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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幻境
  在一条荒凉的古道旁,叶格镇仿佛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街道狭窄而平整,铺着方形石砖,两旁的房屋破旧,参差不齐,错落地直立着,古朴而脱俗。店铺林立,门前的招牌五花八门,白天可能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但此时,已近三更,各家早已关门闭户,空寂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寥无人影。银白的月光倾泄下来,参差不齐的房屋投下漆黑的阴影,犹如鬼魅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放眼望去,灯火稀疏,只有镇口的一家客栈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在这人烟稀少的边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
  玄空一行人来到店前,抬头仰望,左首一根旗杆高三丈有余,顶端一面黑旗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店门高大,屋檐翘起,门顶横额写着“如也客栈”四个红漆大字,熠熠生辉。客厅里的饮酒划拳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感饥渴难挨,个个如泄气的皮球,陆续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有的人干脆躺下来休息。只有玄空和两位高徒仍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滴水极目向四周远眺,片刻过后,见没任何异常,便从马上一跃而下,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徒,然后很自然地接过师父手中的缰绳,轻声道:
  “师父,刚才我仔细观察过周围的情况,一切正常,我们要不要投宿?”
  玄空想了一会儿,高声吩咐:“大家一定又累又饿,我们快进去吧!吃饱喝足,明天还有要事。”
  众人听了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抓住缰绳,快步向前走去。此时,从店中出来两个店小二,见客人众多,忙冲里面喊道:“伙计们,都快过来,有客人光临!”随即,又跑出十几个店小二,他们热情地接过客官的马,亲切道:“各位师父,里面请,我们把马给您安顿好,请您安心住店。”
  道士们宾宾有礼:“有劳施主了,多谢!”
  他们提着包袱,一个大个的道士扛着天馨,向店里走去。
  店主是一个削瘦的老人,他从柜台后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欢迎各位光临,请问有几位?”
  恒远大声道:“三十八位。对了老板,先给我们准备晚饭。”
  “小的这就去办。普通客房都住满了,后院有几十间上房,我让店小二带师父们去,饭菜随后便送到各房,请稍等!”店主弯着腰,恭敬地回答。
  一个英俊的店小二过来,右肩上搭条毛巾,向众人鞠了一躬,温和道:“各位客官,请随我来!”
  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去,地面凹凸不平,脚踩上去似乎有点潮湿,隐约有阵阵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照在灰黄的墙壁上,犹如一张张憔脆的脸,带着死的宁静;光线把人们的身影拉得扁平而修长,随着嚓嚓的脚步声,一起一伏,在身后的地面上,破旧的墙壁上,不停地摇晃,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尾随其后。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条走廊,走完一条又拐进一条,记不清已经走过多少条了,但还是没走到客房。脚下的地面好像是一样的潮湿、冰冷,两旁的墙壁仍旧是灰黄的。店小二在前面走着,箭步如飞,不知不觉中众道士已经被抛在后面,于是,他们便悄悄运用起轻功,这才勉强跟上,不至于落下太远。人们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一个普通的客栈伙计,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轻功呢?难道这是一家黑店,店主和伙计都是杀人越货的强盗?玄空也感到奇怪,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断定,这决不是慈善之地。
  走着走着,玄空突然停下脚步,并轻声喝住身后的弟子,耳语道:“都停下!此乃是非之地,大家务必小心,快跟我速速离开!”
  众道士听了犹豫起来,不走,怕有危险;走吧,但腹中饥渴难忍,万一错过了住店的机会,前面的路怎么办?不知道再走多远才能有饭菜可用?
  看到这种情景,玄空心中似乎也不平静,只见他手捏拂尘,双目紧闭,像在深思。突然,他天目顿开,洞察着周围的一切,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欢快道:“徒儿们,我刚才运用法术,查看了这家客栈的所有房间,很安全,是我们多虑了,快点跟上去吧!”
  大家听了欢呼雀跃,忙脚尖用力,飞快地追了上去。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排客房前,店小二回头对众人道:“各位道长,这里共有四十间房,请先进屋休息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人们谢过伙计,正要推门进去,玄空严肃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还是小心为好。不如我们两人睡一间房,夜里好有个照应。”
  众人向远处的走廊看去,竟然长得没有尽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滴水给众人分成两人一组,然后吩咐道:“大家都累了吧?快进屋休息!饭菜很快就会送过来的。”
  众人纷纷推门进屋。
  玄空和恒远住一间房,他们进屋后,叫人把天馨抬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房间不大,左边靠墙放一张单人床,被褥崭新而洁净,床头前放着小巧精致的衣箱,旁边是一个红木镂花盆架,上面的木盆是空的。奇怪的是,对面墙壁上没有窗户,昏黄的灯光无精打采的,像盲人的眼睛,整个房间死气沉沉,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地牢,在本该属于窗子的位置,竟留有一扇门,门的高矮和样式居然与外面的房门一模一样。
  师徒俩百思不得其解,玄空自言自语道:“这间客房太罕见了,我今年都有一千零八十三岁了,还是第一次看到!”
  恒远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那扇门里会不会是个套间,不如我进去看看吧?”
  玄空想了想道:“也好,不过要小心点!”
  恒远应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
  玄空手指一点,天馨身上裹的粗布倏地脱落在地,她正睁着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老人吓了一跳,但马上又稳定了情绪,平静地问:“姑娘,你醒了?”他刚说出口,却又后悔起来:她的六大穴道被封,怎么能说话呢?问了岂不是白问?
  不料,天馨居然冷笑道:“道长,你可能是老糊涂了,被你们扛着摇晃得难受死了,怎么会睡得着呢?”
  玄空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徒弟在叫喊:“师父,快来看啊!这里还有一间房,竟和我们住的一样。”
  玄空心中一惊,便飞身来到恒远跟前。门里果真是另一间客房,他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屋内的布局竟然和自己住的丝毫不差,更令人费解的是,对面墙壁上也有一扇相同的房门,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了那扇门,里面居然还有一间房。玄空感觉不对,像是进了什么圈套,大喝一声:“不好!快回去,是幻境。”
  他们闪电般退了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连续推开了身后的两扇门,却没有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客房。两人后悔莫及,天馨和行礼还在那里呢?这可怎么办呢?
  接着,他们又推开了几扇门,仍无济于事。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师徒俩不停地推开一扇扇门,又不停地关上,还是无法走出这座迷宫。
  两人累得汗流如注,老人坐在一张床上,喘着气道:“恒远,我们这样找下去,非累死不可,怎么会这样呢?是什么人在暗中向我们下手呢?我们伏牛山平日广结善缘,没有什么仇敌呀!会是谁呢?哎!也不知滴水和那些孩子们现在怎么样?”
  恒远虽法术高强,却从没陷入过如此绝境,心中早已六神无主,他脸色苍白,哆嗦道:“师父,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得想个办法冲出幻境,否则,不用对方动手,我们不是……累死,就被活活饿死……要不……我……我用千里传音术问……问滴水他们?”
  玄空瞟了他一眼,厉声道:“瞧你那点出息!这点困难把你吓成啥样?想当年,我与昆仑子等前辈出生入死,与魔界高人苦战数月之久,从未退缩半步,如果后辈都像你这样贪生怕死,三界前途无望啊!”
  恒远惭愧地低下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只见他双目紧闭,右手在空中画了道符,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脸色一沉,猛地睁开眼睛,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玄空脸色铁青,刚想发脾气,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火气被硬压了下去,他平静地问:“到底他们那边怎么样?你快说呀!别大惊小怪的。”
  恒远仍呆呆立着,抬眼望了望师父,轻声道:师父,“滴水……滴水他们也陷入幻境,无法摆脱。”
  老人长叹一声,目光茫然地望着灰白的墙壁,像在思索着什么。
  天馨是否已经逃跑,现在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大家如何全身而退。玄空暗用法术,想再次洞察这座客栈的一切,然而,这次除了周围的几间房屋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视野之内却空空如也,空空如也?他在心里又重复一遍这四个字,蓦地,他想起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来,急得腾地站起身,在床边来回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恒远跟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如梦呓一般。
  “恒远,恒远,我想起来了,这家店的名字是‘如也客栈’,‘如也’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我想起来了,这整座客栈都是虚幻的,是有人故意设好陷阱等着我们来跳,好一网打尽!”
  恒远急切地问:“师父,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明白了,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呢?”
  “你想想,在我们周围不远的地方,已构建强大的结界,所以我们才会在幻境中迷失,无法冲破,以我愚见,对方的法力不在我之下,而且不只一两个人。”
  “师父,那该如何应对?”
  “不用怕!现在他们还不敢怎么样,要是真打起来,胜负难料啊!不过,我们还是先请求昆仑子前辈速来接应为上。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防不胜防啊!”
  “如此甚好,请师父快通知昆仑子前辈吧!”
  与此同时,在走廊对面的客房里,滴水和小处也坠入幻境。他们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就是走不回去。
  无奈,两人用衣袖拭干额头上的汗珠,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突然,从灰黄的墙壁上伸出一只干瘪如柴的手,越伸越长,迅速向小处的头顶砸下,力度大得惊人,徜若被他砸中,必脑浆迸裂而亡;而此时的小处又累又饿,瘫软在地上,像散架似的,竟然毫无察觉。滴水眼疾手快,挥剑向那只枯手砍去,只听见一声惨叫,被削断的手臂有两尺来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立刻燃起绿色的火焰,毕毕剥剥地响,眨眼间竟化为灰烬,而剩下的那截后臂却倏地缩回墙壁中,踪迹全无。
  小处是个修行不到三年的小道士,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挣扎着想爬起来逃到师父身边,可是,四肢却痉挛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下身刚离地,又立刻瘫软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反复几次后,均无法站起,最后,他惊慌失措地翻身趴下,打算爬到师父身旁。滴水强作镇定,忙上前扶起弟子,安慰道:
  “小处,不要怕,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小处看到师父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但他仍躲到师父身后,不敢看那面邪恶的墙壁。其实,师父的心情也并不轻松,他虽年长数旬,曾为四方百姓降妖捉鬼无数,可那些小鬼小妖道行毕竟不深,只需略使法术,或贴上几张镇邪符便可将其制服,而如今,自己已坠入幻境,虽然竭尽全力,仍无法摆脱,真是无计可施啊!况且,在这如此强劲的结界中,自己的举手投足,早已被暗中的敌人洞察得一清二楚,而自己连对手是谁,到底有多强大都一无所知,这样的战斗胜算几何?不得而知。但总不能束手就擒吧!如何才能走出困境呢?滴水思索着,现在,也不知道师父他们是否能摆脱幻境,连师父这样的得道高人都束手无策,其他同门更微不足道了。除魔大计尚未出炉,就遇到如此棘手之事,思前想后,三界前途真令人担忧……
  吱吱吱一阵脆响,打断了滴水的沉思,两人心中一惊,不禁抬头观看。此刻,四面墙壁上居然出现了七扇房门,门已打开,里面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呢?他们不觉倒退几步,屏住呼吸。
  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时间犹如冰挂上融化的水,无声无息地滴下,然后一点一点流逝。房间里静极了,只听见砰砰的心跳。房门内依然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黑暗几乎静止不动,突然,房顶上探出无数张狰狞可怖的脸孔,苍白的面皮包裹在骷髅上,令人毛骨怵然,干瘪的嘴巴张开,发出刺耳的尖叫,震得地动山摇。小处吓得魂不守舍,蜷缩在墙角里,低着头,双目紧闭,两手用力捂着耳朵,哆嗦成一团。滴水不愧为得道高人,毕竟见过世面,只见他昂首挺胸,愤怒地仰视天花板,厉声喝道:
  “何方妖孽,敢在此作乱,快快现身,否则,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随即,鬼哭狼嚎之声戛然而止,那些脸虽然嘴巴闭上了,却冲着他恐怖地狞笑,虽然没发出声音,但仍让人见了心惊胆寒。滴水忍无可忍,这些无名妖魔胆敢在我面前猖狂,简直是活腻了,我要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接着,他不慌不忙,手指不停地轻拈,无数个结印飞射出去,狠狠地打在头顶上的鬼脸上。只听见一声声惨叫声,天花板上竟恢复了平静,映出眼帘的仍然是那灰黄的颜色。
  顿时,整个房间又沉寂下来。
  滴水暗暗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掉进肚子里。刚才一阵斗法,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将妖怪降服,他不由得感到庆幸,扭头看见墙角处的小徒,正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要过来!别杀我!”
  道长的心如刀绞般痛楚,鼻子陡然一阵酸,竟流下了几滴眼泪。他想走过去安慰一番,不料,骇人听闻的事又出现了。
  数不清的僵尸从八扇敞开的门中缓缓跳出,他们身穿黑衣,个个皮包骨头,无半点血色,恐怖至极。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如同两个黑洞,视力显然已经丧失,但他们的嗅觉却异常灵敏,一边跳着前行,一边伸头闻着活物的气息,慢慢地向师徒俩逼近。
  滴水左手紧握长剑,右手画了阵符,然后手指轻弹,一个个镇鬼符飞向面前的僵尸群,原以为能把他们击得粉身碎骨,谁知,那些僵尸却安然无恙,符贴滚落在地,被对方踏在脚下。道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呢?我隐藏有巨大法力的镇鬼符,居然降不住这群恶鬼?难道……难道有法力高深之人在背后操纵?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有高人暗中控制的僵尸是最难对付的,表面上在降服僵尸,其实是在与其背后的恶魔斗法。
  想到这儿,滴水更加谨慎起来。他暗运法力于剑尖,口中念念有词,向僵尸群猛扫过去,眼前立刻电闪雷鸣,僵尸们被砍成数截,瘫倒在地,随后燃烧起来,霎时化为灰烬。但是,后面的僵尸又蜂拥而上,他利剑一挥,僵尸们又倒成一片,最后也化为堆堆黑灰。
  就这样,僵尸群前仆后继,滴水奋勇砍杀,一个时辰后,他渐渐力不从心。他挥剑又砍倒一片僵尸,无意间瞟了一眼墙角,不禁大惊失色,那里空荡荡的,小处竟踪影全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只顾杀敌,一时忘记了徒儿的安危,不知何时已被对手虏去。他那么年轻,又胆小懦弱,现在落入魔掌,何以求生?哎!我跟他们拼了,只要能救出小处,就算拿我的老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想到这儿,他怒火中烧,挥剑飞入僵尸群中,身影早已隐去,只见一道白光如银蛇飞舞,稍纵即逝。
  僵尸一片紧接着一片倒地,顿时灰飞烟灭。
  玄空与昆仑子千里传音后,精神倍增,他暗用法术,右手掌心向下,奋力向周围的墙壁猛扫过去,掌力所及,道道金光耀眼无比,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巨响,身边的墙壁被震成粉末,顿时烟尘弥漫,犹如晨烟暮蔼,让人不能远视。片刻之后,尘埃消散,玄空立刻呆若木鸡,自己此掌法力强大,只消毁四五间房,其余的房间竟完好如初,太不可思议了!会不会对方的结界也暗藏魔法,才如此坚不可摧?一定是!这可怎么办呢?难道就蹲在这一席之地,坐以待毙吗?
  玄空回头看了看恒远,他似乎不再畏惧,双目凝视前方,像在思考对策,老人心中倍感欣慰。每个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需要身心的磨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历无数,心胸自然开阔,胆识方能过人,否则,不是井底之蛙自鸣得意,就是鲁莽之辈惹事生非,这样的人生,何以完美?如今,恒远一个身为人师之人,尚且如此,常人自然不必多言。自己呢?不也是历经千辛万苦,家破人亡,才修成正果吗?想当年,魔道盛行,三界大乱,日夜征战不休,国王迫于魔王武力,只得服首称臣,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血水中洗涮,白骨下刨食。自己才二十五岁,携妻带女,四处漂泊,衣不遮身,食不裹腹,后定居于老乐山下,搭一间茅屋,种二分薄田度日,总算有个安身之所……
  唰唰一阵轻响,打断了玄空飞扬的思绪。定睛一看,师徒二人立刻惊得目瞪口呆。
  四周被摧毁的墙壁,在一瞬间居然又恢复了原貌,那灰黄的颜色,那一扇小巧的房门,依然如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见,对手高深的法术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居然重建残缺的幻境,玄空以前闻所未闻,但事实就在眼前,师徒俩呆呆地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救命啊!师祖救我!”
  突然,阵阵呼救声隐约传来,但听不真切,像是从极深的地底发出的,却如一道闪电,直击玄空的心房。
  “是小齐的声音!是小齐的声音!他们还活着!恒远,你听见了吗?”玄空兴奋地大喊。
  恒远见师父如此激动,忙侧耳倾听,片刻后,他纳闷起来:“师父,什么声音都没有啊!您听错了吧?”
  “怎么会呢?我虽然年事已高,但仍耳聪目明,能听错吗?哦!现在小齐的呼喊声更大了,我们要尽快找到他!”
  恒远暗用法术,想听得更清些,但依旧两耳空空。
  玄空急得团团转:“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大的声音,怎么会听不到呢?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救小齐,他肯定就在附近!”
  玄空说着,向那扇唯一的房门走去。但还没走到门边,门吱地一声自己打开了,倏地,从里面闪出两个人来,前面的年轻人正是小齐,他青色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头发蓬乱,白净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倦怠。
  他看见玄空,高声疾呼:“师祖救我……”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身后的那个人伸手卡住了喉咙,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玄空惊诧不已,他不假思索竟脱口而出:“天火,你怎么在这儿?凭什么抓我徒孙?”
  天火虽为魔将,但英姿不凡,此时,清秀的脸上却充满杀气:“老家伙,你的记性不错啊!事隔千年,你居然还认得我。想当年,你等小辈仰仗三位高人撑腰,对我们魔界兄弟穷追不舍,几乎把我们赶尽杀绝,这血海深仇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报不快啊!”
  “这能怪贫道吗?你们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人神共愤,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牛鼻子,你说的倒好听,我们咎由自取?你们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什么名门正派?得道高人?真不害臊!”
  玄空冷哼一声,接着道道:“我们仙道中人惩恶扬善,普渡众生,死而后已;你们这些恶魔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天理难容!还敢如此狡辩,真是不自量力。”
  天火不屑一顾:“褒奖自己,没有必要贬低别人。什么仙道魔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世上并无神魔之分,玉帝、如来和我们的天尊各守一方净土,情同手足,后来,你们所谓的神佛玩弄权术,蛊惑人心,称我们为魔,唆使天下民众与我们为敌,玉帝和如来联手对付天尊,大战五千年仍不分胜负,最后,天尊看破乾坤,无心应战,双方便达成协议:天尊若不战而自行了断,玉帝和如来便善待他的臣民,共享天下太平。随后,天尊屹立于卡西多高原上,仰天长啸,双掌自焚其身,立刻行神俱灭,此时,这场恶战才算结束。天尊原以为,他死后你们的神会放过他的国民,但他错了,玉帝和如来背信弃义,居然对我们的先辈斩草除根,我们泱泱大国,数百万臣民几日内被屠杀大半,只有少数幸免于难,但仍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尽管如此,你们的神还不放心,派遣无数高人四处追捕幸存之人,并把死者的魂魄封印于无行山下,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天火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半信半疑,玄空叹了口气道:“我也听说过神魔大战的传说,但那是正义之战,从此,三界才得以太平,你说的那段故事,是自己凭空杜撰的吧?”
  天火顿时怒发冲冠,大喝道:“什么正义之战?常言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是最后的赢家,当然会这么说了!当时,胜利的如果是我们,恐怕历史也会替我们说话。好了,不跟你白费口舌了,既然神魔不共戴天,那就接招吧!”
  天火伸手慑去小齐的魂魄,托于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厉声喝道:“去!”
  小齐眼中神采敛去,双目变得血红而凶狠,他注视着玄空和恒远,无半点仁慈之色,飞身扑去,挥剑便刺。两人心中大惊,暗想,天火太狠毒了,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们,这可如何是好?若出手还击,必伤到小齐;不还手吧?能逃过对方的魔掌吗?
  利剑离玄空的面门只有一毫之差,天火看了心中大喜。不料,老人暗用法术,一下子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恒远也不见了,两人好像突然间蒸发了一样。
  天火感觉不妙,忙令小齐向自己左边猛刺过去,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恒远的右手被砍落在地,他疼痛难忍,后退到对面的墙边,玄空瞬间在天火右边现身,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弟子一眼,却视而不见,抖出的拂尘闪电般扫向天火前胸,奇怪的是,对方不躲不闪,居然重重地挨了一下,身体立刻被击得粉碎,玄空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堂堂第二魔将,难道如此不堪一击?但等他看清刚刚滚落在地的头颅时,竟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悲痛欲绝:
  “小齐,怎么会是你呀?你死的太惨了,是我害死了你……”
  天火此时飘浮在天花板上,哈哈大笑:“老东西,你太没有人性了,居然亲手杀死自己的徒孙,让你的良心受到永远的遣责吧!哈哈哈……”
  玄空脱下道袍,盖在小齐那血肉糊模的尸首上,他苍白的脸上倾刻间似乎又增添了许多条皱纹,他好像并没有听见天火的嘲笑,转身走到恒远身边,看着弟子被鲜血浸透的道袍,和空荡荡的衣袖,心疼地问:“恒远,止血了吗?”
  恒远刚才也看清了一切,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抽泣着问:“小齐他……他真的没救了?”
  玄空没有回答,只是沙哑地重复着一句话:“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恒远安慰道:“师父,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不能怨你,是天火的手段太卑鄙了,小齐在天之灵会明白的。”
  玄空听了他的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抬头看着得意扬扬的天火,几乎用乞求的语气道:“天火,小齐太年轻了,请你把他的魂魄交给我吧!”
  天火飘落在地,冷笑道:“还给你?别妄想了!我那数百万之多的先人,他们的魂魄怎么办?如来小儿能答应释放吗?真是笑话!”
  恒远挣扎着走过来,严肃道:“师父,别求他!把他杀了,为小齐他们报仇!”
  玄空仍轻声道:“我的其他徒弟徒孙呢?他们可是无辜的!”
  天火大笑起来:“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你说那些小道士呀?早就被我们运回圣地了,恐怕现在已经成了兄弟们的下酒菜了!”
  玄空愤怒极了,钢牙紧咬,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也无心擦拭。只见他挥起拂尘,呼呼带风,碗口大的光球飞向天火,顿时炸成一片。
  整座客栈居然都炸毁了,连一点灰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同行的年轻道士也不知去向,可能都已经死了。师徒俩正站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周围空荡荡的,让人不寒而栗。
  一切都消失了,怎么可能呢?那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还有这座灯火通明的“如也客栈”,居然都是幻境?玄空和恒远呆呆地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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