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热了一个月,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翌日,恰逢是复试张榜的日子,这回坛蜜没挤破头皮去看榜单,而是闷头在家睡大觉。这难得凉爽的好天气,不用来睡觉太可惜了。
果不其然,礼渊又过了复试。
她知道每过一关,他定会和朋友们热闹几天,便定了心思没去找他。因了这几天天气凉爽,几个公子哥儿便结伴去游湖,礼渊留了字条在小筑,怕她回头找不到他兀自瞎着急。
谁知,张榜后,坊间流传着当朝丞相蔡同要将自己年方二八的千金许给这届状元,礼渊初试第一,复试又是第一,想必殿试也不会失准。当朝皇帝色令智昏喜怒无常,豢养宦官,丞相又是大奸相,皇家都尚未开口要人,为人臣子的他却指明了要状元郎。
阿吉说起这事儿,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这总比被公主郡主那些个要去养起来好些。”
“好什么好!”坛蜜不高兴。
“嘿,你着什么急,我就随口说说而已。”阿吉莫名。
坛蜜仔细想了想,扭过头,反正就是不高兴了。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老有人跑出来和她争相公,人是她大热天埋伏在道上劫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一到了京城,先是跑出来一个绝代琴师玉善,复又在窗边听闻他朋友谈起那个宁安郡主,这下好了,连丞相也来和她抢!
阿吉不懂她为何生气,他俩最近在一间书坊寻了一件活计,扎本子。
这几个月京城里书生最多,私塾教坊里秋天就要新收学子,因而本子的需求量大得很,书坊忙不过来,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进来帮忙做事。
阿吉什么活都做过,去年他就来扎过本子。别看他无亲无故的,但他也知道要读书,那脑袋又比别人聪明些,所以还有余力去揽私活挣钱养活自己。他没钱正经坐在教室里听先生讲课,但书屋的先生准他在屋外旁听,只收他一半学费。扎本子的活也是书屋的先生介绍给他的。
坛蜜就不一样了,她看见带字的书就头晕,不过这本子是空白的,所以她不怕。在加上是个有力气的,手上带劲,扎起本子比别人还快些。
要说,她身上还有很多银钱,房东姨娘那儿的房费交完了还剩下许多,不够的话,她爹娘在京城也给她留了些门路,去取就是了,可不知怎么的,不管是阿吉还是姨娘,闲了就给她介绍工作。
她就暗香:难不成我长得就这么像干粗活的?
不过吧,她也不能总上礼渊那儿呆着,她和繁熔算是结下梁子了,那晚玉善歌尽,坛蜜成了礼渊“妻子”,后来繁熔去别院找礼渊撞见过坛蜜两三次,回回都黑着脸不给好脸色。
坛蜜倒不是怕了这大美人儿,她就是觉得她和美人较劲会让礼渊为难,所以吧,阿吉和姨娘介绍的工作她都一一应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来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了,就在这一日,她终于遇上“熟人”了。
书坊的本子是扎不完的,但管事的见她和阿吉手脚勤快,坊里的跑腿小厮恰好出门办事不在,管事便给了他俩一人五文钱让他俩去清水寺附近送些东西。
坛蜜到了地方才发觉这一片儿安静祥和,有些迥异的气氛,再对地址,她眨眨眼睛,喃喃自语:“这不是爹爹带我来吃饭的地方吗?”
那年她十二,花比傲要受封,可他又不肯回故土,众人惯着他习惯了,便破了规矩让他在风垂国京都受封。仪式是在“宿迁”举行的,所谓“宿迁”,就是附近各国在风垂国设立的办事处,方便自己国家的子民来风垂国行商走动发牌营业用的地方。
她爹她娘虽都是没正形的两位主,从不渲染自己的身份,但她和莸花都从旁处有些了解,且她们姐妹自小就不认为自己是风垂国人。
隔了六年,她又回到了这处,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你来过这儿?”阿吉推着小车问她。
坛蜜茫然的点点头。
阿吉却笑,“你别胡闹了,这可是‘墨脱’的宿迁,墨脱知道吗?他们养了一支铁骑,时不时就来我们风垂边境敲打敲打咱们皇上。”
她当然知道墨脱的铁骑,那支铁骑的前任统领是她和莸花的外公,现任统领还是她和莸花的舅舅……
阿吉也不理会她,停了整车的书在“宿迁”门口,往身上擦干自己手心的汗,跑到台阶上拍了拍黑色大门上的铜环,“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黑沉沉的大门起开一条门缝,见他们是从书坊来的,便开了校门让他们进去。
坛蜜看着院落里高大的树木,心想:这地儿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么不气派,门口连个把守的兵都没有……
阿吉推着车进了内苑,让坛蜜在这儿等他,他就回来。
坛蜜哦了一声,坐在院子里的大水池便踢着腿等了一会儿,从院子里望出去,远远的是清水寺高高的塔楼,飞翘的檐角缀着铜铃,一般的风吹不动它,可是据说要是京城里出了大事,那铜铃自己就会响。
传闻半真半假,坛蜜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够无聊的,反正阿吉就出来,她便打算去门口等他。
可她这儿才跳下高高的池沿,便听到身后一道惊喜的声音道:“蜜蜜?蜜蜜,是你吗?”
她缓缓回头,看见那黑衣劲装提剑的少年,心里暗叫一声:唉呀娘啊,怎么遇上了这冤家?!
落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29.宿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