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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期待童话
  正月已经接近尾声,可是我的蔚蔚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蔚蔚的爸爸已经调动了他所在警局的大部分警力在寻找蔚蔚,可是终究没有蔚蔚的音信。蔚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圳的大街上。正月虽然已经过去,可是喜庆的余温还久久缠绕着这个城市。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可是似乎还是抵挡不住从心底里蒸腾起来的凉意。我的蔚蔚不见了近一个月,可是大家的日子还在继续着。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时候世上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人,她在他们口交纷争的第一时间抵达现场,她日日年年都在为他们的安危保驾护航,她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追击着一个犯罪分子,她在除夕之夜被一个天杀的强奸犯迷了身子给蹂躏了!没有人知道世界上还存在这样子的一个人,他们继续活在他们的歌舞升平中,活在他们的纸醉金迷中。可是如果不是那一阵一阵的疼痛和悲伤一次又一次袭来,我恐怕也忘了,原来我的身边还曾经存在过这样子的一个人。
  她会在我受到威胁的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她会为了我半夜里的一个电话冒着倾盆大雨跑到酒吧和我一起彻夜买醉,她会在我因为和男朋友分手了之后大哭不止的时候一边骂我没出息一边又默默地给我递纸巾。就是这样子一个与我生命最紧密的人,突然一声不吭地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边流着泪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脸诧异的蓝小艺。
  我们坐在我和蔚蔚在星巴克经常坐的那个位子。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渗进来,投射出一种无以言喻的美好。我看着蓝小艺,仿佛又看见了蔚蔚的影子。蓝小艺对我说,我听顾楠说了蔚蔚的事。你要节哀。
  我“刷”地从位子站起来,也不顾咖啡烫还是不烫,“嗖”地就往她的脸上泼了过去。蓝小艺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黑色的咖啡顺着她金黄色的头发流下来,在金色的阳光下折射出妖冶的色泽。我把咖啡杯狠狠地往桌上一砸,恶狠狠地说到,下次再让我听到“节哀”这样子的字眼,我泼过来的就是硫酸了!咖啡店的大堂经理匆忙赶过来,看见是我,于是命令服务员收拾桌子,一边问我,沈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回到,没事,就是跟我的朋友有点不愉快。打扰到你的生意了,算一下损失多少,我赔。蓝小艺恶狠狠地盯着我。不识相的服务员竟然匆忙拿着纸巾帮她抹起脸来,被蓝小艺一巴掌拍在地上。
  后来顾楠赶到的时候,我和蓝小艺正在星巴克的经理办公室。那经理看见顾楠进来便立时改变了态度,起身端茶递水一副友好合作的态度。看得我和蓝小艺一起不屑地哼了句,然后两个人又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齐齐扭头。顾楠跟那经理商讨了半天,才过来一左一右地把我们两只给架了出去。
  我坚持不上顾楠的车,一个人蹬着8寸高的靴子在铺着一格格整整齐齐的地砖的人行道上走路。蓝小艺趾高气扬地上了车,一副斗胜的母鸡的模样。顾楠拗不过我便赌气地发动车子走了,于是又剩下我一个人。好像不管怎样,是我对还是我错到最后剩下的都只有我一个人。从前还有一个蔚蔚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但是现在我的身边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我一直走到天黑下来也才走到了罗湖区的商业街。可是那个时候我走路地姿势已经是一跛一跛的了。我在步行街的牌坊下坐了下来,捶腰顿腿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刚刚走完两万五千里长征路。我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星星,又想起来蔚蔚的眼睛,整个人又仿佛重新掉入黑暗地海底。
  我直觉有一个人在我身边鬼鬼祟祟的,于是不动声色地一招反手抓,将他的手铐在背后。顾楠吃痛地哼了哼,说道,你搞谋杀啊?我讪讪地松手,说,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
  顾楠揉揉胳膊,哼哼唧唧地说到,我路过不行啊?
  我懒得搭理他,于是附和说道,是,顾大经理闲得慌,大半夜地一个人跑到步行街来瞎逛。哎,我奇了怪了,蓝小艺呢?
  顾楠揉揉鼻子,说,她回家了。
  我知道一说谎就揉鼻子是顾楠怎么改也改不掉的反射性动作。不过我对他和蓝小艺的私事不感兴趣,于是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开始走人。
  顾楠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我回头问他,怎么顾经理还跟我顺路吗?
  顾楠有开始摸鼻子,说,我喜欢走这条路,不行吗?
  我笑着说,再摸鼻子鼻子都快长到天上去了。顾楠一听立马停止手上的动作,那模样倒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我说,你回去吧,我现在不需要人陪。我还要再多逛几圈,说不定就可以遇上蔚蔚呢。
  顾楠冲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说道,你还是省省吧,蔚蔚不是你想找到就找得到的。说不定她现在藏起来了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想让你们知道呢?你们又何苦非要把她找出来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但是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你也说了,是说不定,我不允许任何的不确定影响我找蔚蔚的步伐。也说不定她现在正被困在哪个地方,等着我去救她。我做不到在明知道她失踪了的前提下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家里睡大觉。
  顾楠不再反驳我,只是说,那我陪你一起吧。看到我略微惊诧的目光,于是赶紧加了一句,我是害怕蔚蔚落在奸人手中。毕竟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冲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说,恩,真要谢谢你的好意了。
  我和顾楠还没试着这么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走过,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嚷我就是我吼你,从来没有消停过。现在想想以前那些争来斗去的日子,竟然觉得还很美好。顾楠见我长久不说话,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从回忆中脱出身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到,没有,就是突然想到那次在学校的颁奖大会上看到你的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顾楠听了笑出声来,说,我那个时候真不知道会有一个同学对我行那么大的礼,更不会知道我会在哪次学生大会上那么丢过脸。我回去后为了封杀那些照片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
  我赶紧争辩道,那还都不是因为你,我都丢了那么大的丑了你竟然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顾楠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问,怎么想的?
  我心里打定主意要让你付出代价,所以站起来的时候其实是想把你撂倒的,不过火候不够只能让你裤子给我行礼。不过,效果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了。
  顾楠手指捏得咯咯响,我恍若未闻似的继续慢悠悠地走我的路。走到一半还不忘回过头来调戏一句,顾大帅哥,怎么裤子又掉了,走不了路了?我话音刚落顾楠就捏着拳头冲了过来。我惊叫了声赶紧掉头就跑,一时间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快速地移动着,像两条扭动的蛇。
  蔚蔚已经失踪了近两个月,这期间曾经有目击者称在宝安区见过一个人很像蔚蔚,但是等到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蔚蔚的踪迹。我和宁粤不死心,硬是把真个宝安区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直到子叶把那个目击者带到我们身边说那根本是他胡编乱造的,目的是为了那不菲的奖金。宁粤听到以后抓着那人的领子凶神恶煞地吼,你以为骗人很好玩么,你那么爱钱要不要让你去阴曹地府数冥钱去!那人被吓得不轻,直喊要报警。子叶拦在他的面前说,你要报警是不是也要把你谎报消息的账先算算?来人讪讪地嘟哝了几句就悻悻地走了。我心疼地看着宁粤,这孩子自从蔚蔚失踪了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看着他从原本那个俊秀的小青年慢慢变成现在这个脾气暴躁满脸胡渣的男人。我知道,若论伤心,宁粤是我们当中最深的。
  宁粤本来寸步不离地守着蔚蔚,但是因为一个电话他离开了几分钟,可是就是那几分钟,让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宁粤,而蔚蔚,也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蔚蔚了。为此,宁粤表现不露声色,可是内心里他比任何一个人痛得都深刻。
  我在正月过后找了份工作,是帮一家画廊打工。工作比较自由,只要把顾客的画作按时完成就可以。画廊的老板是一个意大利人,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可是他来到深圳已经17年了,经营这件画廊也已有15年,在当地的人脉也比较广。我在来应聘的时候就跟他说,我的一个好朋友失踪了,我要一边工作一边寻找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我的画就让我留下了。我知道这一次不因为老头的身份,是凭借我自己的能力。
  我有时候就把画板搬到大街上,搬到地下通道,搬到人最密集的人民广场,帮人们作画。我每位一个人画一幅画就向他打听蔚蔚,最后我甚至打出了画馆的名堂。这样子来找我画画的人就多了,但是依然没有蔚蔚的任何消息。我回到画馆的时候,画馆里的同事正跟意大利老板告状,说我不顾画廊形象在大街上作画,而且还打着画馆的牌子。不料老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我的做法很好,很有创意,并找了一些人讨论制定了一套具体的方案,去大街上作画提高画馆的知名度。我非常感激,不管这样子做是不是真的对画廊有利,老板这样子做明显是在帮我的忙。所以在我第一次领到薪水的时候我请他出去吃了饭。我坐在聚贤阁餐馆为他介绍中华美食,因为他说过他来中国这么多年了,但是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中国菜。当我夹了端了一盘子虾仁饺子递过去的时候,突然手像是被一道电击击中一样。以前和蔚蔚来这里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虾仁饺子,每一次我们都会叫上三大盘,然后每人一盘狼吞虎咽地扫荡起来。意大利老板错愕地在我的眼睛前面挥挥手,问道,你还好吧?我回过神来笑笑,说,没事,你尝尝这道虾仁饺子,它是我那位朋友的最爱。意大利老板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吞下去之后竖起大拇指说,中国饺子果真名不虚传啊!我乐得笑了,仿佛又看见蔚蔚坐在我的对面,摸着满嘴的油跟我贫,沈黎,这聚贤阁的虾仁饺子果真冠绝天下啊。我们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开一家饺子馆吧。
  我依旧每天背着画板骑着我的小铁驴穿梭在深圳的各条街道上。偶尔在我快要收摊的时候顾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脸鄙夷地指着我不小心涂上颜料的脸说,怎么跟只花猫一样?我也不跟他贫,直接将画板扔他手里,上面未干的颜料立马就沾在他名贵的西装上。顾楠用恶狠狠的眼神企图杀死我,可是他忘了,我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定力可是师承蔚蔚,他那么点杀伤力还不能将我怎么样。
  每一天我都会想起蔚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仿佛觉得她就在我身边,回头就可以看见她冲着我笑,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沈黎,我从天堂回来了。每到这时,我都会狠狠甩自己一个巴掌。我的蔚蔚绝不会有事!这是每一天起床后我必须对自己说的话,但是时间已久,这话说的越来越没有底气。
  可是在内心里,我还是像期待童话一样期待着这个世界有奇迹发生。比如说,有一天我醒过来蔚蔚就坐在我的床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这个死猪,怎么还在睡?又比如有一天半夜里她打电话过来恶狠狠地跟我说,我限你在10分钟之内给我赶到酒吧,否则别怪我的九阴白骨爪六亲不认!我几乎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这样子的一副场景,但是每一次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只有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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