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菲一惊,她看了看刘芳草的脸,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她说:“大姐想问什么?”
“你愿不愿意让爸爸妈妈和你在一起?”刘芳草盯着妹妹的脸,口气很慎重。
“……要是爸爸妈妈愿意的话,我也愿意。”刘芳菲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她不敢也不能把她不愿意的话说出口来。就算很勉强,她也只能这么说。
“不管爸爸妈妈愿意跟着你们谁,他们的所有花费我都出。”刘芳泽急忙表态。他怕的是爸爸妈妈和他一起生活的话,面对四个老人他没有办法调理好这么复杂的关系。只要爸爸妈妈不是和他一起生活,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何晏对你好不好?”刘芳草问道。
刘芳菲感到奇怪,大姐是怎么了,怎么问这样的话呢?尽管她不解其意,还是实话实说了:“何晏对我很好。”
笑容渐渐出现在刘芳草的脸上:“芳菲,这就好。只要你的婚姻幸福,我就满意了。也可以说,你也给了我一条选择的路。我和张新志没有感情,我——我有一种预感,迟早我会和张新志离婚。”她的笑容变得凄楚,“我如果让爸爸妈妈和我在一起生活的话,爸爸妈妈看到这个情况会伤心的,所以我想让爸爸妈妈和你一起生活。”
“爸爸,我走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芳泽感到悲伤和不忍,但是没有办法,他不得不走。他已经超出假期很多天了,再不回去恐怕没法交代。但是,他这一走,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眼前的爸爸刚刚出院,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在逃避责任,这让他心中非常惭愧,有一种无法见人的羞愧,就像是做汉奸**贼一样。
“走吧,走吧。”刘宏胜把左手抬起来,使劲地挥着说。他的语言含糊不清,别人只是能够听出一个大概的意思。他的眼睛倒是明亮的,眼里的光很清澈。
刘芳泽看着背后靠着高高被子、左手挥动的爸爸,心里更是难受。他知道,平时爸爸是用右手拿筷子吃饭的,从现在开始他要用左手,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熟练?虽然说用左手拿筷子也不至于吃不饱饭,但是那个别扭是可想而知的。
他不忍再看,他怕他哭起来。刘芳泽弯腰拿起地上的旅行包往外走。
家里的人除了床上的爸爸,都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边走。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刘芳卿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坐在床上的爸爸。
刘宏胜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脚步在拉长,看到刘芳泽停住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儿子的身上,就像正在低头匆匆走路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前面停下的人身上一样,刘安邦的目光停止了走动。
看着爸爸的目光跟随着他,刘芳泽心中突然一下子又涌起了很多话要说,但是话到了喉咙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话就像被风吹散了的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愣了。
刘宏胜使劲地点头,用目光示意他走。父子二人的心灵在瞬间的撞击中交流完毕,他们都彼此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刘芳泽感到眼前有些朦胧,他不敢在看,扭头快步跨出了门。
“你们都回去吧,爸爸一个人在家不行的。”刘芳泽说。
“没事,让他坐着吧,他刚刚方便完了,没什么事的。你路上小心,看好自己的包,小偷多的不行。”陈雪岩嘱咐说。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妈妈。”刘芳泽说。
“哦,要不我去车站送芳卿,妈妈和大姐在家照顾爸爸吧。”刘芳菲说。
“谁都不要去送我,又不是有什么事情,白白走一个来回何必呢。”刘芳泽说。说着,已经到了大门口。刘芳泽站住回过身来,说:“都回去吧,走多远都是要回去的。”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就像要把所有人再重新记忆一遍似的。
刘芳草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笑着说:“是的,无论走多远,我们也无法代替你走路,——谁都无法代替谁,走吧。”
其实,她很难过,但是她知道无论多么难过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相聚不过是暂时的,迟早大家都要各顾各,分别才是不变的主题。
她想起了王勃的“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句诗,这是送别诗词中很少的表现豁达胸怀的诗句。但是,又有多少人才能够做到?首先,她就做不到,她害怕分离的场面,那种切割式的疼痛她无法忍受。但是,又能怎么样?谁能够留住谁?谁又能为谁留下?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越来越多,她也就释然了一些,因为她明白了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刘芳泽把目光停留在脸上有着凄楚笑容的大姐身上,说:“大姐,你也保重。”他的话是意味深长的。
刘芳草点了点头,说:“走吧,早些到车上可以找个好一点的座位,不然晕车。”
陈雪岩无可奈何地笑:“谁像你呀,坐车就晕车,车还没有动,你就先晕上了。”
所有人都笑了,刚才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沉重被这一笑减轻了许多。
“我走了。”刘芳泽转身往前走。
“我去送刘芳泽吧。”刘芳英突然说,然后随刘芳卿往前走。
陈雪岩的脚步是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了的,她自己没有觉得自己在往前走。仿佛儿子的身影是磁铁,自然地吸着她往前走似的。走了几步,陈雪岩才意识到她是想要把和儿子的距离拉近才走的。她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离她越来越远,一种牵肠挂肚的疼痛涌上心头。
突然,刘芳泽站住了,他回过身来疾步走到妈妈面前,说:“妈妈,要是钱不宽绰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把钱寄回家来,多给爸爸输几天液是有好处的。——你也多注意身体。”他的目光中是深深的不舍。
“知道,走你的吧。到了车上先找个好一点的座位。”陈雪岩说。她忘了刚才刘芳草说的让刘芳泽找个好座位的话,也忘了他们因为这句话的笑。“路上注意安全。”她又一次说,这句话,从刘芳泽准备走的时候她就开始说,已经说了不下十遍。
“我——走了。”刘芳泽说完这句话,扭过头,脚步极快地往前走。
陈雪岩和刘芳草让自己的目光随着刘芳泽的身影拉长,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走吧,妈妈。家里还有爸爸呢,一会儿医生来家里给爸爸输液,我们回去收拾一下。”刘芳草说。
陈雪岩收回了茫然的目光,说,“哦。”
这里离公共汽车站虽然不远,但是还是有一段路的。刘芳菲陪着刘芳卿在太阳刚刚升起的天空下走着,他们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随着他们的脚步也不离不弃地跟随着。
“刘芳泽,我从来不知道大姐的家是那个样子,从来也不知道大姐还有离婚的打算。”刘芳菲说。
她有些怀疑,怀疑刘芳草是因为害怕爸爸妈妈跟她一起生活才那样说的。可是,她又知道,大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这让她心中很纠结,堵得很厉害,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如果这两个人不说的话,外人怎么会知道?大姐说得是真话吗?可是,之前从来没有听她这样说过。
“大姐从来没有说过她婚姻的事情,咱们怎么会知道?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有几次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她好像对姐夫不满意,不过她没有说明过。她说的离婚其实也不能完全当成是事实,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会变化的。”刘芳泽说。
刘芳菲皱了皱眉,说:“可是……大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大姐看不上姐夫,你觉得是不是?还有,你觉得姐夫这个人怎么样?从能力上来说,姐夫这个人很平常,甚至连姐姐都比不上的。还有,我觉得有时候姐夫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听他说的话就知道。”刘芳卿沉思一下,“很多人往往表里不一,看着很好的人不一定真好,看着不好的人不一定真坏,这个怎么说呢?大姐家里我没有多去过,和姐夫见面就更少了,对他这个人我也了解的很少。大姐这样说,必定是她对姐夫有看法。”
刘芳菲扭过头来,看着刘芳泽,说:“你是说姐夫这个人不怎么样,不如大姐吗?”
刚才刘芳泽说了很多,刘芳菲并不满意,她问的也不是这个。她想知道的是姐姐为什么说离婚。她知道,大姐说因为她可能离婚所以不愿意让爸爸妈妈跟她住的。这句话的意思刘芳菲很明白,因为刘芳草离婚的话,就会离开那个村子,以后她会去那里还说不定。再说,爸爸妈妈在,她离婚还要带爸爸妈妈走,这很难呀。她的婚也会离得很困难,她的选择更是很难。
第二十六章 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