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程诗宁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这位美人：“姑娘请起吧。”
　　得到客人的许可后西子才缓缓地抬起了抬头。一旁的罗俊惊得倒吸了一口气，程诗宁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区区女人就把他给惊成了这样，这要是再有旁的傍身，可怎么了得。
　　不过确实是令人惊艳的。堪得起美貌无双，她睫毛低垂着，交领下露出一小截脖子。肤如凝脂，面若娇花，腰如弱柳扶风。对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毒药，对女人来说，却是个敌人。
　　不过程诗宁无所谓，她可爱看美人了。人美心善的她更喜欢。不知眼前这位如何了，不过就刚刚瞧来，至少不是个恃宠而骄的蠢货。
　　西子没有什么过多的举动，去了该去的位置弹奏瑶琴。琴艺不错，但也只是略微过人而已，比起姐姐，那还是很有差距的。
　　虽然程诗宁不会弹瑶琴，但是阿姐程诗安的琴技可是十分出名的。连远在沙漠的穆勒家在贺寿的时候都派人来请阿姐去弹奏呢。
　　耳濡目染的，也是懂得七七八八，说出些门道来。不过她耐不住性子，学，她可是绝对学不来的。反正阿姐弹着，她只要听就好。
　　原以为这姑娘怎么着也得来首什么春江花月夜，凤求凰的。却没想到是自己庸俗了，只闻三两拨弦声，曲子从指间流出。流畅激昂，好不恢弘。
　　虽说技艺和感情并未真正地到达了那种高度，但是还是能感受到弹琴者的心境。连脸上的表情都是随曲子的调子而变化的，可见是真的用了心在弹的。
　　程诗宁有一些惊讶。没想到这玉竹楼当真出了个妙人，这可比外面那些个庸脂俗粉，强行附会的要好的多。
　　作为一个女子，她的双眼中都忍不住流出些许赞赏和艳羡来。要是她也这般能歌善舞，温柔顺从，阿姐一定会少操很多心吧。
　　此时的程诗宁内心有些复杂，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罗俊的神色有所不同。
　　“你真名唤什么？”程诗宁走上前问道。对着这样的女子，连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奴家……”
　　“你莫怕，我们不做什么，就是好奇罢了。你要是不想说也无妨。”程诗宁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和莽撞，哪有直接问女儿家闺名的，自己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吧。
　　“公子，不是的。只是奴家自小被卖进来，一直都是在这楼里长大的，妈妈一直让人教习琴棋书画。直到最近才让出来接客。我的小名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人唤起了。”
　　“小女名唤王蕊。”
　　“蕊，华也。”程诗宁有一些难过。蕊，是花芯之意。取这名字，想来是寓意着宝贝，那定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里的。这举止气度也不是随便教坊之中能够养成的。想来从前也一定是个如明珠般的官家小姐。
　　瞧她虽然低着头答话，脊背却是挺得笔直的，丝毫不得弯曲。看起来倔强而又从容，若是没有流落风尘，该是多好的。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太多的额如果。两人给王蕊打赏了不少的银子之后就出了玉竹楼。
　　程诗宁心情有些低落，这时才想起来罗俊刚刚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回过头发现他正跟在自己的身后，低着头丢了魂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可千万别打这姑娘的主意。她要进了你罗家的大门，估计是得被你给弄得骨头渣都不剩。得了空来听听曲儿，关照一下即可。她这样活着总比做个贱妾唯唯诺诺地活着好。想来她也不会愿意跟你走的。”
　　“我知道。”罗俊淡淡得回道。他一正常的青年男子有这种想法不奇怪，只是程诗宁不想让他去糟蹋了王蕊。不是罗俊不好，是罗家，一个教坊的女子是定做不了正房的。罗俊那性子却也一定是护不住她的，还不如在楼里唱曲儿弹琴呢。
　　罗俊的大高个忽然走进，程诗宁侧身仰望着他。
　　“程兄，你见着她不会心生欢喜吗？”程诗宁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她以女人怎么心生欢喜，那也是欣赏好不好。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
　　“欢喜是欢喜。此欢喜非彼欢喜。约莫是一种欣赏罢了。”
　　“哦……”罗俊听完有些怏怏的，不过程诗宁并未说什么。这些事还得须他自己想通。不过她对罗俊也是放心的，胆子小但是心肠可是好的，也不知罗家是怎么生出来这个奇怪的玩意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告了别。程诗宁匆匆回到了“无妄”内。
　　看到阿姐坐在那古树下看着书，安静恬淡，她收回本想冲进去的脚，轻轻地走了过去：“阿姐，我回来了。”
　　程诗安早就知道她回来了，站起身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去把脸洗了，这浓眉毛，都给汗浇湿了。”
　　“好。”程诗宁去屋内洗脸，程诗安就在一旁给她递毛巾。时不时给她抹几下没有擦干净的地方：“今天倒是回来的早，院内的人还没歇下呢。不然就给你关门外了。饭吃了没？没有吃我就去找刘师傅拿点吃食来……”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吃过了！你快去歇息吧，明日我们得去逛庙会呢，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程诗安对她无法，想到两人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她也就答应了自己的妹妹。
　　没人会想到，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如果程诗宁知道自己这个要求会让姐姐丧命，那就是打死她都不会提这个要求。
　　从这之后，她就开始变了。每一次这样的热闹都会让她想起那个黑暗的日子。
　　……
　　第二天一早，程诗宁早早地起了床，穿上了阿姐做的新衣服。心满意足地从刘师傅那里吃完早饭心满意足地回来，还给阿姐带了份。
　　刘师傅做的面好吃的很，阿姐最喜欢吃了。她还叮嘱了别放猪油，阿姐不爱吃猪油。
　　程诗宁大大咧咧惯了，一手流利地推开了程诗安的房门，看到眼前女人的模样，纵使她心里早已经习惯了姐姐的容貌，却还是被惊艳了。
　　“程诗安！你这……这也太好看了吧。”程诗安怯怯地笑了笑，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上身一烟青色交领衬衣，外套梅子色比甲。布料上是金线织的梅花，下身着石榴色流花百迭裙。发髻上插着一只玉蝶步摇。
　　晨光从屋外招进来，打在她的身上。好像仙子一般的清丽妙曼。程诗安从来都是着素衣的，很少见她有穿什么色彩鲜艳的衣服。
　　“好看吗？”
　　“好看！这也太好看了。我阿姐要是走出去一定被别人挂心挂肠的。”
　　程诗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笑。
　　“这是阿姐自己做的吗？”
　　“嗯……”
　　程诗宁不禁感叹阿姐的心灵手巧。不知道她有一天能不能也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呢，给阿姐做，给如意郎君做。
　　程诗宁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阿姐向来足不出户的会答应自己去庙会那么热闹的地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穿素衣的她那天打扮的那么好看，更不知道阿姐到死都要强撑着口气问自己好不好看。
　　原来，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来，等他见到自己最好看的样子。可惜那人来的有些晚，阿姐到死都没有见听到他最后一眼。
　　她最好的阿姐穿着自己最美的衣服等心上人归来，却再也回不来了。
　　天已接近暮色，两人才出发去庙会。听说晚上还有烟火，程诗宁非常的兴奋。
　　拉着程诗安东走西窜的，直到后来听到身后的人大口喘气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阿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体跟自己整日里上蹿下跳的根本不能比啊！
　　“阿姐，你吃糖葫芦吗？我给你买好不好。”说完就拉着程诗安就往前走。不过这次基本上是一步三回头。
　　她总怕自己姐姐被欺负了，却忘了自己姐姐也是管理局的一把好手。程诗安哭笑不得，也只得由得她去。
　　她的百迭裙在朦胧的灯笼照耀下，发出闪闪的金色光芒。不少庙会上的路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加之她又长得极美，步摇在耳侧摆起好看的弧度。显得贵气大方。
　　程诗宁给小商贩几个铜板取了两只糖葫芦，她回过头来发现程诗安正朝着某处远远地望着，连自己回过身来都没发现。
　　她顺着阿姐的目光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过河的那座石桥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程诗宁晃了晃她的手。
　　被问的人忽然回过神来朝着她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看看。”
　　程诗宁心里疑惑，不过也没有多问什么。想着应该是阿姐太久没有出门了，对什么都比较稀奇吧。
　　程诗安转过身来将她两鬓的头发别在耳后，省的吃糖葫芦的时候粘上：“阿宁啊，你以后要自己注意点，别整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直这样你让我可怎么放心的下。”
　　“阿姐，我知道了。”
　　彼时，她以为就是像往常一样地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