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猫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在万米高空她眼中的太阳。那刺眼的日光洒进机舱的时候,季猫英开始慢慢地整理过去几年里的记忆。
时间渐渐地变成功效强大的橡皮擦把很多细枝末节擦去,只给季猫英留下来一些极端的记忆。过分温暖的边篱,过分美好的边篱,过分固执的边篱,过分自我的边篱。
想了想这些形容边篱的词汇,季猫英竟然像个疯子一样的笑了。是啊,不久前同样处于万米高空的边篱,又拿什么语言形容过自己呢?
是不是总是手牵手就能无比熟悉对方的温度?是不是总是相互依靠就能知道对方的力量?
不是。
季猫英这样回答自己。就像是自己和边篱,总是那么亲密无间,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惨淡的样子。是太过于了解彼此还是我们始终跨不过那道厚厚的心墙?
心一横,该散的就散了吧。
迷迷糊糊睡着的季猫英被机长有磁性的声音唤醒。飞机碰上了气流,机身在剧烈的颤抖。季猫英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隔壁的人。但是很快季猫英就反应过来,商务舱哪里有邻座给你依靠?她只是一巴掌打到了旁边的挡板上而已了。
于是季猫英又想起来,那一年暑假回家,自己因为例假的原因从上飞机开始就靠着边篱睡,飞机落地后又是边篱一个人去等行李最后拦车把自己送到家。对于自己,边篱是多么重要的依靠。
不过,这些都只是回忆罢了。
季猫英这么对自己说。可是明明她的心里是那么的难过,然后眼泪就又抓住一切机会出来串场。
打扮漂亮的空姐走过来给季猫英披上了一条毯子,安慰道:“小姐不要担心,飞机只是遇到了气流,很快就会没事的。”
这位美丽的空姐一定不知道季猫英并不是怕飞机失事才哭出来的。尽管这样,季猫英还是把来自陌生的关心当做是边篱温暖的安慰,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谢谢你,我没关系的。”
季猫英落地的那一瞬间。上海。白应开着他的跑车一阵风似的停在了季猫英的宿舍楼下,刚刚好碰上要出门的米苏。
记着找季猫英的白应并不认识米苏,倒是米苏一把扯住白应说:“猫英已经离开上海了。好像不会回来了。”
本来抱着一丝希望的白应立刻熄灭了自己眼睛里的火焰。果然到最后,你还是不能跟我在一起。
白应这样想着,慢慢地坐到了台阶上,他可能有点累。
同一时间的季猫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悠悠达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点都不急,因为她的时间总是最多的。
爸爸忙着生意,边篱忙着学习,樊夏晨忙着改邪归正,总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有自己时间很多。
只不过是三年的时间,这座城市的变化竟然也大到让人吃惊。
季猫英的第一站,就是那所装满了过去的高中。
三年前季猫英和樊夏晨考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有钱的老爹分别捐了一笔钱给了这所高中。所以以前的小礼堂现在被翻新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多功能讲堂,以前的小花园里甚至种上了并不太适合南方水土的郁金香。
就连当年,边篱骑着自行车载着季猫英走过的那条校园中央大道也被挖开了几个大沟,据说是要整改学校的下水道。
最后季猫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了操场,她抬眼就可以看到那已经斑驳的水泥看台。
回忆就这么呼啦啦地涌来了,季猫英被时间的碎片打得措手不及。
“你是……季猫英?”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背后下响起。
季猫英眨了眨有些雾气的眼睛转过头,当年教务处的老妖女就站在她身后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老师好。”季猫英像个好好学生一样向她鞠躬。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放假这么早?”时光在这个中年女教务处主人的额头上留下了印记,毫不留情。
“就是,有些事情先回来了。”季猫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最后看一眼学校的大门的时候,正是放学的时候,季猫英站在鱼贯而出的高中学生堆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极度的想回到自己的高中时期。
或许她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花一样的少年。
又或许她想换一个地点和场景和边篱从新认识,如果可以她想这样和他开始:嗨,你好同学。我叫季猫英,你长得真好看。
想了想这种场景,季猫英赶紧吐槽自己真是没出息,因为她也不明白什么时候边篱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走进了自己的脑海。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季猫英推开自己的大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灯等着她。
季猫英洗了个澡就一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一刻不停。然后季猫英就睡着了。
季永德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季猫英像个布娃娃一样安静的睡姿,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抱起她送进了卧室。
关于边篱的事情,季永德一个字都不想提。作为季猫英那么相信的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地离开了?
窗外沉沉的夜,也没有办法回答季永德这个问题。
地球的另一端,边篱站在穿衣镜前系好了领带。今天是他参加社团面试的日子。
从下飞机的那一瞬间,他的脚步就没有停止过。禁止思念的最佳办法就是让自己的脑子里装满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像边篱这样高智商一点的男生,一定会选择更加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
上学路上经过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店,一堆情侣正若无旁人的KISS。他们身边立着一个绿色的邮筒,邮递员打开邮筒,信封哗哗地出来十几个。
让边篱很惊讶的是,在电子信息如此发达的美国,竟然也有人用这样细腻的心思来面对他们心中每一份值得珍惜的感情。他在这一瞬间停住了脚,没错,他想起来季猫英了。
尽管才来到美国两个星期,但是边篱几乎已经过上了公式般的生活。上课睡觉图书馆运动。没有了季猫英,边篱变得更加单调了。
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偶尔会跟边篱来打招呼,边篱却一一拒绝。因此边篱被学霸嘲笑为说是来了美国却更加保守了。
其实学霸也知道,那是因为季猫英。
当一个人有能力去改变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定是因为被改变的那个人乐意之极。就像边篱和季猫英一样。
那天晚上,边篱坐在灯下,摊开信纸。纤长的手指写下苍劲的两个字“猫英”。
然后他停下了笔,不知道该怎么开头。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资格说想念,也没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因为在意她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所以第一封从大洋彼岸飞到上海的信里面只写了这样的一行字:
你还好吗?我有些想你。
米苏从宿舍的信箱里拿出第一封的日子,季猫英已经离开上海一个月。
两个人就这样上演了一场天涯难聚首的戏码,看客是樊夏晨米苏和含蕴。
临近毕业的樊夏晨忙着找实习单位,虽然成绩一般般但是凭着那张花美男的脸和那三寸不烂之舌竟然也混进了一家外企。偶尔会约着含蕴一起出来吃个饭逛个街,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向暧昧的方向发展,日子渐渐地变得温和起来。
倒是含蕴会时不时地给季猫英打电话问问她的近况,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这段日子里,季猫英看了很多本书也看了很多部电影。她像个神经质的文艺女青年一样不断地扮演者自己从未尝试过的角色。
她穿着皮衣涂火红的唇彩,大冬天开着敞篷跑车飞奔;她举着相机对街角的小花小草一顿狂拍然后拿到樊树那里换来专业摄影师的一顿吐槽;她穿着朴素去福利院做义工活动,带着自己从百货店里买来的新衣服给那些小姑娘一个美好的公主梦;她穿着校服跑到学校里装青春,跟教导处的女老师聊天聊到口干舌燥。
然后有一天季猫英踩着夸张的高跟鞋去公司找老爸吃晚饭,她推开办公室的桌子,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季猫英顿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她甚至连一句“你来了。”都没有说,她更没有爽快地叫出来“妈妈”这个称呼。
季猫英像个逃兵一样屁滚尿流地离开了爸爸的办公室。
后来季猫英的妈妈出现在自己家的别墅了,她给季猫英做了一顿并不丰盛的饭菜,然后悄悄的离开了。
举着筷子哭得伤心的季猫英再也没有力气去扮演别人了。
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想着离开的边篱,继续想着离开的妈妈。
你在什么时候最绝望?如果季猫英在死了之后过奈何桥时孟婆问她这个问题。
季猫英一定会说,就是这一刻。
我没有办法拥抱我想要拥有的温暖的时候,最绝望。
当回忆变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