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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见
  采萍第五次路过庆阳长公主身后了,只见长公主依旧跪坐于地面,削葱般的手指捏着一颗圆润的白棋,不停地在指尖翻面。长公主跟前的小几上摆着红泥小火炉和一盘残棋。
  已经一个时辰了,周乐之也未曾落下一枚棋子。她的眉头微蹙,看上去颇为忧虑。
  屋内的门大开,大片雪花随着凛冽的寒风,零星地飘落于地面,化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滴。
  周乐之整个人裹在雪白的狐裘衣里,只留下一张巴掌大的脸露在外头。她的肌肤,在昏黄色炉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光辉,而她的眼眸,却没有丝毫的光,幽邃得让人看不清深浅。
  采萍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哆嗦,却始终不敢将门阖上。作为长公主贴身大丫鬟,她知道公主在烦闷之时,喜欢吹吹冷风。
  “采萍。”周乐之终于开口了,“把李崖喊过来。”
  “回公主,李侍卫今日回家探亲了。”采萍恭敬地回。李崖是长公主的近身侍卫,家中尚有一老母,得空便会回家侍奉母亲。
  “喊他回来。”周乐之将手中白棋按于棋盘之上,既是死局,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过了半个时辰,李崖顶着一头的雪花跪在周乐之面前。二十五六的男子,身着一身黑色雁纹长衫,脚踏皂靴,扔在人群之中也挑不出来。
  “李崖。”周乐之开口。许是被暖炉熏了太久,面上有些微红。
  “今晚,替我物色几个面首。”
  “殿下!”李崖一惊,猛然抬头,看到公主的眸子,如同无尽深渊,他又慌忙垂首。也是,长公主已至双九年华,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已生儿育女。长公主即便是过得再如履薄冰,也总归有欲求。长公主大权在握,解决欲求总比婚嫁来得容易。
  李崖毕竟是府中老人,在天全黑下来前,便领来了五个知根知底的年轻男子。这些人皆是穷苦人家出身,身板结实,自愿过来伺候公主的。
  待长公主用了晚膳,躺于卧榻上捧书而阅之时,采萍扣响了房门。
  周乐之放下手中书卷。滴水成冰的季节,她披上外衣,这才让采萍进来。
  采萍身后跟着五个身材魁伟的男子。
  周乐之侧过身,将来人都让了进来,看着采萍指挥着男人们跪成一列。
  待男子们都整整齐齐地跪好之后,采萍红着脸退至角落。
  周乐之走上前来,五个男人垂首,静候她的处置。
  周乐之托起一个男子的下颌,她手指很凉,令男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此人长得有些寡淡,平平无奇,不合她的胃口。
  周乐之松开手,又托起另一个男子的下颌。此人的胡茬扎了她的手指,她不喜欢不修边幅的男子。
  周乐之挑挑拣拣,一个也未挑中,朝着采萍摇了摇头。
  屋内的人皆退出去之后,她如释重负地躺回卧榻。眼睛一闭,又想起自己十岁的弟弟那天真的询问:“阿姐为何不愿意嫁入宋家?阿姐是不是不喜欢朕了?”
  父皇驾崩的早,只留下她和阿弟这一双儿女。阿弟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血亲了,但周昊从小被养于外戚手中,早已同她离心。如今又被外戚当刀使,拿她的婚事来胁迫她。
  她无力推拒这强加而来的婚事。她本就被周昊忌惮,若是断然回绝,再算上外戚的煽风点火,她那年幼的弟弟极易将她认作乱臣贼子。
  小孩子皆是这样,是非不分,谁陪他玩,谁与他待得久,他便听谁的。外戚世家也深谙此道,将阿弟看得极紧,她疲于应对这些人,时常忽略了关心阿弟,时至今日,终究和阿弟背道而驰了。
  她要下嫁的是鲁国公长子。先帝将长安城中兵权一分为二,一份在她手中,另一份则归鲁国公。她不欲与政敌共度洞房花烛夜,她担心自己心性不够坚定,会被所谓的鱼水之欢而动摇决心。若是她学会风流,或许便不会有诸多顾忌了。
  采萍遣散男子之后,走到廊庑内,拉起李崖衣袖惆怅道:“殿下过得太苦了。李侍卫能否找些更好的,可替殿下排忧解难的?”
  李崖也不过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又因今日之事,心中起了些许旖旎之思,被采萍这一扯,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见李崖未搭理自己,采萍不禁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在听我说吗?”这一掐不要紧,竟然觉得手下触感与那铜墙铁壁一般,她竟然无从下手。
  李崖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歉意道:“你这也太难为我了。难道要我去勾栏找那些伺候人的玩意儿?”
  采萍瞪了一眼李崖,凶道:“你在胡说什么!”
  李崖缩了缩头,皱起了长眉:“唉……那些个世家弟子,哪有甘愿当面首的?穷苦人家的男子,殿下又看不上眼。”
  采萍也愁眉苦脸地想了片刻,忽然念及那日偶遇长安城中大儒刘子夫的学堂放堂,五陵少年闹哄哄地从中走出。那一个个皆长得唇红齿白、清秀可人,随便挑一个出来,殿下一定也会喜欢。
  采萍的眸子如灯花一爆,拽着李崖的衣袖问:“你可认识刘子夫的门生吗?穷一些的,或者是哪家的庶子,多半是愿意的。”
  话音刚落,李崖便想起自家隔壁的那个少年书生,年仅十八,柳眉杏眼,一袭青衫掩不住他清癯的身子骨。据说少年学问极好,只是因为家徒四壁,学业难以为继。李崖今日归家之时,娘亲还念叨着穷人家孩子念书不易。
  夜深了,寒风依旧,落雪漫天,不见停下的势头。
  周乐之收起书,揉了揉自己眉心。她心底略有悔意。或许她不该如此挑剔,毕竟无论是哪个男子,都比鲁国公的那个纨绔子弟要好。
  门又被人扣响。
  周乐之蹙眉。以往这个时辰,采萍应该在隔壁打起了瞌睡。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寒风灌入屋内,吹得烛火摇曳。
  周乐之回首,见一个少年被猛然推入屋内。
  “殿下,慢用!”采萍的声音渐远,人似乎早已跑远。
  周乐之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被下人扒得只剩中衣,跪于地面,即便垂首,脊背却挺得如一竿修竹。
  周乐之目光落至袖间,只见少年双手紧攥,指节泛白。
  周乐之等了片刻,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她不禁问道:“你是被掳过来的?”
  “不。”少年声音犹如寒泉激石,清清泠泠。
  忽而,他弯腰叩首:“草民郭钰,乃大儒刘子夫门生。只因家境清寒,不堪重负,草民不甘……”
  周乐之了然。原来是来要钱的。
  她不禁打断道:“你若是伺候得本宫高兴了,自然有赏钱。”
  少年骤然抬首,面目涨红地道:“草民并非来问殿下讨要赏钱!钱能解一时困境,但解不了草民长久的窘迫。如今科举报考须由官吏举荐,草民想求殿下……”
  烛火摇光,她将少年的面容看了个清楚。朱唇榴齿,眸若华月,似有流光轻浮。
  周乐之低笑出声。
  她俯下身,扣住他的下颌,睨视道:“李崖是否给过你钱财?”
  少年双眸一凝。
  李侍卫确实给他塞了一袋钱财,他本欲回绝,奈何李侍卫说不收下财物便不允许拜见长公主,他才不得不收之。
  “草民……愿将所收钱财退之。草民并非贪图钱财之人,只是想借此……”
  周乐之的纤长手指捏得更紧,迫使他看向自己。她的一双杏目中浮起怒意:“长公主府送出去的钱,谁敢退?”
  郭钰大惊:“殿下,这并非草民本意,请殿下恕罪!”
  “你是个读书人,就应该知晓言出必行。你既收钱,就要办事。”周乐之俯身,丹唇落在他耳侧,热息徐徐地扑入他耳中。
  “殿……殿下……”他的耳廓泛起红晕,语不成句地道。
  她的唇印在他细腻如瓷的耳垂之上,少年的身形一颤,声音中带着哭腔:“殿下,草民知错了,求殿下放我一马……”
  周乐之的喉间生出一声轻笑,问道:“你是觉得本宫在折辱你吗?”
  “草民并非这么觉得,只是草民……本就不该过来。”
  “该不该的,不重要。”周乐之的手指挑开他的衣襟,摸到一截清瘦的锁骨。指尖轻缓地抚过,感受着指下这一抹新月搬的弧度。
  郭钰闭上了双目。在权贵眼中,他不过是个蝼蚁之徒。他自诩是清高的读书人,在长公主面前,和勾栏里卖笑的伶人其实也并无差别。
  衣衫尽落,被翻红浪。
  他抿住下唇,口齿间涌起血腥味。他被迫去做憎恶之事,他恨极了她,可他的身子却又背叛了他。
  为何她这般无情之人,偏偏又长了一幅美人骨?
  云鬓风鬟,香腮黛眉,这是连画本都绘不出的绝色佳人。
  他屈服了。
  一切都很糟。他是初次,他很快发现她亦是。
  他心中起了狂澜。
  那些所谓的文人傲骨,早已被置之脑后。
  ……
  他被丑时的打更声惊醒。
  他发觉自己仍旧躺在长公主殿下的床榻之上。他在外,殿下在内。殿下纤瘦的背对着他,离他颇远。
  他心下一慌,从床榻上跌落。
  尽管闹出了些许动静,但并未惊醒殿下。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慌乱地拉开了房门。
  凛风扑面,冷意侵骨,他觉得如坠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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