!”
  愿景固然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总那样残忍,他们能否造福天下子民,能否名垂千古,他们说了并不算。充其量,他们不过是当权者棋盘上的,棋子。
  礼渊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觉悟呢?
  这并不难理解,因为那佛经上的落款,正是先帝宠臣,宦官李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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