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莸花要去给伤兵换药,问坛蜜去不去,坛蜜摇摇头,脱了衣服往被子里一钻,“我心里有点乱,今天就不陪你去了。”
莸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从小到大,坛蜜要干什么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这儿会儿,坛蜜虽然嘴上老实承认自己被礼渊那封家书扰乱了心神,不过行为上却略显几分鬼祟。
不过入夜了,营中戒严宵禁,尤其是燕水封冰后的这几日,进进出出的盘查都很严,即便坛蜜想作祟,恐怕也没她施展的空间,这么一想,莸花便放心的背着药箱出去了,“那你早点睡啊,乖一点。”
捂在被子里的坛蜜“嗯”了一声。
莸花当她答应了,落下帘子出去了。
去了营房,仁平正看着药炉,莸花放下东西坐了过去,今天气氛有些古怪,一路走来,每个营房都十分安静,连伤兵营也是,平时那几个天天叫嚷着要上阵杀敌手刃陈桀的,今天都安静的很,一个比一个乖得躺在床上。
莸花也不问仁平他们都怎么了,只当是雷骜终于决定要渡河,这些人都兴奋了。不过,他们要不要打仗不关她的事,她是个大夫,当然,级别还是略高,医官也是官,虽然不及太医院御医品阶高,但也是有官服的,还有通牒和令牌可以调用药材,临时选拔人才入营,据说风垂史上只有三位女医官,那三位都是天纵奇才,选入宫中为后宫主脉,莸花是第四个,更何况还是个军医。
幌安驻军营中几万兵将,大多认识这位弱不禁风一脸微笑的“南木先生”,因她是从束脩一路随军过来的,不单医术高超被破格举荐,更重要的是她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
当初前去京城救援的三百精兵,死的死伤的伤,回来的几个带回了雷骜的虎符,嘴上虽说大将军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但见整个骁骑营面如死灰,外人也不难猜出京城那一役死伤有多惨重。
如果不是确定他重伤难救,兄弟们又怎会弃他于不顾,带着虎符回来?
但是,老天还是有眼的,雷骜还是那个雷骜,就如历史上无数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一般,但凡能留下名字的,都是运气极佳的。雷骜的运气,就是南木莸花。
分清了要害,幌安驻军对这位虽然总一脸微笑,但眼角梢亦藏任性的南木先生,总是多有敬重。
与莸花共事已久的年轻军医仁平,是“仁心堂”的少东家,莸花用药略奇,伤口恢复亦比其他大夫用药后好的慢,但仁平总觉得她的药是对的。
而莸花,因为在军医中官衔颇大,且她和她的妖孽爹爹一般长了点臭脾气,因而她的药方不能改一个字,她最忌讳别人插手她用药,仁平的话,她不讨厌这个好好的公子哥不当要来军营受苦的同行,这是个心气极为平和的年轻人,见血见肉面不改色,面对莸花的霸道,只是愣了一下,就顺然接受了。
“先生,您说,今晚我们事先整理些汤药出来如何?”
莸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仁平一呆,继而抓着后脑勺傻笑一下,“是嘛?”
莸花打开药草柜子,一手托着黄皮纸,一手麻利地往里头放着基本汤剂需要的各味药草。今晚雷骜若是渡河,那送过来皮开肉绽流血不止的人体恐怕要排满这营帐中剩余的所有床位。
“不光如此,你再带人去备一些结实的平板,要正常男人体型的腿长臂长那般,锯平整了分类放好,另外要准备剪好的布条,有多少要多少。最后,再给我带一些针线回来,针要凉砭花针,线要天蚕丝线,三股的那种,你去幌安城逛逛,问老板要最细的过来,不过事先要扯一扯,这线没什么人买,多半是店中囤货,超过半年的,线就不韧了,买来也没用,别花冤枉钱。”
仁平一一记下,取了出行令牌,继而叫了两个人一起去城中置办所需,只他出了帐子,在营房间绕了一阵,忽然生疑:先生要木板还好理解,那是骨折固定用的。不过这天蚕丝和针是做什么用呢?
“大人。”
“啊,何事?”
“您在想什么,我们不是要去幌安城里吗?”
仁平忙点头,“这就走。”只他走了两步又停下,问身边的军医,“你俩明白南木先生为何要我去买针线吗?”
两位军医面面相觑一阵,继而点点头。其中一个说:“大人您不知道吗?”
仁平摇摇头。
另一个猛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上次先生缝伤口的时候,仁平大人被派去给曹将军看风湿去了,不在。”
仁平有些呆愣,“缝?”
两位军医点点头,“大人不知道吧,营中伤兵但凡是伤口超过指甲盖大的,先生就用针线替他们缝合。”
仁平嘴角抽搐,针线在皮肉伤穿刺,不疼吗?还有,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人告诉他这些事?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再者,换药的时候我都在看着,并没看到针线的痕迹啊。”
“哦,这个啊,那是因为先生缝得好,没留下线头,再者,缝过的伤员先生都亲自替他们换药,所以……”
所以他不知道!
“大人,您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您可别怪我们,您也知道先生不喜欢我们问东问西,我们也就是看着她对伤口用过针线,至于需要辅佐什么药材,大家都没明白呢。”
仁平满脸涨红,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医术,女儿家用的针线竟然也可以用来缝合伤口!而他竟然这么久了才知道!
倏地,仁平忽然眉眼舒展,若说他从前还有些狐疑莸花是如何救活雷骜的,那么这会儿他算是门清了。
“这事不怪你们,怪我。”他笑了笑。
早在先前伙房的小屠夫下不了狠心杀猪,结果被莸花撞见二话不说利落地肢解了整头猪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这个性格古怪的女医官,没那么简单。
68.古怪的女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