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只说莸花这厢,时光倒流一阵,她与相公“息夫”还在达达这里。达达是在半夜三更疼起肚子来的,莸花睡得真香,忽然就被人拎了起来。
这山头上只两个女人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又都是糙汉子,生平头一回遇见女人生孩子,再镇静也该慌了。
至于达达,那孩子安安稳稳的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一直都好好的,这会儿闹着要出来,竟开始折腾起他娘亲来了。
莸花被男人拎到达达跟前,看着疼得满头大汗的达达,立时醒了。她连眼睛都没来得及揉揉,立时让两个男人去砍柴烧火,那两人左右也帮不上什么忙,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达达她男人也破天荒地紧张着,他爱达达,有孩子自然是好的,可见达达疼成那样,恨不得自己动手将那孩子拽出来揍一顿再说。
莸花在龙息堡由一干婆婆婶婶照料长大,生孩子的事情没遇上很多,但也看过一两回,爹爹的医书又十分齐全,甚至还有剖腹取胎之术,她倒是惊讶那样的手法,但从来没找人试过,甚至也没见爹爹用过。
好在达达还不至于动用那样的招数,虽然疼得厉害,但孩子的方向是正确的,莸花按着她的肚子,能感受到孩子头的位置,那是个好位置,只要达达扛得住,孩子一定能够顺利生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烧水的男人回了头,山上也凉,他俩一人一身汗,莸花也好不到哪里去,达达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莸花也是半湿。
“达达,你冷静些,听我说,宝宝的位置在这里,我能摸到他在动呢,你看,鼓起来的这块是就他了,这小子太不安生,这样折腾你,等他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可是你得挺住啊,深呼吸,再用力,别乱了,你棒棒的达达!”
达达这会儿双眼微垂,气力耗了泰半,十分虚弱。这是她的头胎孩子,她没有经验,又没有信心,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她任性了,她早该听花花的话,下山去待产,不然也不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上生孩子,要是出了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达达,达达你睁开眼好么,我们喝口水接着来,你热吗,我给你拧个帕子,你别着急,也有女人生过四五个时辰的,咱们这才多久啊,不急的。”
莸花说着下了床,去水盆里宁了温热的帕子给达达擦手擦脸。
达达气弱闭闭眼睛,道:“花花,我的腿,好像抽筋了……好疼……”
闻言,莸花立时过去放平她的腿给她揉捏,好一阵之后,她笑着回头问达达:“好些了吗?”
但达达已经闭上了眼睛。
“达达!!”
她惊呼一声扑上前去。
闻讯而来的男人冲进屋子,见达达双眼翻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死死盯着莸花,仿佛莸花是大罪人一般。
莸花被他如是一看,心肝也跟着一颤,脸上还有泪痕,也顾不上去擦,不顾男人死死的视线,将他推开,“你让开,我得救她!”
说着,她捏住达达的鼻子,掰开她的嘴,自己深吸一口,悠长地朝达达嘴里渡气。
她这一招,立时让身边打猎为生的男人看呆了。
外头烧水的男人手边的活计告一段落,虽是别人家的女人生孩子不关他事,可这是莸花头一回接生,他不大信任她的手艺。
也是奇了,只他才进门,就看见莸花趴在床头对达达嘴对嘴渡气,他没见过这阵仗,立时呆了。
莸花这厢却是卖力极了,这可事关两条人命,她今天若是没把达达救回来,以后也别当什么女大夫了。
也不关周遭两个男人有多吃惊,她锲而不舍地对达达渡了一百多口气,达达终于咳嗽了一声,人苏醒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
达达看着面前两张放大的脸孔,虚弱地推开丈夫的那张,转而问莸花:“刚刚我是怎么了?”
莸花心有余悸,捧着她的手,喜极而泣,“你没怎么,你就是晕过去了而已。”
她从前听婶婶们说过,孕妇生产中痛极会不停喘气,身子里一下吸了太多气,脑子会充血,充血了就会晕过去。尤其是达达这样年轻又没经验的姑娘,只要渡气就能把人救回来。
“是吗……”达达握了握她的手,两行眼泪滑落,“刚刚我眼前一片白光,我以为我死了。”
闻言,她身边的男人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
莸花却是破涕而笑,“你胡说什么,有我在,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别说丧气话。”说完,她又挥手不耐烦地去敢不肯走的男人,“你也去烧水去,放温了送进来,不要太烫的,更不能凉的,我要温手的那种,要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说完,她走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哝咕哝地豪气仰头灌下,补好了气力,回头继续给达达接生。
男人不放心把妻子交给这么一个弱质女流照顾,古怪地将莸花审视一番,末了倒了一杯水喂给达达喝下,又给达达擦了汗,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莸花看着他的背影,在床头坐下,朝达达说:“这家伙,倒是宝贝你的。”
达达虚弱地笑笑,“当初你还不让我嫁他啊。”
“是我错了行不行?我看走眼了。”莸花服软,心头叹了口气,也就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品行了,显然的,达达遇上了会真正待她好的男人。
撇下心思,她摸摸达达的肚子,“臭小子,你有这么好的爹娘还不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可真要揍你了!”
达达笑了笑,叹息:“你啊你……”
刀子嘴豆腐心。
此后的三个时辰,这屋子里依旧热闹非凡。惨叫声和加油鼓劲声源源不绝,听得屋外两个男人一脸毛骨悚然。
好在万幸,孩子终究是顺利生下了,虽然去了达达和莸花半条命,但小家伙十指俱全,相貌也十分周正,是个带把的,七分像爹三分像娘。
莸花将他放在水里洗去血水,剪了脐带扎好,用荷花被将孩子包好抱了出去。
外头的男人早已听见孩子清亮的啼哭,恨不得立时冲进来,但又隔着门闻见浓重的血气,深怕撞见这女大夫又在做什么出格的事,因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知道一味在门口打转。
莸花将门打开,抱着孩子看了外头的新爹一眼,笑了一记,“恭喜啦,是个儿子。”
男人搓搓自己脸,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末了竟转头朝远处山峰跪下磕头,大吼了一声,才抒发了胸膛里乱窜的紧张和兴奋。
莸花好笑地看着他,“得了得了,快过来把你儿子抱走,我这胳膊累得慌,也该让我歇歇了。”
闻言男人紧忙上前从她怀里接过孩子,莸花转身进了屋,看他抱着孩子走向了息夫,两个熊一样高壮的男人,挨着头环视着新出生的婴孩,对啼哭声有些慌乱,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这是莸花第一次看见他笑。
50.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