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正强表情显得有点尴尬。他放下奶粉和水果,勉强笑一下,说:“吕主任,不好意思,白天想来没多少时间,中午吃过饭后就想睡一下午觉。晚上,年轻人总是邀我去跳舞,我又不好意思拒绝。没法子……”
“好啦,只要你来医院看看六合老爸,就是尽一片心了。”
尚六合走近父亲床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说:“爸,你的白头发又比一个月前多了不少。”
尚城峰身体虽然很弱,但他的神智还清醒站。他苦笑一下,声音细弱地说:“女儿都长大了,老爸还能不老吗?”
牛正强走到病床前,轻轻地叫一声:“尚工。”他语顿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尚城峰应他一声:“正强,你来看看我就行了,不必拿这些东西来,太破费了。”
“这两瓶奶粉没花多少钱,就别介意了!”
大家聊了一会儿。简伊春也把舅舅的脏衣物洗干净了。她晾好后,看看天色快黑了,对尚六合说:“表妹,可以给舅舅朗诵诗歌了。”
尚城峰听罢,用微弱的声音说:“伊春,你今晚给我朗诵诗歌,好哇,我也想听点新鲜的内容。”
简伊春上前两步,说:“舅舅,今晚由表姐给你朗诵她写的诗歌。这些诗歌已经由出版社印刷了,我特意叫她在这段日子里给你朗诵一遍她即将出版发行的作品,你爱听不?”
“好哇,朗诵吧,我爱听,我爱听!”
尚六合喝了一口开水,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尚六合和简伊春每天早、晚分别轮流给尚城峰朗诵《小影》的诗稿。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一百数十首诗歌已经朗诵了两遍。
这天晚上,简伊春和尚六合又来到医院,打算继续给尚城峰朗诵诗歌。没想,尚六合刚刚朗诵第一句,躺在病榻上的尚城峰却摇摇头。
简伊春见状,对六合说:“表姐,别朗诵了,舅舅今晚不想听朗诵诗歌了。”
尚六合俯下头,凑近父亲耳边轻轻问他:“爸,你想听什么?”
尚城峰微微翕动嘴唇,声音细弱如蚊:“我……我想……想听……矿井的声……”他精力太疲倦了,几乎没有力气说出话了。
看到这情景,这对表姐妹都知道,她俩亲人的人生旅途快要走完了。尚六合急忙问:“爸爸,你是不是想听听矿里的生产消息?”
尚城峰还是摇摇头。不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
尚六合连忙走进医生值班室,说:“医生,你快去看看,我老爸是不是快不行了?”
医生和护士走进病房,看看床头旁边的心电图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曲线和数字,说:“病人太累了,你们就静静地让他多歇一会儿。”
医生走出病房,尚六合跟着出去,低声地问:“医生,你告诉我,我爸爸大概还能挺几天?”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随时都会……”医生担心尚姑娘支持不住,欲说而止。
尚六合没有再催问下去,她知道医生这句话后面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她重新返回病房,叫简伊春到走廊过道,难过地说:“表妹,看样子我老爸的气数没几天了,他现在想听矿井生产的声音。你现在就回去录制最新的稿子,好吗?”
简伊春想了想,说:“表姐,我想舅舅说的矿井的‘生’,应该是‘声音’的‘声’,而不是生产的‘生’。”
“你是说,我老爸想听一段矿井生产的声音。”
“嗯,是矿井的声音,而不是你播音的声音。”简伊春很肯定地说,“你想想,舅舅在井下工作了一辈子,他把煤矿事业当作了他毕生的奋斗和理想,我觉得,这时候他最希望的就是听一段煤海深处现场生产的录音!”
听简伊春这般解释,尚六合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说:“邵望今晚上夜班,就叫他在井下录十几分钟打煤眼、放炮、攉煤的声音吧!”
“嗯,我这就回广播室,去年黄贺文曾经在井下录过一段二采工区夺煤战斗的声音,很感人的!我回去找找看,找到的话我马上拿来。如果舅舅醒了,就立刻让他听,你说好吗?”
“好的,只要有井下的现场录音,不管是去年的还是现在,老爸爱听就行了,满足一下他人生最后的夙愿。”
简伊春匆匆离开病房,她快步如风赶回广播室。
高玉华上中班去了。她搬出30多盒磁带,慢慢回忆当时叫黄贺文帮她录音的情形。她找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当时是黄贺文拿他自己的磁带下井录制的。不过,她记得自己曾经用矿里的磁带转录了过来。因为要编辑插播讲解词,她突然恍然大悟,录制好后的第二天,她就把录音磁带送到矿务局广播站去了。后来她没有及时去拿回来,想必时间太久,那盒磁带也不可能找得见了。
算了,还是麻烦邵望一回吧。
她锁上广播室门口,提起收录机马上到邵望家去。
来到邵望家,门口关闭着,可是放下窗帘的窗口透露出明亮的灯光。可见屋里有人。于是,她轻轻地敲门,接着又喊了两声……
“邵望!邵望!”
简伊春知道,李笑凤今天上中班。自从邵望结婚后,家属区这间房屋就是邵望的新房。刘部长和邵望母亲结婚后,就搬到他先前的楼房居住去了。
邵望正在家里整理这段日子所拍摄的艺术照片。他听见门口外面有人叫他,正想把那些照片收起来,当他听得出是简伊春的声音后,心想,她来得正好,那就让她看看他所拍摄的这些艺术作品。
他站起来,走出卧室过去开门:“伊春,你来了,晚上找我有事吗?”
简伊春说:“是的。”她把收录机放在沙发旁边,坐下说,“我刚从医院回来,我舅舅想听一段井下生产的声音,你今晚不是上夜班吗,你下井帮我录一段打炮眼、放炮、刮煤、刮板机运转以及装车的声音。当然,工人们吃班中饭时说说笑笑的声音也要录上一段,可以吗?”
邵望爽快地答应:“没关系。我保证把产煤过程中发生的嘈杂声音录下来,让尚总工听一遍!”
简伊春说:“我舅舅在煤海打拼了一辈子,他对煤矿已经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尽管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可是在他的心坎深处,留有一股抹不掉的矿山情结。这是我舅舅人生旅途中最后的一个夙愿,我们应该让他如愿以尝!”
“伊春,你说的太感人了,你舅舅真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邵望夸她一句。
“我怎么啦?”简伊春迟疑地问他。
“尚总工住院快三个月了,你每天不是给他录制广播稿,就是录下报纸刊登的时事新闻,或者录下自己唱的歌声。前个星期至今,你还到医院给病患者举办了三场卡拉OK演唱会,我十分佩服你的精神!”邵望感叹不已。
“邵望,别说了,这些都是我力所能及的生活小事。只要舅舅爱听,我都想法子实现他的愿望。眼下,他想听井下的录音,我希望明天早上就让他听到,所以今天晚上只好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简伊春歉意地说。
邵望见她如此客气,说:“伊春,瞧你说什么呀,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情吗,只要我能帮忙的我都会乐意帮忙。”
“嗯,交上你这个朋友,我无憾了。”
邵望觉得她这话让他找到了想说新话题的契机,于是,他接过她的话音:“交上我这个朋友,你是无憾了。可是我却有点遗憾呢!”语毕,他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简伊春的脸上。
简伊春不好意思与他对视,稍时,她把目光转到墙上挂着他和李笑凤在野外拍摄的生活照,说:“邵望,别说了,你现在已经和笑凤结婚了,不管咋样,她很爱你,你要珍惜她对你的爱情。”
邵望意识到简伊春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伊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呀?”
“我先让你看看我所拍摄的部份艺术照片,你就明白了。”
“好哇,你到底拍摄了什么艺术照片?”
邵望说:“你进我房间来吧,照片都放在床铺上。”
简伊春一点也没有防范,她落落大方地跟在邵望后面,进入他和他妻子笑凤的卧室。
她是第一次走进邵望两口子的卧室。新房装饰的还挺漂亮,粉红花色的窗帘是新添置的,门口悬挂着一条条人造水晶珠子门帘,在灯光映照下,频频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床背正中墙壁上贴着一个鲜红的喜字,大红的喜字下面有一对剪纸凤凰翩翩对舞。
当然,更令她注目的是床铺上摆放着一叠零乱的照片。她仔细一看,全是裸露的艺术照片。顿时,她脸红了。
“这……怎么全是这种照片啊!”她惊讶地说。
她说着,想退出去。邵望急忙拉住她的手,将一张造型很美的照片凑近她眼前:“伊春,别紧张嘛,你就认真看一看,如果你的眼睛跳出了淫色杂念的羁绊,你就会认为这些照片是优美的艺术作品,甚至是绝伦无比的摄影艺术精品。”
简伊春看了一眼,脸红了,她觉得浑身发热,血液加速了流动。
第二十七章 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