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琴韵悠扬。
这家茶楼极重视客人隐私,座位都由竹制的屏风巧妙地遮挡,甚至都看不见邻座的位子上人的模样,更别提包间之间都彼此隔着一段距离,根本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虽然宋歌并不理解为什么委托人要选择这么隐秘的地方,但是本身而言,她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只不过……
宋歌将准备问的问题,以及需要与委托人确认的问题一一整理清楚之后,才放下手里的纸和笔,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看了看时间,蹙眉。
宋歌已经在茶楼的包间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可是电话里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宋歌一手托着腮,一手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轻轻的,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认真地思索。
委托人没有在约好的时间内出现,原因是什么?
是委托人改变了主意,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又或者,这个所谓的案件委托,只是无聊人士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会让宋歌感觉好一些。
拿起桌上的手机,宋歌再一次给委托案件的那个女人拨打电话,发现电话那头依旧是忙音。
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还是没有人接听。
自从早上在大巴上约好见面的茶楼,就再也没能联系上那名女士。现在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那名女士居然还没有出现!
宋歌站起来,从茶楼的窗户往下面望去。
S市也不算是大城市,虽然道路宽阔,可是并没有多少车辆。况且,宋歌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既不是上班高峰期,也不是学生上下学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堵车。
宋歌大口灌下一杯茶水,甘甜的茶水,也浇不灭宋歌一肚子火。
那名女士去了哪里?
宋歌不觉得,MZ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会将这名女士绑架,所以宋歌越等下去越觉得,这可能只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否则为什么这个委托案件的女士,连姓名都不肯告诉宋歌?
甚至于,宋歌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心想这女士不会是茶托吧?虽然她到现在才点了一壶一百块钱的茶水,但是好歹也是一百块啊。她还没有接到一件案子,她就要被茶托坑钱了?
也太过分了!
居然还从北京骗人来喝茶!现在骗子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越想越烦躁的宋歌,突然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
利落的一粒扣西装,让宋歌看上去更加干练,只是这样的干练,现在已经不大需要了。
宋歌果断拿起手中的包,拉开包厢门,正打算离开,手机突然响了。宋歌看了眼号码,是那个委托案件的女士打来的。
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刻接起,宋歌扬着下巴,口气不善:“您现在在哪里?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不,实际上是一小时十三分钟!
宋歌真的很想骂这样的人,来委托案件,居然约好时间不到!只是下一秒,这股子火气突然灭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沙哑得厉害,低声解释着:“对不起,早上接了电话,之后又不小心睡着了。律师小姐请稍等,我马上就到。”
女人的声音里,含着哀伤与悲愤,宋歌一肚子的怒火,怎么都烧不起来。
既然委托人已经道歉,宋歌也就不追究了。况且,听委托人的声音,宋歌自己都快哭出来,哪里还记得要怪罪对方?
转身又回到包厢,随手关上门,顺便问电话里的人:“没关系,倒是……你没事吧?”
早上打电话约地点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嗓子哑成这样了?怕是早上之后一直都在哭吧,到现在才能够出门?
电话里的人在报地址,听起来是坐出租车过来的。宋歌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女人这才回答:“我还好,麻烦律师小姐等我十分钟,我十分钟就到。”
出租车司机以为这个女人是要去办离婚手续,连连摇头,忍不住叹气。
宋歌刚让人换一壶茶上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女士就敲了包间的门进来。
宋歌还在思考,等会需要问些什么,这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一时间询问的目光扫过去。
女人摘下墨镜,朝宋歌点头:“律师小姐。”
这话一出,宋歌就知道,这位女士就是约见她,并且要控告MZ集团的人。
宋歌首先震惊的是女人的憔悴。
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深色碎花雪纺长裙,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了一样。面色苍白,面颊已经有些凹陷,灰败得有些颓然,嘴唇干裂着,一双本该清澈的大眼睛,现在红肿不堪,含着水似的,仿佛一动,就能晃出泪水,眉梢都带着悲怆。这个女人,全身上下看到的,还能算得上健康的,就只还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遮了大半的脸,随后软软地披在肩上。
宋歌猜想,这个女人此前应该是个光彩的美人,如今因为失去了丈夫,遭受太过沉重的打击,才变成这副模样。这个女人,是怎么撑过来的?居然会被折磨成这样!
不管女人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个值得宋歌尊重的人。
宋歌立刻站起来,脸上是专门用来唬人的利落与精明:“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见了宋歌,女人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稍微放下来。
宋歌看起来非常可靠,虽然女人知道宋歌从未接过案子,而且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但是没有想到宋歌一副很专业的样子。这样的宋歌让女人觉得很放心。
女人点了下头,将墨镜放到桌上,和宋歌握了手。继而轻声开口:“律师小姐可以叫我吴太太。不知道律师小姐怎么称呼?”
宋歌浅笑:“宋歌,唐诗宋词,诗词歌赋。”
吴太太再一次握住宋歌的手:“宋律师。”
放开宋歌的手,吴太太在宋歌对面坐下,撩了一下长发,让整个人看起来稍微精神一些,才面带歉意地解释:“我刚收拾好,急着赶过来,没有化妆,这副样子让宋律师看笑话了。”
宋歌赶紧摇头:“没关系。”
吴太太之前说的睡着了的借口,宋歌几乎可以肯定是假的。从吴太太红肿的眼睛可以看出,她之前狠狠哭过。她没有化妆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怕自己一时间控制不住,万一哭花了妆,
宋歌在心里为吴太太惋惜。看吴太太的样子,她应该和吴先生感情很好,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天人永隔。
宋歌给吴太太倒了杯茶:“吴太太,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吴太太一点头,端着茶杯,目光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宋歌放好录音笔的时候,吴太太也正好回过神来。
对于宋歌的体贴,吴太太很感谢。收了乱想的思绪,吴太太开始讲述自己的事情。
吴太太的细指沿着茶杯的杯沿,一圈一圈地慢慢磨着,慢慢讲着:“我丈夫是MZ集团总裁的司机,但是却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说到这里,吴太太的眼里,突然落下一颗泪珠来。
宋歌刚在纸上窸窸窣窣地记下吴太太说话的重点,一抬头就看见那泪珠擦着桌沿,落在宋歌看不见的地方。宋歌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吴太太低着头,没有看宋歌,所以也不知道宋歌看见她落泪,依旧在淡淡地说着吴先生死前的一些事情,语气平静,好像那泪珠根本不是她落下的一般。
宋歌装作没有发现吴太太的眼泪,紧接着问吴太太:“吴先生过世的事情,没有找警察吗?既然吴先生是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么不是应该先报警,让警察介入吗?”
吴太太摇摇头:“MZ集团把事情压下来了。”
断断续续地说了大概半个小时,吴太太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不想告他们的,虽然我没有得到家属赡养费,可我自己家里的条件,还不至于在乎那些赔偿。”
宋歌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没想到吴太太竟然不在乎赔偿费。如果吴太太对这场官司有其他的要求,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能打赢的。
说到这里,吴太太原本满是哀戚的眉间轻轻皱起,渐渐显出一些愤怒来:“可是MZ集团不仅没有给我解释,还派来保镖恐吓我,要我现在不能出现在北京。”
宋歌记到这里,一愣,不明白地追问:“他们为什么要您现在不能出现在北京?”
不能现在出现在北京是为什么?吴太太在北京的时候,难道纠缠过MZ集团?
吴太太立刻否认:“我绝对没有去过MZ集团,甚至这件事情,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收到我丈夫的死亡通知单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去之后我就没有再出过屋子。直到MZ集团的保镖找上门,让我立刻离开北京。”
吴太太是被那些保镖强行押出房间,然后被带上车,送到S市。那些保镖动粗,吴太太不过是个女人家,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被强行押过来。
宋歌从来没有听说过MZ集团做过这种事情,这事第一次听说,有点不相信:“吴太太,您后来回去过吗?”
会不会是MZ集团抓错人了?吴太太没有上门闹事,MZ集团居然敢派人正大光明地将人拉走!
吴太太自然是没有回去过:“我试着去过北京,可是每次我到北京的时候,MZ集团都会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到这里。况且,我怕我住的地方有人看着,所以就没有回去。”
如果MZ集团的保镖还在吴太太家门外,那么吴太太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吴太太一个女人,哪里敢?
这段时间的过度哀伤,以及惊惧,已经让吴太太几近崩溃了,再让吴太太一个人面对MZ集团的保镖,其结果可想而知。
吴太太捂着嘴,强忍着想哭的感觉:“MZ集团太过分了,所以我要控告MZ集团的总裁!莫晨奈!”
第四章 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