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信任是种极其脆弱的东西,不管坚固还是不坚固,再卑微的疑虑都能让它不堪一击。司马晴在给这个男人机会,可对方却好像是无所谓,甚至诧异她为什么这么问。
司马晴难以置信,只觉得之前对多恶鬼王的维护都付诸东流:“好,咱们不说别的,也不说危险不危险,这次你答应帮我,但你关键时刻的做法让我不能理解。不是说我多怕死,要是今天还有更多人在场,你的行为很可能会让大家都丢了命。如果之后我随你去办事,我也这么做,你怎么想?”
一句话十分尖锐,可男人依然风轻云淡,不以为意,答的想都不想:
“若你要报复,无妨。”
他的话相当刺耳,那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先说要当同伴的是他,现在对同伴置之不理的也是他。团队合作对司马家人来说是非常的重要的概念,任务中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司马晴不能接受这种说辞和态度,这瞬间心中失望至极!
“小晴,他就是个混蛋,咱别理他。”黔墨没有多说,虽然平时和多恶鬼王针锋相对,但那都不是失望。人真正的失望,是发脾气和指责都会变得多余。
进老宅前大家斗志盎然,可现在关系掉到了冰点。如果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敌人,司马晴和黔墨现在也犯不着失望透顶。没有了解就没有失望,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如此讽刺,而更讽刺的是,多恶鬼王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是阴司之人,是地藏王菩萨的左膀右臂,原本就和司马晴、黔墨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所谓的人情世故,所谓的羁绊交往,都不过是佛家所言的过眼云烟——他的背影和态度好像就是这种冷冰冰的解释,所以,司马晴和黔墨心中的失望越发浓烈。
他们想相信他是个好人,可他总在将要证实这点时将一切推翻,又在崩塌之后重新给出希望。
“此处似乎还是地宫。”多恶鬼王观察着四周,一句话再自然不过,仿佛他们之间从不曾存在嫌隙。司马晴和黔墨都没搭话,他是菩萨点化的鬼王,他可以心大的无边无际,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做不到。
天冲星将他们送出了九遁迷阵,却并没有回到老宅大门。妙言布下的九遁是以老宅为奠基,把江家变为了一个防御堡垒。连破八遁,他们已然身在其中,就好比是两头尖的乌菱,一头一尾乃是鬼天两遁,此刻应该正是在肚腹之中。换言之,江家老宅下面确实有一个地宫!
此时此刻,眼见为实,周遭的一切都不再是九遁中的幻术。地宫很古老,怕是在江家老宅初建时就已经存在。又或者,是为了隐藏地宫才建造了老宅。对司马晴而言,谁先谁后的问题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妙言费尽心力保护的地宫里究竟藏着什么。
地宫的甬道很长,沿路有不少石室,里面放着许多被石膏封死的大瓮,厚厚的灰都结成了壳,不知是放了多少的年岁。这些东西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司马晴一时也记不起在哪儿看过。三个人顺着甬道前进,沿途并没有发现司马元严和司马玹蔺的踪迹。如果他们俩也来过这里,肯定会留下记号。要是他们俩也入了九遁,刚刚破阵时就应该遇见,就算没有遇见,最后天冲星送所有人出来的时候也一定不会落下。
所以。
要么失踪的两人没进老宅,要么,他们是被困在了最后的天遁里!
“走快点,我担心元严和司马玹蔺会出事。”司马晴加快了脚步,黔墨紧跟着她,但那红发妖孽却还在后面慢慢悠悠,不一会儿就被两人甩的没了影。
空下的甬道里,红发的男人没有再跟,一向面瘫的眉眼间竟露出了明显的疲累,蓦地脚下酿跄,不得不扶着墙壁,却还没缓过劲,一口血就是吐了出来……
多恶鬼王掉队这事,司马晴和黔墨并未放在心上,那家伙要走要留都悉听尊便,反正现在对他不会再抱有任何期待。两人继续赶路,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石门上雕刻着奇异的符文。
“这是什么?”黔墨不敢乱碰,他对这些东西素来不熟,而这一次,连司马晴也看不懂门上的纹样。
“不管是什么,小心点。”司马晴采取了保守战略,用神笔在纹样的空白处画了门,又以术法固定为自己留下后路。但之前消耗的灵力太多,现在一个小小的术法就让她脸色惨白。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黔墨看不过去,但司马晴摇了摇头。
“没事,这还不是极限,我还撑得住。”
“那、那我背你吧?”黔墨很想做点什么,可司马晴还是拒绝。
“我又不是豆腐,没那么弱,走吧。”
谁知黔墨竟是急了:“你不是豆腐也弱!你们凡人都弱!一个不小心就受伤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病了,病都还没治就……”
他话说的有些乱,又是匆匆打住。他所接触的所了解的都是司马家人,六百多年来,受伤、生病、死亡,一幕幕恶梦都在他的眼前循环上演,一代代家主都在他的面前生离死别。而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他所想要保护的?
司马晴没有和黔墨对等的经历和寿命,她无法体会这些对黔墨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知道,黔墨的阳光足以让人忘却悲伤和痛苦;她只是知道,一个这样的黔墨,却极其害怕将“死”字说出口。
“哎哟,哎呦呦,我这腿怎么回事?突然就没力气了!”司马晴忽然夸张的叫唤起来,一头就栽到了黔墨背上,搂着肩膀自己跳了上去。
“喂?”黔墨愣愣,拿她没辙的笑了笑,“你这也太假了吧。”
“那你背不背?”
“背——”
两人嘻闹着穿过石门,心情也放松下来,却不想面前的景象又让笑容戛然而止。这间石室比之前那些都大,里面所放的老瓮比之前那些都多,而瓮的中央有一口井,井口上浮着一团气。
这团气并非灵力,也不是法力,司马晴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但能感觉到十分强大的力量在蠢蠢欲动。黔墨放下了司马晴,两人在石室里仔细看了看,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出路,只有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像是隐藏着许多秘密。
“会在井里吗?”黔墨问道,而司马晴也拿不定主意。
“如果这就是天遁的入口,那进去之前得多做些准备了,但是我总觉得……”
“有什么好觉得的?”黔墨打断她,说着挽起了袖子,“是骡子是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觉得,那个妙言肯定就躲在里面,到时候打她个措手不及!”
黔墨干劲十足,话没说完就一双掌重重推向了那团气。司马晴简直崩溃,恨不得打他一顿,然而已经晚了。那气团就像棉花,黔墨的手一碰上去就被吸了进去,并且压根使不上力,拔也拔不出来。
“可恶。”黔墨骂道,双手蓦地露出爪子,索性在里面一通胡搅。
“你干嘛呀!”司马晴头都成了两个大,再怎么简单粗暴也不是这么个操作啊,速速捏了个咒试图解围,不想气团一道力量爆出,将她弹飞了出去。咣当一声,正巧把一个老瓮砸了稀巴烂。
“小晴?”黔墨惊呼,她这下可摔的不轻,但此刻他自身难保。或许是司马晴的术法触动了什么,气团忽然一股力收紧,直把黔墨往井下拽!
“这什么东西,我就知道有问题。”黔墨挣扎着,也幸亏他是犬神,若换做普通人,胳膊早就被扯断了。旁边司马晴摔了一头懵,缓过劲时却已顾不得黔墨。她就坐在老瓮的碎片上,瓮里摔出来的,竟是一具被绑成团状的干尸!
那干尸蜷着身体,躯干被卷曲到一种极致的状态,骨骼和筋络肯定已经断了,就连脑袋都被到塞到小腹,姿态极其诡异。伴随干尸摔出来的还有一种浓稠的黑褐色的液体,气味刺鼻,熏的司马晴赶紧退开才能呼吸。
放眼这偌大的石室,数以百计的老瓮里难道都是封存着这样的干尸?司马晴揪着眉头,干尸的出现终于让她想起小学时候的一次课外活动,她在博物馆看过这种瓮,正是某个古老部族用来装尸体下葬的器皿。可那部族距今已有数千年,文明早已失传,就算妙言可能是那部族的后裔,现在也不可能在江家老宅下藏这么多“棺材”!
“不,不对……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肯定不会只是个坟墓,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秘密。”司马晴笃信,细细检查起瓮和干尸。果然,干尸内脏都在,这绝对不是什么古老部族的墓葬,但这干尸的脸,越看越觉得有些怪异。
“小晴,你能不能别看了!你要没受伤的话,快过来帮帮我呀!”黔墨这回手真要断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拗不过一团气,怎知就在这个时候,气团的力量忽然松了,有什么东西从井下霍地喷了出来!
第64章:甬道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