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瑾端坐在云蝉的对面，举着酒杯和她痛饮。云蝉似乎喝醉了，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直在呢喃着什么，脸色因酒意而变得有些晕红。她笑得很厉害，眉如远黛，眸若秋水，此时此刻的她，倒与平素不同，像个真正的女子了，一个为情所痴的女子。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何时弃叛郡主的？”云蝉突然问。郑瑾轻笑，道：“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会告诉我的。”
　　“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会请我入瓮？”云蝉又将一杯酒饮尽，女儿般的醉态一览无遗。
　　“是，我早已猜到，自从那天你救我到将军府之后，我问过我的管家，他说是一个穿着男子服装的女子送我过来的，我便猜到是你了，那时我也没什么疑心，但当替我诊治的大夫告诉我，你其实并没有往贤王府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我就猜到或许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又过了几日，庆功宴上，辰媛被人冤枉，以我过往了解的你，应该马上会维护她才是，想不到你竟由着那都尉上前搜辰媛的身；辰媛被收监以后，我吩咐许悠子去查负责御膳功夫的御厨，没想到一直沉默的你却突然主动请缨跟去，此时，我差不多已经能够断定你和辰媛被冤枉的事情有关了，不过，罪魁祸首，恐怕仍旧是阮丞相。当时我就已经想好了计策，没想到这个时候贤王爷薨逝了，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计划被搁浅了，你也失踪了三天，在那三天中，我从蔓儿的口中得知，是皇后娘娘要她将辰媛引到御膳宫人会路过的御花园中，但蔓儿不承认是她对玉镯动的手脚，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同许悠子商量好，只要一等到你出现，就按计划行事，同时，我让明时雨在民间传童谣，许多老百姓为辰媛情愿，加上陛下心里也向着辰媛，于是将关在天牢的她放了出来，改为软禁在王府，我知道假如你听说辰媛被放了出来，一定会回来的，果不其然，后来的事情，你也就都清楚了。”
　　云蝉目瞪口呆地听完郑瑾的话，脸上血色全无，举着酒杯的手不停地发抖，终于，她颤抖着将酒杯递到了唇边，缓缓喝完那杯酒。
　　“原来，我猜的没错，你一早就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真是可悲，还妄想着杀死郡主之后你会喜欢上我。”
　　她低沉的声音中饱含着压抑的情绪，沾染着悔意，郑瑾听了出来。他沉柔下声，说：“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辰媛也一直知晓着，但是没肯伤害你，你这般骂她，她心中一定也很难过。”
　　“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不是么？前尘往事，我也毋庸再多在意了，替我转告乐正辰媛，过往种种，都是我的错，无论她原谅与否，我只是希望她今后可以过上真正无烦无忧的日子。”云蝉的眼眸中带着浓重的悲伤，那里面有晶莹闪亮的东西在晃动着，就要滴落下来。
　　“你……你知道了？”郑瑾惊讶。云蝉苦笑，“你一直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问你现下已经不叫辰媛郡主了么，你表示了赞同，说过几日，却没细说过几日如何，想来是要过几日等皇上将我们这些罪人处决了之后，再向陛下请旨赐婚罢？况且你今日来看我，其实是要来送我一程的。”
　　郑瑾愕然。“你果然是冰雪聪明，只是可惜……”
　　“可惜，前缘误。”云蝉开口，“你还记得采霓么，她出走时候留下的那阙词，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那日，我知晓了采霓和许悠子的结果，其实暗自伤心了许久，我以为，那是暗示着我和你的结局，想不到，一语成谶。我送你去将军府之后，其实一直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魂归何处，觉得这天地飘摇，喜欢的人喜欢别人，甚而还为她甘心淋雨受风寒，这种痛思，你恐怕没有法子能够理解了，后来，我就在街上遇着了乘坐轿辇的丞相，他其实是认得我的，知道我是贤王府中豢养已久的护卫，他让我进轿中躲雨，我拒绝了，正想走，他却不顾着风雨下轿同我一路前行，他说了很多话，什么弃暗投明之类的，然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自个儿喜欢的，就要自个儿去争取，想要，就拿。我那时被他蛊惑了，却恍然不知，即便是自个儿去争取，也要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
　　郑瑾看着满脸凄然的云蝉，忽地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子对她的怜悯和心疼，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只可惜走错了路。
　　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