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就被盈面而来的寒意袭了满怀,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喷嚏。有时候真想把所有的晦气和不如意就这么打喷嚏打掉,打完之后,蔚蔚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蔚蔚,宁粤还是那个小萌男的宁粤。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回到最初的原点,无忧无虑地满世界乱撞。我抬起头看看你了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家家窗前亮着的红灯笼,觉得那喜庆的颜色特别刺眼。现在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被我拿来衬托现在的心情,仿佛那一切都是对现在的我的一种讽刺。在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地为新年祈福的时候,在每家每户一家人团团坐高谈阔论的时候,有一个家庭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他们的女儿被人强奸了,对方还是一个作案数十起的强奸犯。
我一想起这两个字眼就觉得心头被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最强大的蔚蔚,会遭遇这样的事。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调戏别人,她永远是那个把别人踩在脚下的强大的蔚蔚,强大得令天神共愤的蔚蔚。我永远不知道有一天,我的蔚蔚会坐在轮椅上,成了一个无知无味的木偶,任凭人怎么呼唤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开始发了狂地向前奔跑,一路上我不知道撞了几个行人。新年的街道上本来冷冷清清,可是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不和谐的身影,却也为这冷清萧索的街道加了一笔别样的色彩。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喉咙都在烧。自从大学那次体能测试跑过800之后,我已经很少像今天这样子认真地跑过一次步了。那种四肢百骸都被灌铅的感觉,那种整个胸腔都被火吞噬的感觉现在又真真实实地出现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有蔚蔚扎着马尾一蹦一蹦地跳过来把我从地上一把拉起来,然后戏谑地调侃,哟,才800就没气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啊?可是现在就算我精疲力竭倒在大街上,也不会有那样子的一个人跑过来跟我说,倒在大街上害不害臊啊?
我蹲在路边,拼命地喘着气,但是越喘喉咙却越难受。于是眼泪鼻涕都止不住地往下流,跟龟兔赛跑似的卯足了劲。我翻遍了上下的口袋也没有翻到一张餐巾纸,就在我打算豁出去用袖子抹的时候,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是一大包餐巾纸。我看着那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我还记得那次颁奖大会上一个不小心跟它的亲密接触,除了那个变态,没有人会把自己的鞋子当成孩子来对待的。我也不跟他客气,抢过纸来就开始胡乱抹起来。他在我身边坐下,也不说话,于是整幅画面就变得很诡异了。本来就只有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在大街上不顾形象地抹眼泪甩鼻涕,却偏偏旁边还坐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西装笔挺的正儿八经的男人。他们的旁边一辆惹眼的宝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守在一边。在灰暗的天空下,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隐隐绰绰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从西伯利亚那边吹来的冷风都有些夹杂着荒野沼泽的气息,吹在脸上也觉得阴冷潮湿。
我把自己整理妥帖了才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顾楠扭头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问,你的额头怎么了?
我躲过,他的手扑了空。我腾出手来摁了摁伤口,答到,不小心撞了,没事,就好的。
顾楠没有深入追究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刚好路过而已,看见一个人发疯了在狂奔,总觉得这种作风像你,于是就跟过来看看。我狠狠地哼了一下鼻涕,又拿餐巾纸使劲揉揉鼻子,才说,怎么样,被你猜中了,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脚下的纸巾越堆越多,我的鼻子也被自己揉得通红,有些火辣辣地疼。
顾楠没有理我,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天冷,说不定会感冒了。
我不睬他,抽出一大把纸巾把地上的垃圾卷在一起然后就站起来左顾右盼找垃圾筒。我说,我暂时还不想回去,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等会会回去的。
我跑到路对面去丢垃圾,转身的时候发现顾楠的车子竟然不顾交通规定公然在大街上掉头了。幸亏现在非常时期,大街上都没有人管,不然我看你不被人家交警叔叔记恨。他拉下车窗,说,上车。我一边哼着鼻涕一边说,你家蓝小艺呢,怎么没看见她人?
顾楠眯起眼睛打量我,顾楠本来就是个小眼睛,这一眯根本就没有了眼睛,但是他一做这个表情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做这个动作的大多数时候都在想一些不光彩的事,或者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有些搞不懂他,但是依然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他失声笑出来,你这话怎么让我听这这么像在吃味啊?这下轮到我爆走了,我拍拍他的宝马车,说,我就算吃你家宝马的醋也不会吃你的醋,还真把自己当成棵葱和蒜了!说完鄙夷地扬长而去。
天渐渐黑下来,我感到冷意越来越盛。其实我除了回家还能怎么样,但是要说我为什么不上顾楠的车,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我我现在跟顾楠什么都算不上,就连要好的朋友都算不上吧。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跟他再牵扯上什么,况且他的现任女朋友是蓝小艺。我不是对蓝小艺有什么特别的偏见,但是要我坦然面对我的前男友跟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女人搞在一起我绝对做不到,尽管那个男朋友只是名义上的。顾楠的车子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也不想管他,只是抱着自己的身子游走在人影寂寂的人行道上。深冬的天黑得很快,我走了没多会,天就已经黑得很彻底了。顾楠打亮了车灯。我的影子在车灯下被拉的老长老长。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停下脚步,转身走到车前,打开门上了车。顾楠也不多说什么,等我坐好就踩下油门。车子驶过灯红酒绿的中心大街,又驶过灯火通明的高架桥,最后停在了院门口。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我快要下车的时候顾楠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知道了陆蔚蔚的事,也知道了你和你那位男朋友的事。我一直以为没有我的束缚你会过得更好一些,只是没想到,没有我的日子里,你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七八糟。我一只脚已经迈在了车外,听了他的活另一只脚不由自主地顿住。
我沉默了一会才说到,这和你在不在没有关系,该来的总会来,我都想开了。你也不用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还是好好经营你跟蓝小艺之间的感情吧。说完就把另一只脚拎除了车外。我按响门铃赵妈把门开了以后顾楠才走,我站在门边上看着后车灯的光线渐渐从我的眼前消失,在心里真心地说到,尽管我不喜欢蓝小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沈汉升看见我回到家,也放下手中报纸,问道,我好像看到有车灯的光线,是顾楠送你回来的?后来看见我的伤口,于是惊讶地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我回答道,不小心撞的。又害怕他在顾楠的问题上纠缠,于是说道,我有些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我楼梯走道一半的时候,沈汉升叹了口气,说,沈黎,我知道你还是有些怨恨我的,不过我还是想说,顾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我当初那么逼你,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不过或许你们之间有缘无分,我以后再也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你要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你感情上的事,我也不会再横加干涉,如果你现在还爱着那个穷酸的研究员,你就去找他吧。我从楼道上高高地俯视着沈汉升,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我知道自己应该欣喜,能够得到爸爸的认可和祝福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可是现在从他的口中得到这句话,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如果我不知道韩哲远已经和子叶在一起了,如果我不知道许安然跟我说的那些话,可能我还可以用一种重新开始的态度去追求韩哲远,但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这个兴趣,而且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不早了,爸爸,早点睡吧。沈汉升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第二天一早是被子叶的电话吵醒的,《爱情买卖》刚响起来我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就连最温暖舒适的床也不能够给我安全感了。我接过电话,子叶在那头喊,沈黎,不好了,蔚蔚不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子叶那么着急过,原本就是天塌下来连眉头都可以不皱一下的陈子叶现在却在电话那头急地略带哭腔了。我一晃神手机都从手中掉在地上,子叶还在那头喊着,哽咽的声音像一条鞭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抽着我的心。
我们几乎把整个深圳翻了个遍,也没见着蔚蔚的面。俞靖拽着宁粤的衣领,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你不是一直守着她的吗,她为什么还会不见了?你给我说清楚!宁粤拍掉他的手,一拳就挥了过去。俞靖恼羞成怒地反扑过来,但是宁粤的身手比蔚蔚都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又哪是俞靖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以制得住的?子叶还有韩哲远一起上前去架住俞靖,我挡在宁粤面前吼道,现在首先要找到蔚蔚,你们两个要打回家打去,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俞靖指着宁粤,恶狠狠地说,如果要是蔚蔚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站在高架桥上,眺望着深圳河,浓烈的悲伤扑面而来。我从来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会这么难受。蔚蔚在我的生命中一直占据着一个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现在这个位置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填满。我知道我必须尽快找到蔚蔚,可是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频频袭来,我已经不敢再去面对。连一直无所不能地俞靖都束手无策沦落到要拿人出气的地步,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勇气来继续找下去。我一直避讳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可是我越是避免那个念头却在我的脑海里愈演愈烈。我控制不住地冲着深圳河大吼起来,蔚蔚,陆蔚蔚,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懦夫,你个鸵鸟,你是一个比沈黎更没有用的鸵鸟!吼道最后声嘶力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我不由得瘫软在地,呜呜地哭起来。蔚蔚,你究竟在哪里?
第四十九章 浓烈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