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先去查验现场和尸体,审讯的事就交给柳大人了。”林滨是刑侦老手,听了许琳琅的话,便知道此事棘手。若非禁军内部出了问题,就是有江湖高手闯入。他快速地叮嘱一句,就要拔腿而去,眼角却瞥见柳青书呆站在原地,双眉紧蹙,心思显然没在这里。
林知府一向惜才,尤其是柳青书这样一点就通透的人,更得他的心。少不得将屋子里的人都清了下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沉声道:“还在想着陈由俭的事?”
柳青书回过神来,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他自知定力不够,经验不足,在刑部时陈由俭多有点拨。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系列风波的背后,陈由俭也是推动者之一。
林滨少不得安慰道:“无论是科举舞弊案还是荆太息之死,牵涉的人都不在少数,陈由俭与他们有瓜葛也无可厚非。眼下要紧的是查清楚怀安王之死,至于旁的,自有人去操心。”
柳青书深知自己这一路走来受他们照顾颇多,点头应是。
林滨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二人分工去了。
至日上中天,勘验才将将结束,林滨的神情却比刚上行辕时还要凝重。
柳青书先将自己那头的结论禀道:“在场证明都很充足,也没有行迹可疑的。为了谨慎起见,我过来时又让人再排查一遍,看能不能得出什么结论。”见林大人面色凝重,他问:“大人这头如何了?”
“杀人的凶器描画出来了。”林滨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虚眯着眼望向天际,“看来咱们还要往梅庵去一趟。”
大正月里,旁人登门都是为了拜年贺喜,唯有林滨与柳青书二人不走寻常路,来到梅庵是问案子的。
林大人将仵作描摹出来的伤口图纸递到止戈郡主身边,开门见山地问:“对于这个,郡主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凰翡只淡淡扫了一眼,脸上立刻跃上了惊诧的神情。图纸上描摹的伤口形状她太熟悉了。毕竟,头前金水村刘老汉家的命案,就是因为这个形状的伤口,才会判定与她有关的。
她忍不住拿起图纸细看了一会儿,蹙眉反问:“大人如何看?”
林滨道:“郡主的乌金短剑虽然难得,但如今已经出现了三把,何况前有金水村的案子为例,下官不敢妄加揣测,但也不敢就此断定郡主无辜。若是郡主能告知除夕前后你身在何处,有何人作证,再有就是这乌金短剑的可能出处,下官才好判断此事与郡主是否有关。”
正此时,秋拣梅信步入了厅,同二人见了礼后,便静静坐在一旁不言语。
白凰翡如实道:“我十月二十八出都,一路从魔都横渡渡河,经由临滨、恒城、步城、再由渡城往宁古、蒙古、尔后翻越黄山,腊八日到都,一路上不曾歇息,除了在魔都停留了三日,其余地界都只留了两日。大人若有时间,可以循着这条线查下去,回都后我便待在梅庵养伤,并未出府,府中下人都可作证。诚然,要说我府上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也不是不可能,真假如何,大人判断便可。”
林滨点点头,白凰翡虽然心思难测,但她若是不想说,断不会编了这么一大段话来蒙骗自己。
不等他开口,白凰翡又继续道:“至于那柄短剑,据皇后所言,是昔日的令侠王荆昊所用之物,他从哪里得来我便不得而知。至于此物如何到了我手中,不便相告。”
林滨暗道难办,“金水村的案子已经查明是琉璃月所为,至于她手中的乌金短剑她却如何也不肯说出来历,如今人死了,更加难以考察。上官伯乐用以自杀的短剑同郡主所用的也是一模一样,可如今他也死了!”
白凰翡道:“上官伯乐的剑是荆庭给他的,从前没说,只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林滨奇道:“怀安王又是从哪里来的剑?”
白凰翡笑道:“令侠王虽然出身朝堂,却游历江湖,他手上有一两件稀奇玩意儿不奇怪。此剑若非来自皇家,便是来自江湖。以大人的能耐,这两处都未必能查出究竟。倒不如换个思路,怀安王如今已然伏法,被幽禁于小台池,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区别?”
林滨蹙眉思量。
怀安王所犯之罪大逆不道,皇上之所以留着他,是为了稳住拓跋。若说他死了有什么,一则可能挑起拓跋与荆国的战争,二则是为私仇。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白凰翡一眼。
这天下间,与怀安王有私仇且有能耐上行宫杀人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而且还有乌金短剑为证……
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思了半晌,他还是开口问道:“郡主觉得,这件事与两国交好有关?”
白凰翡笑吟吟道:“大人自行判断。”
林滨无言看她。
一旁的秋拣梅已经从柳青书的嘴里了解了行宫内的大概,问道:“照行宫上的情形来看,这人能避开山上的明哨暗哨,对于禁军的布防十分了解,身手也十分了得。同时要有乌金短剑,要同时具备这些条件,不是件容易的事。”
经他这一提醒,林滨恍然,又听见白凰翡道:“小台池山行太复杂,武林高手要潜上山并非什么难事。倒是行宫修建简单,并无楼梁轩亭给他藏身,故而杀了近身看守荆庭的守卫。主要是他的目的,或许是买凶杀人,如此一来凶手是谁就更难查了。”
林滨看她一眼,“本官听闻,圣上已经择了十五复朝之日,让太子拜府上小公子为师。如此一来,郡主身上再无可图,这人如今还要拉郡主下水,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白凰翡歪了一下头,“或许,他只是为了杀死荆庭,至于我,不过是用来吸引你们视线而已。”
秋拣梅道:“复仇之人,为慰心灵,必不会假手于人。此人的目的,恐怕是两国邦交了。”
林滨被他二人绕的糊涂了,说来说去,也没有凶手的线索。他的职责是拿凶,两国的事,自有旁人去操心的。
柳青书忽然道:“有没有可能,怀安王也是被人利用了,而现在这人要杀人灭口?”
厅上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不言语。
柳青书解释道:“五王叛乱的事,咱们都以为是荆痕一人所为,可最后却还牵扯着怀安王。如果,他的背后,还有人呢?”
白凰翡点了点头,“柳大人此话不假,值得推敲。只是,荆庭位在皇子,什么人能使唤得动他?”
秋拣梅道:“此人未必要使唤得了他,只需要和荆庭是合作的关系。”
林滨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转,说来说去都是些站不稳的猜测,对他破案来说,实在没什么助益。
“本官再去勘验勘验现场,调查郡主不在场证明的事,就交给柳大人了。”语毕,辞了去。
柳青书看了看白凰翡,再看看秋拣梅,问了一句:“郡主的不在场证明,可信吗?”
白凰翡乐的笑出了声,“假的。”
柳青书眉头一蹙。
秋拣梅道:“按律,故意误导官差办案,是要挨板子的。”
白凰翡吓得正襟危坐,正色道:“四个城门到了夜间是要关闭的,相府四面临街,一出门便会被人看到。”
柳青书想了一会儿,道:“听闻秋公子魔都一战中,便是依靠那位秦姑娘易容术成功的。”
原本还有心与他玩笑的白凰翡面色一沉,双唇紧抿,眸光如冰,却是不再说话了。
柳青书见她神色突变,想起那位秦小姐身首异处的事,不由暗悔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解释,何况,他的怀疑原本也在情理之中。
秋拣梅递了一杯茶给她。
白凰翡低头吃了一口茶,神色稍缓,叹了口气,道:“大人所言有道理,我话尽于此,信与不信,自然是你们这些执法人去求证判断。”
语毕,起身揖礼而去。
柳青书也忙起身,却见秋拣梅朝他微微一笑,道:“是拙荆任性了,柳大人问的本没有错,一切事宜按照章程来办,阖府上下会全力配合柳大人的调查。”
柳青书谢过,又言若有进展还会再来,便辞去了。
秋拣梅转回内院来,四下不见白凰翡,又去了上官勉知的房间。
小孩正在熟睡,他娘靠在摇床旁,不时拿手指去戳戳儿子的脸,被青姑瞪了几眼没管用,索性将她撵出来了,正撞到秋拣梅的怀里。
秋公子顺势将她揽在怀中,带着她往前院去。
远远地,传来女子不忿的声音:“你们总说我不带他,如今来守着他睡觉,又把我轰出来!”
文弱公子温声道:“孩子还是交给青姑带吧,这样大家都放心。”
白凰翡觉着委屈,“在这么着,将来他都不认我这个娘了。”
文弱公子道:“儿子肖母,夫人如此大义,勉知自然也不会差的。”
声音渐小,后头的话就听不清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