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她走在一条幽深的大道上,明亮的火光让她睁不开眼。她想伸出手捂住眼睛,才发现胳膊已经不能自由转动。她转过头,却看到了四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人,正押着自己走向死亡之路。
不知走了多久,她再次被刺眼的光芒强迫着低下头去。
她看到了青石铺就的地砖,上面还有一片绿色的苔藓,耳边忽然多了几声鸟叫。她这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原来是白天啊!这是要去哪里呢?
正当她迷惑的时候,一袭锦衣出现在视野中。那人挥了挥手,一辆囚车出现在眼前。
她先是震惊,接着便是无惧生死的决然。她知道自己总要面对这一天的,只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罢了。
她闭上眼睛,不再聆听世界的声音。她要把最后一丝安宁留给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议论纷纷的人群吵醒。接着,囚车便停了下来。
她被押上了刑场,整个一路,她几乎是自己走向侩子手跟前的。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听到了宣判她死亡的召唤,或者是裁决。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走向人生之路的最后一步。
可是,刀却落偏了,执刀的人也倒在了她身边。她知道这不是凑巧,她缓缓抬起头。
刺眼的天光下,她仿佛看见了记忆中那双褐色如迷梦般的瞳孔。
是他!
她慌乱地想要挣脱,可那些铁链却似乎有了灵性,她越是挣扎的厉害,那些铁链就愈发地收紧了。
忽然,她停止了挣扎,看向那双褐色的瞳。
“你是来救我的吗?”她带着期盼的目光在那双褐瞳中流连,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温暖。
褐色的瞳孔依旧看着自己,只是慢慢变得坚定。一双手伸了过来,温暖的感觉瞬间让她几度泪流。
你就是来救我的,我知道你会救我。她笑了,激动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带着她,一起去了很遥远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再没有生与死的逃亡。
那是天涯海角——一个永恒的桃花源。
紫曜辗转反侧,等到他也进入梦乡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梦里的他被人群推挤着,一眼望去,全是人们不断攒动的黑色脑袋。他不知所措,却被人潮带进一个巷子里。几经波折,终于进入了一个大些的场地。
是刑场。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绕了千百遍,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合适的答案。
“咚——”巨大的锣声震得他脑袋发晕。他循声望去,看到了行刑台上站着的二皇子玄洛。
玄洛似乎知道紫曜在人潮中,他深蓝的眸子看向紫曜,勾起了嘴角,邪魅的笑意在他苍白的脸上晕开,像极了聊斋中惑人心神的妖物。
紫曜一怔,迅速转过头看向离玄洛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白色囚衣的女子被绑着,墨色的发凌乱地披散开来,遮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脸颊。她无力地低垂着双眼,默默等待着生命的完结。
是她!是那个还算救自己一名的女子。
紫曜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苏瑾’。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却让他难以忘记。
紫曜心下一恸,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褐色的瞳孔渐渐收紧,他握紧了手,指节因为骇人的力度开始泛白。
“行刑时刻已到。开始行刑!”侩子手举起手中的长刀,等待着斩牌凋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那是京城中最有名的侩子手,保证刀起手落,一刀毙命。甚至连鲜血都来不及溅出来。这是为苏瑾准备的,一个快点解脱的恩赐。
就在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紫曜足尖点地,飞快跃起,直直向侩子手而去,接着便是刀落的声音,随着侩子手的一声惊呼,苏瑾才缓缓抬起头。
紫曜看着那双还算熟悉的黑色眸子,此刻它却在和自己对视的一瞬间被晶莹的液体填满。
那是对生的渴求,对自己的守望。
那双眼睛再次转动起来。她像是梦醒了一般,开始激烈地挣扎。不过,忽地又停了下来。
他看见她看见动了动已无血色的唇,“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眼里的泪花似乎又开始不安分了,她再次变得无助。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被猎人的陷阱一再伤害。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伸出了手。
“去哪里?”
“天涯海角。”
…………
亢长的梦境像是上天的考验,让尘世的人心难逃其中的美好情节。迷失自我之后,注定被狠心打下无边的轮回,接受炼狱般的苦痛。
苏瑾睡了很久很久,直到吵闹的声音从空旷的过道传来,将自己从梦中拉回到现实。
她揉了揉眼睛,还是闪烁的火光陪伴着自己。她走到锁着的门边向外张望,试图看清来人的面貌。可惜都是徒劳,她只能听见人声不断接近自己,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直到,一袭蓝色锦衣翩然而至。
苏瑾和他对视一眼,他深邃的眸子闪着奇妙的辉光,似要将人心看穿。
苏瑾强迫自己撤掉敌对的视线,率先开口:“殿下不会是来给小女子送行的吧?”
又是这样?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每次问他话就像对牛弹琴。跟个石头一样。苏瑾强忍怒气不发作,只是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视线一直不曾移开。
她知道他终究会回答她的,只是时间问题。
活着就是当朝二皇子理解力有问题,一句话还得好长时间反应?活着就是他有毛病,就喜欢停顿一段时间再说话?再或者就是他口吃,每次要酝酿好一整句话才能全部说出来?
苏瑾打了个冷颤,越猜测就越害怕。
终于,他蓝色的眸子有了些许波澜,“本宫在想,若是让他见些红色会不会更容易些?”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句话从他唇间吐出,苏瑾还是有些怕了。
“再说一次,我与傅紫曜没有任何关系。你再怎么想让他上钩,那也不过是想想而已。他要是那么好心,还会把我赶出庄子吗?”
“哼,他要是知道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你出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堂堂二皇子殿下,还有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么?”
“他很快就会知道失去自己爱的人有多痛苦了、哼、”蓝衣扫过铁门外的石板地面,消失在苏瑾呆愣的视线里。
接着门被打开了,苏瑾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了出去。
这时隔壁传来铁链响动的声音,在剑拔弩张的紧迫氛围里显得异常刺耳。
原来是睡得踏实的欧阳溪醒了。
玄洛被声音吸引,转而停住脚步,回身到了欧阳溪的牢门口。
他其实并不想见到那个女子,那个他无意间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女子。
他看向牢中的暗处,是欧阳溪的所在。深邃的眼底涌现一丝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送上门来的小妾和别的女子都不同。有些事情,他总是很难想明白的。比如他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要娶个小妾来气气木严那个狡诈的老丞相,而偏偏现成的人选却是眼前这个睡眼惺忪的女子?
他一瞬的怔忪给了欧阳溪反应过来的时间。她看着他身后被架着的苏瑾,立刻明白过来。她差点忘了苏瑾还是个人质的事实,不禁着急起来。
“殿下,您要带她去哪里?”欧阳溪看了看苏瑾,低下头给玄洛行了礼。
男子似乎习惯了欧阳溪的恭敬,他抚摸着指间的翡翠扳指淡淡地道:“对待犯人,自然是严刑拷打了。”
苏瑾和欧阳溪俱是一惊,对这句话实在是难以消化。欧阳溪又急了,头上的汗珠陆续跳了出来,好替自家主人散些火气。
男子有些诧异,接着好奇道:“你们认识?”
“是。”
“不是。”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男子眼中的诧异更深了。
苏瑾赶紧解释,“没错,我们是认识,不过是在来到这里刚认识的。其实也跟不认识差不多。”说完她白了眼还傻愣愣站着的欧阳溪。
这时欧阳溪才赶紧补充道,“没错没错,好久没人说说话了。刚认识了一个,你却要带走。我也真是不走运。”
“前两天你一个人不也活到现在了么,趁着姐妹感情还不深,早些断了也好、”男子勾起嘴角,又吐出一连串冷情的字眼。
欧阳溪顿时无语,愤愤地转身坐回床上,干脆继续躺着睡觉了。
苏瑾也被眼前这男人气的没话说,厌恶的表情一点也不掩饰。可惜男子的眼神还在欧阳溪身上流连,根本没看到苏瑾唾弃的表情。
玄洛看着欧阳溪又躺回床上,难得地笑了,他第一次露出那种自然的笑容。在他脸上表现出来,还真是一道倾城的风景。他觉得有趣,再次开了口:“现在外面可是阳光正好呢,你想睡多久没关系,可别耽误了后日的婚事才好。”说罢,他便率先走了。身后的锦衣略微修长了些,只留下金色丝线绣成的衣边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苏瑾还伸长脖子看欧阳溪,却手臂吃痛,被强行扭向出口处。
欧阳溪听见苏瑾被推搡着去受刑,终于再次忍不住跳了起来,趴在铁栏边大喊,“殿下,您就饶了她吧!她是无辜的,我可以保证她根本就不认识你要杀的那个人!她真的是无辜的…”她看着从自己前面经过的一行人,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理睬她,当然也包括那个二皇子。欧阳溪被当做空气直接忽略掉,她也不再苦苦地喊了,只好退回去坐在那里为可怜的苏瑾祈祷。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但愿阿瑾不会有事。保佑,保佑…”欧阳溪像念经一般,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
果然,过了没一会,就听到一声怒吼:“闭嘴!再念小心老子宰了你!!!”
欧阳溪赶紧闭了嘴,都忘了相隔一道铁栏,那人又如何能宰了自己?
她只好换做在心里祈祷。
今天,离计划开始,还有整整一天。
小金中蛊的消息在弑色庄里不胫而走。虽然穆开极力地掩盖小金的所有现状,可还是被小人得了风声。顿时,庄子里如同炸开了锅。
下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紫曜得罪了仇家,庄里的人都难逃一死。还有的人说中了蛊会传染,小金就是因为跟李大夫一起抬小雨的尸体才被传染的,而李大夫也已经像小雨那样死掉了。更有几个大胆的,纷纷扬言要辞退庄里的事务,回家去生活。
紫曜对此毫不在意,而且今天起了个大早,去花园看了看,派了几个人去找墨羽。接着又特地嘱咐穆开照顾好小金,等待他吩咐。而嘱咐完这些,他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至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穆开得令,一大早就给小金送去了可口的饭菜。
“砰砰砰——”
“小金,是我,穆开。我知道你还下不了床,我进来了啊。”穆开喊了声,见没人回应,便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金?”穆开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搁在桌上,走到床边坐下。他将墨绿色的床幔掀开,刚好对上小金刚睁开的双眼,“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穆开见小金要坐起来,赶忙伸手过去将他扶起来。
小金面色苍白的厉害,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显然是庄主给的药物的附加作用。他现在经脉被极寒之气封住,才得以抑制体内的蛊毒发作,不然,他必定命不久矣。
作为平时经常一起办事的好兄弟,穆开的脸上也是愁容满面。他扶着小金向床边挪了一些,让他靠在窗框上,接着站起身去桌边盛了碗莲子羹递给他。
“谢谢。”小金点了点头,轻声道谢。
他接过穆开递过来的小碗,小心地喝着。没过一会,精致的青瓷小碗便见了底。
穆开满意地看了眼他,将已经空了的碗放了回去。“大夫说你不能摄食过多,所以,你可能要饿肚子了。”
“没事。庄主呢?他有没有去救苏姑娘?”小金喝完了粥,还没忘昨天的事。
“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庄主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去向。他只说让我好好照看你。”穆开如实告知小金庄主的吩咐,眼中也无端染了些许愁绪。
“恩。”小金没有再说话,他在猜测庄主去救苏瑾的可能性。
答案是,他猜不出来。
庄主的个性,每个人都熟悉,却也都不熟悉。自己和庄主最为亲近,可是除了生活起居,他甚至比一般的下人,更加搞不懂庄主这个人。
第十八章 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