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军中的女医官在将军帐中过夜之事还没传开,拔营渡河的命令便下来了。统事官骑在高头大马上指挥调度,搬运粮草。
经过一日调整,次日清晨,两万人马拆帐渡河,不出半日,已经过了燕水抵达被陈桀烧了一半的敬梁城,这陈桀不愧是心狠手辣之人,即便兵败要逃,也不给雷骜留下一星半点粮草。
大军与黑烟袅袅的敬梁擦肩而过,最后屯兵文殊,陈桀手上还剩三万人马,其中一万在大后方,一万在淇河,随行一万向南逃去,南边有他的重镇洛南,洛水比燕水湍急十倍,这般严冬也未冰冻,陈桀一旦渡河,犹如放虎归山,两军即将陷入苦战。
雷骜屯兵文殊,需要顾及陈桀三方势力牵制,连着数十日,两方人马交战数次,雷骜未损失多少人马,陈桀亦然,伺机寻找渡过洛水的时机。
这日,全军宵禁戒严,大将军帐中,曹卢二人正僵持不下,曹将军主张伏击,虽有被歼危险,但胜在险棋一招,令人防不胜防。卢将军不赞同此事,一来,文殊近日连日鹅毛大雪,雪已及膝深厚,燕水以下,一向是陈桀地盘,陈桀深谙地理,若是伏击,反倒有被陈桀伏击的危险。二来,连绵大雪并不适合弟兄们行军,会留下马蹄脚印不说,天气严寒,也无法长时间设伏。
曹将军义愤填膺,“打仗之事必有险情,若无牺牲,何来胜利?!”
“我并非此意,我比你还想打赢这场仗回去见我老娘,抱我媳妇儿子,只是,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陈桀如此阴险之人,不得不防。”
曹将军听完,双目赤圆,心中郁气难抒,鼻翼呼哧呼哧翕张,不屑在于卢方理论。
“大将军,你说,往后还能作何打算,我们已在文殊待了小半月,再这么下去,年也别过了。”
雷骜看着桌上七尺长的地图,燕水以南尽收他眼底,这张图,他已经看了五天,大雪愈发绵厚,弟兄们却无心欣赏这茫茫雪景,一个个郁气挤压,每每濒临爆发,都是他一记眼神压下。
陈桀有三方人马,他守着文殊,敌不动我不动,洛水亦眷顾他,水面湍急,陈桀一万人马,没有大船根本无法安然渡河,洛南驻兵暂时也不足为惧,他们哪怕能渡河与陈桀互通有无,也无法将那么多人一起运到河对岸去,若是分批而来,留下一半人来,雷骜挥军追至,以那剩余兵力,根本不是雷骜两万大军对手。
怕只怕,时间越久,陈桀这条毒蛇终究能找出迂回的方法躲避雷骜的正面直击。
“都回去吧,加强操练和巡逻,随时待命。”
争执不下的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怔忡之时,营帐卷帘被掀开,进来之人身穿医官袍服,白底蓝边黑纱帽,门进了一半,身上挡雪的披风也脱了一半,抖落了一身簌簌落落的薄雪,抬起头来只见又是一屋子将军,这回已经有了经验,一点也不尴尬了。“众位大人近来可是安好?”
卢方率先反应过来,一张糙脸堆满了笑,比哭还看,“我还说消息出去都几日了,姑娘怎么还不来,刚和老曹念叨呢,你就到了。”
莸花一声冷笑,她要是信了这卢方嘴里的半句话,她就是傻子。
卢方朝曹将军使了个颜色,曹将军觑了一眼边上雷骜,立时明白卢方的用意,便“哎哟”一声,跟着道:“还说呢,我这腰上复发也有些时日了,这冰寒冻天的,还烦请姑娘你走了这么一遭,真是辛苦了。”
“辛苦了辛苦了。”其他将军跟着附和。
莸花站在门口,也不动,只是冷着一张脸道:“看样子众位还有要事筹谋,莸花就不叨唠了。”说着转身要走。
卢方忙叫住她:“慢着姑娘,我们都商量完了,这就要走,大将军近日腿疾复发,还请姑娘先诊治了大将军,我等先行出去等候,有劳了。”说着像模像样作了一揖,继而大手一挥,一干人等蜂拥而出。
莸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帐子里的人去楼空,静默了片刻,炉子里烧着的炭火哔啵一声,飞出一点火星,莸花这才回了魂,叹了口气,走近帐子深处。
坐在主位上的雷骜身披御寒大麾,由是冬日衣着,整个人便显得比夏天时更健硕了些许,即便坐着,也是魁梧地不像话。
莸花几乎垫着脚尖走了过去,身上背着的皮药箱摘了下来搁在他桌子上,二人小半月没见面,也不叙旧寒暄,只简单粗暴的一句:“手拿来。”
熊一样的男人倒也乖觉,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一时半会儿也不推诿,慢悠悠地倦了袖子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有一件事需要你说,也不知皇上是从哪儿得知你那表妹倾国倾城的,那日我去给她诊脉,恰恰遇上宫里的公公前来宣召,不是我不救她,只是对方是皇上,我也无能为力。”
对于陆宜人之事,她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听说旭王向来体弱多病,缘是当年太子之争,被人下了狠药,一病三年,如今虽然登上国主之位,但身体仍然堪忧。就这么一个病秧子,想要充盈后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来,这陆宜人也是病怏怏的,美则美矣,但那样难以启齿的出身,怎入后宫?
闻言,雷骜神情却十分寡淡,像是早就知道似的,“皇上下诏之前已有密信送至,你不必担心。”
“那你怎么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害她隐忧数日,怕他秋后算账询问亲亲表妹下落。
雷骜抬眼看她,眼睛微眯。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与谁说话?
莸花被他那么一看,头一歪,收了自己的把脉的指头,阴阳怪气地扭过头去,“好了,我去开药给仁平。”
“等等。”
她停下收拾药箱的手,皱眉瞧他一眼,“还有事?”
“今夜有大风雪来,替几位将军诊完,去牵我的马,立时回幌安。”
“知道啦!”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背着药箱就走。才来就要赶她回去,他以为她乐意待在这破地方啊?
雷骜看着她掀了卷帘出去的半个身影,心想着大概是时候提醒一下那几位乐于做媒的将军了。
72.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