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荆庆德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七日晨,‘白凰翡’这三个字,再次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次,伴随着女子出现的字眼是:弑君、谋逆、死罪这样的字眼。
秦文接到秋拣梅的信时,人身在魔都,不眠不休赶回枫城后,听到的便是关于白凰翡刺君的消息。除了震惊,她再寻不到别的词语,当即马不停蹄赶回相府。
秋拣梅因昨日耽搁了瞌睡,人躺在贵妃榻上浅眠,不过也只是合了合眼而已。秦文一进院子他便醒了,将将开门,后者已经到了门口,脱口便问:“白凰翡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阿文,你替我再跑一趟魔都,找一个人。”秋拣梅将她迎入屋中,不由分辨地塞了一张纸条给她,“无论如何,将此人带来枫城。这一路上会有危险,我遣几个身手好的人与你一道去。”
他这么一说,秦文更加担忧,将那张纸摊开看了看,惊诧道:“我正要告诉你此事,前两日接到你飞鸽传书时,魔都方家被一把火烧了,阖族上下没一个逃出来的。”
秋拣梅愣了一下,“谁做的?”
秦文道:“官府调查后给出的结果是意外,我看着不像,本要留下来调查的,收到你的信急急赶回来了。”
秋拣梅神色一凝。看来,背后的人是知道他们查到了此人,才会急于灭口。如今线索一断,想要求证当年的真相,只能去问当事人了。
想了想,他请秦文坐下,将她离开枫城以后的事详细说来,旋即补充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懂得锁骨功夫的人还有谁?”
秦文见他竟对自己没有丝毫的疑心,心头一阵感动。细想片刻,摇了摇头道:“这门功夫实在挑人,加上属于秘术,江湖中人轻易不肯在外使用。”顿了一下,她道:“刑部大牢并不偏僻,要出城须得过几条热闹主街,难道就没人见过白凰翡吗?”
秋拣梅道:“有人助她,她又不肯说。”
秦文凝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
“我知道此人是谁,他与此事倒没什么相干的,抵多是个替人跑腿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拿住真凶,还她清白。”朝堂上的事,秋拣梅并不想让秦文多参合进来,很多话他也就没提了。
见她神色疲倦,想是赶路赶的急,面露心疼,道:“你先去歇歇,我出门一趟。”
秦文自己就是个医者,知道自己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也不强求。只嘱咐道:“你小心点。”顿了一下,补充一句:“若是连你也着了他们的道,就没人能救白凰翡出来了。”
秋拣梅点了点头,起身出门。
钟梵因奉命追查琉璃月的消息,至天色发亮才回,因秦文到来与秋拣梅交谈,他一直侯在院子外头,见他出来,才悄声禀道:“琉璃月曾经去过公主府,后续行踪便不明了。”
秋拣梅神色一凝,“难道这其中还牵涉了和硕公主?”
钟梵自然也知道了白凰翡的事,因不确定,不敢多说,只道:“和硕公主一直在府中,未曾离开府门半步,倒是下午时曾经令人送过一个食盒入宫。属下打探过了,那是送到云宫孝敬皇后的。”
秋拣梅便未放在心上,缓步而去,半道上又问:“上官伯乐近日来有什么举动?”
钟梵应道:“白日里在自来馆与众学子探讨,晚间回府,并无任何异常。”
秋拣梅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刺杀天子是重罪,荆和硕与上官伯乐应该没有胆子谋划此事。冬姨的目的只是报复秦家,而琉璃月的目的……
秋拣梅发现,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紫衫女子。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她究竟是一直默默陪伴在白凰翡身边的温柔师姐,还是将自己师妹推向深渊的那只黑手?
“继续查琉璃月,一定要将她找出来。”淡淡一声吩咐后,秋拣梅加快了脚步,行了几步后,又道:“一定要活的。”
钟梵应了一声,紧跟上前两步。
秋拣梅刚刚踏上主院大道,便看到一身紫金蟒袍的相爷正匆匆入门,想是为了荆皇受刺的事,刚从宫里出来。他唤住相父,问道:“宫里情况如何了?”
上官谦一身长衣虽然显得精神,可面有担忧,也就显得人十分疲惫。听到幼子如此一问,如实道:“圣上醒来还需要些时候,朝堂上有太子和白老将军在,出不了什么来乱子。”
秋拣梅低眉思量。
上官谦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这次的事,莫怪为父不相帮,实在止戈郡主做的过分。”
若是旁的事,上官谦倒有商量的余地。可偏偏白凰翡行的是弑君的勾当,如此大逆不道,便是他想帮也帮不了。
秋拣梅倒也没想过要请他帮忙,点了点头。按照规定,行刺君上这样的大罪,是需要圣上亲自裁定的。三司只负责查罪,无法给她定罪。也就是说必须在荆明正醒来前,找到那个假扮白凰翡入宫行刺的人。
梅阁的人本就有限,又不集中在枫城,分派出去寻找琉璃月后,便没有多余的人力去寻找一个能改变装束的人。而凭他的身份,又无法调动一兵一卒,眼下唯一能够助他的,只有白漓江一人。
他同白凰翡的情谊非常,也肯为她出生入死。
等车的时候,秋拣梅已经将一切都盘算好了。可当小厮牵着乌帐马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犹豫了。
这件事闹到这么大,牵涉之广前所未有,一旦行差踏错,不仅救不了白凰翡,甚至连帮她的人也会搭进去。就如今朝中分崩离析,武将凋敝,外有强敌虎视眈眈,若白漓江因此事受牵连,战乱一起,国中何人能挂帅御敌?
小厮不知他所想,却也不敢多问,安抚着略显急躁的马匹。
“去大理寺。”
白凰翡二上公堂,主审官是大理寺卿范少杰、御史中丞江岸及刑部尚书王清晨,此谓三司会审。她被人用镣铐锁着推上公堂,踉跄了数步才站定了身形。抬眼将上头几位主审官打量一番,视线最后落在了王清晨的脸上。
范少杰与江岸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二十几年,从前柳老尚书在时,无二人说话的份儿。如今王清晨新官上任,又刚刚失职,虽同为主审,二人却不将他放在眼里。眼见止戈郡主只看王清晨,江岸率先将惊堂木一拍,问道:“堂下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白凰翡伸出一个手指掏掏耳朵,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却又显露出一丝不耐烦来,懒洋洋地回道:“姓白名凰翡,犯下刺君罪。”
王清晨惊得抬眼看她,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范少杰与江岸却是同时一喜,命主簿记录下来,再问:“可有人指使?”
白凰翡笑吟吟道:“自然有,指使我的就是刑部尚书王清晨。”
王清晨定定地瞧着她,双唇紧抿不说话。
江、范二人此时才知道她在胡扯,不由的怒上心来。范少杰耐性显然是三人中最差的,被白凰翡如此戏弄,已经怒上心来,抄起桌上的令牌往地上一扔,怒喝道:“拖下去打十杖。”
立即有人上前来架住白凰翡拖出去行刑。
经由三司会审的案子,都是重案要案,且一般来说没有翻身的可能。何况白凰翡行刺荆皇,那么多人看在眼里,不容她狡辩半分,死罪是免不了了。因此,江岸虽然动了动唇,却也没开口阻止。只要白凰翡认罪画押,他们的职责便尽到了,至于过程如何,并不会有人深究。
何况,长期以来被柳镜画压着,这两个人苦无出风头的机会。如今得了白凰翡这么一个垫脚石,还不趁此机会大展身手一番,好让荆皇重视二人。
如此念头一打,两人心中那一点点惧意烟消云散。
王清晨却开口道:“二位大人,按照律法,白凰翡身为郡主,未能定罪前,不能用刑。”
坐在最中间的江岸瞥了他一眼,道:“此女行刺君王当堂杖杀也不为过,如今审她正是为律法公证,她却不识好歹胡搅蛮缠,若不给她点厉害尝尝,不知我大荆依法治国。”略顿了一下,他将整个脸都转过去看着年轻的刑部尚书,阴测测道:“大人为她说情,莫非真如她所言,你就是背后指使之人?”
王清晨与他有过摩擦,知道此人心胸狭隘,因此不再与他多言。只将视线递向坐在江岸另一侧的范少杰。却见范少杰将头压得低低的,佯装没听见。
看来,止戈郡主这顿苦,是免不了了。
很快,庭外传来木杖击在肉体上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下,却叫王清晨的脸上析出一阵冷汗。巴掌宽的木棒落在脚腕上,竟然半点声音没传来,可见白凰翡的忍耐力何等了得。
打到第七杖时,外面的声音停了。王清晨趁机说道:“小惩大诫,余下三杖不若……”
他的话,被江岸狠狠一眼瞪了回去。旋即朗声道:“怎么回事?”
外头一个差役来禀:“刑杖断了,正在换。”
第二百七十四章:刑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