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暗卫早就识相地退下来,刘焕在另一边的躺椅上坐下,两人就这冰鉴散发出来的丝丝凉意歇息闲聊。
“等过了中秋,天气就渐渐凉下来了。”刘焕谈了一口气,天气热了,对于装傻子这件事情也容易了点,老王妃每日把他拘在王府里头,生怕他中暑伤病,轻易不肯让他出门,阴差阳错之下也少了很多暴露的风险,“现今田蟹还没有肥起来,不过海蟹倒是差不多了。岭南那边有一种螃蟹,壳子不怎么硬实,蟹膏也并不肥美,只是蟹肉十分饱满甜美,与我们这边的大不相同。昨天岭南的头人又来哭穷要东西,就送了几筐螃蟹,几车药材,咱们陛下偏偏不差钱要脸面,赏赐了好多东西回去。结果送完就心疼了,连带着螃蟹也看不顺眼,今天我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陛下说我孝顺,就干脆把螃蟹都给了我。我吩咐厨房一个岭南厨子,照着他们那儿的方法做了螃蟹,回头咱们一块儿用晚膳吃螃蟹去?”
殷绮罗有点儿心动,按照刘焕的说法,那所谓的岭南螃蟹十有八九就是后世的梭子蟹,她以前去G省旅游的时候吃过一回,鲜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美食当头,不过殷绮罗还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你自己尝着去,记得去孝敬孝敬老王妃。不过,海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人家吃多了上风,你只挑着好的让老王妃尝尝。岭南螃蟹味鲜,不论清蒸爆炒,用来熬粥也是不错的,多多放姜,老人家用了才不至于伤脾胃。”
刘焕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岭南螃蟹虽然稀奇,可刘焕还不至于这么稀罕,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和殷绮罗一起吃顿饭罢了。可是两人早已约法三章,互不干涉,刘焕就是有什么想法,大局当前,也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又唠叨了几句,就分开各做各的了。
殷绮罗确实没有框他。
毕竟刘焕那个傻子只想着中秋节快到天气就凉了下来,却没有想过,在中秋节之前还有一个中元节。并且中元节,就在半个月之后。
尽管七月十五有着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恐怖说法,但是中元节的重要性并不亚于中秋节。作为三元之一的中元,在古代是十分受重视的。当然,像殷绮罗这种指望着在中元节大赚一笔的险恶商家更是重视得不得了。
????不说香油纸钱这些薄利多销的,上到富贵人家的夜宴,下到街头施善的粥棚,几乎所有的商业活动里都有着殷家的活动痕迹。临近节日,殷绮罗更是忙的不行,甚至比往年还要忙,毕竟如今的大部分收入都源源不断地投进了云王爷的军事大业里头。不过殷家家大业大,再加上殷绮罗的操持,即便是帮两个云王爷造反,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又会有谁嫌钱多呢?
殷绮罗已经约好了家里各大商行的掌柜们开会,就在今晚。
“今年不用我们的厨子了?”
“是啊。”穿着富态的钟掌柜一脸愧疚之色,这几年他跟着自家小姐,不断开创新菜式,酒楼服务好味道佳,营业额蹭蹭上涨,很是风光了一把。
自从四年前在宫里头某位贵人面前露了脸,更是被亲赐负责宫中每年的中元夜宴,何等荣耀!谁能想到偏偏今年出了状况,他一早就被告知今年的夜晚不用他们酒楼承办了。
殷绮罗想得更多。
中元晚宴盛大,各地番王都会前来,宫中的厨子根本应付不来。每年的中元晚宴从宫外的名楼请来厨师已是惯例,况且殷家酒楼临到节日才收到通知,又没有同行传出来承包了晚宴的消息,那么今年的晚宴菜肴,十有八九是宫中要自己动手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年中元宫中,并不想要有外人进出?
想到这里,殷绮罗生生打了个冷颤。
钟掌柜见自家小姐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不得力惹怒了她,不由得有些发慌,“小姐且平气,我老钟对天发誓,今年酒楼确实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不见人的事情!这晚宴——”
“我知道,不怪你们。”钟掌柜还没说完,殷绮罗就打断了他,自家的生意殷绮罗心里有数,放眼整个京都,没有哪一家酒楼是能够比得过他们的。
如今宫中临时改变主意,怪不到酒楼升上去,“你安心就是了,今年,应当是宫中的贵人们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前几日也去酒楼看过了,老钟你做得不错,未来的一年还需要多多仰仗你啊。”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小姐你这是折煞我老钟了,为主人家做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小姐放心,我回头好好整顿整顿,明年一定把晚宴的承包拿回来!”钟掌柜一脸喜色。
后面各家掌柜也开始报备起了各家中元的生意,殷绮罗听着渐渐有点儿心不在焉起来。
风雨欲来呐。
开完会回到云王府,殷绮罗第一瞬间就去找了刘焕将自己今夜的听闻和猜想一一告知。
刘焕正在书房,听了殷绮罗一席话顿觉危机。当年云老王爷早逝,刘焕由老王妃一手带大,其中艰辛自是不提,但是能躲过上面的多次暗算又装傻保命暗中谋划,足以证明刘焕的才智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
殷绮罗只是稍稍一提,刘焕就和她想到了一块去了。
“上一次,宫中节宴严禁出入,已经是天成元年的事了。”刘焕也没有言明,只是稍微点了下年份,可殷绮罗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天成元年,双王与祖皇帝本是至交好友,自恃有从龙之功,开国大臣,愈发骄纵,以至乱政,祖皇帝念二人功勋一忍再忍,双王却变本加厉,竟假醉酒带帝冠!大忤逆!奈何双王权势过高,祖皇帝设计于上元晚宴,当时宫中全面戒严,最终将双王斩杀其中。一场腥风血雨,至今仍是闭口不谈的一桩秘闻。
想到这里,殷绮罗看了刘焕一眼。自天成一事,历代皇帝都十分忌讳政权旁握,如今大小番王不过十数人,唯一一个能让皇帝在意的,怕只有曾经手握兵权的云王府了。
可是,在旁人眼里,刘焕已经是个“傻子”了啊!
刘焕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哪有那么容易相信呢,谁让我偏偏是自己撞成了傻子。近来动作有些大,陛下要是再不动手,我都要怀疑他当年是怎么登上的皇位了。再说——傻的只是刘焕,又不是云王府。皇帝想对付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我,而是整个云王府。”
刘焕无可奈何的几句话传进耳朵里,殷绮罗听着不由得有点心疼。当年糕点下毒一事时,刘焕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侥幸逃过一劫后就开始了十年如一日的胆战心惊的装疯卖傻的日子。
“那你该如何,要我如何?”
事到如今,殷绮罗能做的也只有尽己所能地帮助他。更何况,两人在成婚之时早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刘焕胜,她活,殷家从此顺风顺水金银不缺;刘焕败,她死,整个殷家给他们两个人陪葬。这个觉悟她很早就有了,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她殷家是皇商又如何,一纸婚书赐下来,她殷绮罗就只能乖乖的嫁给一个傻子。刘焕要造反,她不情愿又怎么样,害怕又怎么样,最终只能乖乖配合。
刘焕背靠着椅子,手掌握成拳撑着额头,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尽管有了殷家的帮助,但是改朝换代这种东西谈何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万分的把握,刘焕不敢妄动。
而如今,确实他们那位怎么都不肯放过他们云王府的皇帝陛下逼着他动。
“八天,两万军队,一千的骑兵,两百精锐,你那边的粮草能够供应的上吗?”
殷绮罗也是头疼,如今正是中元,田间尚未丰收,新粮未起陈粮将尽,骑兵同精锐还好,可短时间内要凑出供应两万军队八天的粮草,实在是困难重重。
刘焕自然明白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你是知道的,我身处京都,行动多有不便,尤其是收集粮草,一千骑兵,两百精锐你且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但是这大部队的粮草……”
“我来办吧。”殷绮罗道,“这事虽难,但是我办起来比你要方便多了。兵马还在临江,引渡之事需要你去操办。”
大批的士兵当然没有办法藏在戒备森严的京都之中,刘焕手下本来有一万二的兵马,自从有了殷家资金上的帮助这个数字飞速上升,足足有三万之数,都藏在了与京都一江之隔的临江城。。临江城与京都虽近,但隔着天一水域,江面常年大雾弥漫,水势湍急,天一水域也一直被历代皇帝视为守卫京都的一道天险。
两万的人马要渡过天一水域,就算顺风顺水一路通畅,也起码要足足五日。
现在两人最头疼的问题还不是粮草,而是两万人的大部分如何在中元节夜宴之前渡过天一水域,进入京都,围住皇城。
“好在这几日天晴无雨,天一水域尚浅,来往的船只也早有准备,只要不出意外,还是能顺利进行的。”刘焕从书桌中取出一枚调令,“这是我的私人令牌,能调动府中所有暗卫,你拿着收好,这几日方便行事,一切以你自己安全为重。”
殷绮罗接过令牌,心下有点发热。只不过担忧很快把心里的悸动盖了过去,“这两日越发闷热,天一水域早晚大雾掩盖,只怕不日就会有雨,一旦下雨,水面上升,行船风险加大,别说按时到达,只怕于他们性命有损害。”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