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谷雨……”秋月白把玩着这颗白玉石的袖口。
　　记忆局内的人几乎都是过目不忘的。秋月白虽未见过他模样如何，却是在册子上见过他的名字的。为人做事心狠手辣，从不留余地。
　　然对于家中的老夫人却是极其敬重。细细想来觉着是个矛盾的人。
　　早些年间因为一些事情，谷家还与记忆局有些过节。可是那些只是小事，万万不到要赶尽杀绝的地步。
　　若是想要报复，早些年干什么去了，何必偏偏这几百年之后才找上门来呢。还有对程诗宁的那番话，诅咒又是何意。
　　“你们和谷家也不往来，可是从前有些什么过节纠纷？”陈青云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问道。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当时这件事还是谷老夫人出面解决的。那谷家少爷古雨因循着喜欢上一现世的姑娘，可是那姑娘不久就消香玉陨了。他应该是想让她重生恢复记忆吧，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进入“无妄”的方法。趁着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上门想偷了那姑娘的匣子。”
　　“最后被登记整理的人发现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那殿内的人也是个刚刚长大的毛头小子。盛京云给准了话，好好地打了一顿棒子给扔了出去。后来老太太亲自派了人来向局内道了歉送了礼。”
　　“你们倒是胆子大，要知道谷家就这一根独苗，可是连旁支都没的。老太太都是捧在手心里的，你们倒好还给棍棒伺候了一顿。不过这事情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吗，还真是匪夷所思。”
　　夜已深，此时的季节已经能起夜露了。两人各自分别时已经沾湿了衣裳。
　　秋月白没有问陈青云如何会自己找上门来，又为何在此之前一直去那家面馆，那家面馆后来的老板究竟是谁。
　　他没有问，对方也没有说。
　　陈青云摩挲着手里的银镯子，沉沉地睡去。他一惯没心没肺，可是此时也真是累极了。还有林语等着呢，他这“医鬼”之称从不想用在她的身上。现在确实无比的庆幸自己能派上用场，面对她的伤痛不是一无是处。
　　秋月白进了林语的房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来到床前，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冰凉。
　　纵使知道她不会醒过来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轻轻地将被子掩好。坐在床边凝视了好一会儿他才到外间的榻上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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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诗宁怕盛京云随时都会醒过来，干脆就不回自己的房间了。什么闲言碎语的，她也从不在乎。况且又是在记忆局内，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躺在那的又是他，这些也应该是自己亲手来的。
　　此时夜已深。程诗宁给盛京云擦拭好身体之后，趴在桌子上累得睡了过去。
　　沉沉的，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是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而她那时，与盛京云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她与他的一切源于不幸，又接着不幸。
　　开始的开始，于她来说。生活也就是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她潇洒肆意的活着，从未担心过什么。
　　彼时，程诗宁也不过是和林语一样的小丫头。不过不同的是，她有个疼她爱她的姐姐。
　　她们从小就在记忆局里，姐姐唤名程诗安。程诗安，程诗宁，取名的人也是希望她们能够生活的安宁吧。不过这世间的所有事情几乎总是这么的不尽人意。
　　她们非但没有安安宁宁的生活。那段过往甚至让程诗宁再也不敢去回忆。从此，她再也没有了姐姐。
　　自己整日里闯祸，胆子比之林语更甚，只因着有姐姐在背后撑腰。那日里，她像往常一样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因为自己才让姐姐再也回不来了，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留下，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世上再没有人记得她，只有自己总是在夜里想着。
　　后来的后来，她就变成了现在的程诗宁。世人知晓的程诗宁，飞扬跋扈，妖艳放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心中的畏惧，那就是盛京云。
　　如果死的是自己就好了吧。姐姐这么漂亮，如果还活着现在一定会有个如意郎君，也不用整天再操心自己的那些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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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宁，姐姐给你做了件新褂子，你看好不好看。我特意选的花色，红色的，你最喜欢的颜色了。”
　　“好看！我明天就能穿着它去逛庙会了。”
　　“你啊你……”程诗安用食指点了点阿宁的额头，脸上却满是笑容。
　　程诗宁喜欢看姐姐笑，她有两个小酒窝，一笑起来酒窝就出来了，特别的好看。
　　别人总说姐姐长得美极了，她也觉得。弯弯一蹙柳叶眉，眼睛温润而清亮。鼻子绣挺，小小的，嘴巴也是樱桃小口一点点，嘴唇却也正是应了那樱桃的颜色。尤其是喝了水，吃了菜之后更是红润，让人想亲一口。
　　“小娘子长得好生俊俏，让公子我亲一口可好。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给你抬个贵妾来。”程诗宁坏笑着，调戏着自家好姐姐。
　　程诗安对她这种泼皮无赖的样子早已经习以为常，偏偏也治不住她。可是哪有人家姑娘家像她这样的，还是颇为她担心：“你再没个正经姑娘家样子，以后可就别回来了。哭爹喊娘的我也不理会你的。”
　　“好姐姐，你才不会呢。就我这一个宝贝疙瘩，你舍得吗”说着，人早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程诗安也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是宠溺的笑容。
　　程诗宁跟镇上罗家小少爷约在茶楼内见面，两人说好了晚上去玉竹楼听曲儿。听说这些天来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叫西子。
　　去过的人都说，那容貌堪称只应天上有，天下一绝色，弹的曲也是天上乐。说的程诗宁心痒痒，直想去看看那天仙长的什么模样，难道真的比阿姐还好看吗。
　　那罗家小公子也是跟程诗宁一个德性的，两人整日里吃喝玩乐。不过罗家是个商贾巨富，向来都是宠着的，家里人只怕他这里磕着哪里碰着，好生供养着。
　　可是他心思单纯，且也不是那整日里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他真心拿程诗宁当朋友看，至今还不知道程诗宁是个姑娘家。
　　程诗宁在外都是男装示人，她眉眼妩媚，却妙手生花，将其画的好不凌厉，却也不突兀。外人看来觉得大约是男生女相。
　　偶尔也会被那些个有断袖之癖的油腻大爷动手动脚的，她程诗宁必定不会放过的。有一次一城南的典当铺掌柜的直拉着她手不放，罗家小公子罗俊急得直跺脚，却又耐不得何。
　　程诗宁当即忍了下来，罗俊也只以为她是收了脾气。谁料第二天城里就传开了，当铺掌柜的在昨个夜里生生地被别人给割了宝贝，血流了一床，差点没死过去。
　　罗俊听完一口茶喷了出来，果然，信什么都不能信她改了那睚眦必报的脾性。握个手换了群子，怎么都觉得有些残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里，罗俊都不敢和程诗宁有身体上的接触，生怕哪天自己也被阉了，他可是还要娶妻生子，继承家族宏伟大业的。
　　不过程诗宁对比并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哥俩好。
　　不过那事儿已经过去许久了，两人现在还是关系很不错的。
　　这日里，程诗宁见到罗俊就拉着他往玉竹楼跑。妈妈看到两人，眉飞色舞地迎上来：“哎哟，两位公子可算是来了。今天想要听谁弹曲儿呢，我都给你们叫过来。咱们新上了好酒，保准是口齿留香。”说完还不望朝着两人挤眉弄眼的，程诗宁脸皮厚，脸上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妈妈看了笑得合不拢嘴。罗俊却早已红了脸，连脖子那都红了一片。
　　“我就要那西子姑娘！”妈妈知晓两人向来出手阔绰，只说好好好。就去扭着老腰叫人去了。
　　两人来到楼上雅间。玉竹楼，取的以竹为名。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可是其中的黑暗又有谁知道呢。其中不乏有被人瞧上赎回去做了小妾的，这日子未必就过的比现在好。
　　这里面的姑娘可都是娇养着的，女人嘛，举止姿态容貌气质可都是得养出来的。
　　这里正想着，那边一姑娘穿堂走来。体态轻盈，款款而来，青绿色裙摆微微漾开，悬在腰上的禁步却没有出一点声响。
　　怀中抱着一把瑶琴，头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黑发如丝如绦，挽着好看的发髻。
　　光是这身形模样就足以让许多男人把持不住了，连程诗宁一女人都觉得心动。看来坊间传闻也不为过啊。不过在她心里，阿姐永远都是最好看的了，天仙下凡也比不过。
　　不一会那姑娘来到跟前，外面小厮把门带上。
　　姑娘一个欠身问好，连声音都是如水般温柔，却不媚俗。这大概也是玉竹楼的厉害之处了。里面的姑娘论才艺可是丝毫不输那些个高门千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