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翡当着众人的面刺杀君王,而那位一手将她带到大的老将军除了在君王受刺的刹那出现过一丝慌乱外,其余时间都表现的格外镇定。无论是他亲自追拿,还是布防设卡,都无可挑剔。他冷漠的就像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戒备着,提防着。
仿佛,那个人就只是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逃犯。
荆自影的心里‘噔噔’地跳了好几下,本能地避开了老将军的视线,垂首道:“将军如此安排,自然稳妥。只是以白凰翡的身手,上百名官差也不是她的对手,未必能拿到她。”
白奕道:“殿下放心,老臣已经伤她一臂,又夺了她的短剑,无趁手兵器,她的实力……”
老将军的话还未说完,座位上的公孙皇后似受了惊吓一般,蓦然站起身,疾呼道:“将军怎可伤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后,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忙讪讪地道一句:“她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若是死在外头,岂能消人心头之恨。”
白奕一拱手,道:“止戈郡主武艺高强,与她对战老臣也得使出十分的劲来。她一心要逃,若不伤她一臂,正如太子所说,上百人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公孙幽又是一层忧上心头,求助地看向了太子。
荆自影却低头避开了皇后的视线,只同白奕道:“既如此,搜捕白凰翡一事,便交由老将军全权负责。如今父皇病重,朝中事务不能出乱,本宫会传上官相爷入宫协助。”
白奕应声,临走时,抬眼看了公孙幽一眼。又弯腰作揖,道:“圣恭违和,后妃侍疾本是应该。只是此次情况特殊,还请娘娘在安排人时多操心。”
公孙幽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点了点头,道:“如今这宫里能来侍疾的,不过本宫与娴、凤二妃,她两个都是宫中老人,不会出岔子的。”
老将军这才离去。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健步而去,荆自影的眼中渐渐析出几分凉意来,低头同公孙皇后道:“母后要保白凰翡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妨请外公出山。”
公孙幽面色一暗,道:“凰翡还没出事本宫就派人去找过父亲,他却要我袖手旁观。如今出了事,他更不会理会的。”
荆自影道:“母后有所不知,当年静晓太妃并未随着先帝去,而是在假死脱身隐于黄山。荆昊随之也隐入黄山,后被查出谋害太息殿下后,静晓太妃仍旧得以活命,后传傲血枪于白凰翡。她两次得以偷生,便是得了外公与白老将军相助。”
公孙幽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才刚因为关心则乱失了分寸,此刻听了这么一桩骇人的事,惊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将太子的话细细咀嚼一番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凰翡假死?”
荆自影摇了摇头,道:“依照白凰翡的性子,她定不会就此罢休。保下她,不过是为了追查当年皇伯遇害的真相。这桩案子扑所迷离,到如今已经掀起了诸多波折,若不能彻查出来,留待将来也是祸患。”
他脸上的彷徨、迷茫、惊慌一扫而光,转而流露出来的,是凛然于天地的正气。当那双虚眯的眼转向公孙皇后时,不自主地露出些柔软来,将眸中寒意抵消,“事到如今,唯有真相,才能保白凰翡。”
“那你父皇……”公孙幽眸中闪过凄寒。
太子默了一会儿,悠悠地道:“父皇老了。”
待公孙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太子已经踩着巍峨的灯火离去了。她独自倚在张椅上,良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来。
是啊,荆皇今年都已经四十六了,确实老了。而太子却正是风华之龄,他的脊背已经可以挺直,撑得起一片天地了。
可她却宁愿,他能永远也不必坐上那把椅子。她已经看着丈夫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几年,也孤单了二十几年。
已经是子夜,皇城灯火通明,凝重的气氛在攒动的人群中蔓延。这是楼崖第二次接到与止戈郡主相关的命令,不同于上次封相府那样轻松。这次的命令是白老将军下的,却是‘抓不到人趁早扒了身上官服’的死命令。
禁军大统领已经领着人将颌宫翻了个遍,不见白凰翡的影子,也没有人看到她出去过。这个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甚至会令人产生错觉:她真的来过吗?
而在紫武宫的合川殿,明黄暖账里躺着的荆明正还未醒来。他身上盖着薄薄的蚕丝被子,缠住伤口的绷带是从肩膀上绕过去的,刚好露出了一点白色。
楼青凤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个时辰了,一身靛蓝鲤鱼尾宽袍在微弱的烛光下翻出透白透白的光,恰似一条沐浴在日光下的一条锦鲤。伺候的丫头太监都随着太医院一干人等在外头候着,偌大的殿宇中,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是她这十年来步步为营想要杀掉的人。在那管包裹着牡丹金边的袖子里,放了一柄小巧玲珑的匕首——那是准备用来结束仇人性命的工具
楼青凤看着床榻上的人,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那张脸,旋即落在心脏处。这个男人从不对她设防,这些年她有许多机会下手。可当他每次在自己身边熟睡,她害怕的连心都在颤动。那柄匕首,怎么也摸不出来。
而现在,白凰翡给她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眼下床上这个人,呼吸轻的几不可闻,她只要用那柄细小的匕首将那个伤口加深一点点,便能让他那轻微的呼吸荡然无存。
双袖一垂,那柄垂挂着乌黑流苏的匕首滑落在她的掌心,不足盈握。楼青凤有点紧张,一双水润的眸子渐渐地泛起了水雾,视线变得朦胧。
掩住赤裸肌肤的丝被拉开,荆明正那消瘦的骨结分明的腹部便裸露在空气中。纱布从腋下绕到肩上,最后绑在了心口。
合川殿的火光本就暗,楼青凤又是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清。只是微微摆动的袖口里,捏着匕首的五指在颤动着。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慢慢地解开荆明正身上的绷带。
因为手在颤抖,她解的又很小心翼翼,半盏茶的功夫才将那个灵活的扣子解开。可很快,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因为纱布是缠绕到背后的,要想彻底将纱布解开需要将人扶起来,而她显然办不到。可若是隔着纱布在他的伤口添上一刀,那她便会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楼家会因此而遭到灭门之灾,就像当年的钟家一样!
“娘娘,太医嘱咐的药煎好了。”珠儿的声音在屏风外响了起来,毕恭毕敬地问:“要现在端进来吗?”
楼青凤溢在脸上的那一丝慌乱在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镇定自若地将匕首收回袖中,“端进来吧。”
珠儿将药托了进来,漆黑的玉碗内乘着褐色的汤药。她将汤药端去搁在龙床旁的案上,至主子身边悄声禀道:“还没找到,估计人已经离开皇宫了。”
凤妃点了点头,看了一下床上的人,凉凉地道:“把药喂皇上吃了吧。”语毕,自去一旁歇着了。等珠儿喂了药,她才漫声儿说道:“叫他们继续找,一定要先将她找出来。”
珠儿应声,又退了下去。
楼青凤又将视线飘向了龙床,透过黄帐间的缝隙,定定地看着那张失去了血色的脸。忽然,她的嘴角咧出一个释然的笑,慢吞吞地又将视线移开了。
过了子夜的枫城是宁静的,亮起来的路灯将沿途的青枫照亮,就像是一条黄白相接的彩带,将夜幕下的都城牵出浪漫的气息。
一辆乌青账顶的马车踩着火光停在了相府门口,两匹骏马乖巧地在石阶下搭着蹄子。车前没挂府灯,也没个驾车的人。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便显得十分诡异。
两个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将马车四四周周地看了个遍,谁也没胆子去挑开那张乌青帐子。就在二人你推我让时,身后的大门‘嘎吱’一声开启,二人吓得抱作了一团。
开门的红衫少年大踏步出门,瞧着大惊小怪的二人,笑道:“怎么,怕鬼啊?”
二人见是他,皆嗤了一声,拍衣掸袖地站直了,骂咧道:“应小爷,你这大半夜的,尽吓唬人玩。”
秋应良没理会二人,站在石阶上,双手环胸朝马车努了努嘴,“二公子在车上,你们不把他扶下来?”
两人同时一愣,狐疑的目光在秋应良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后又将那个马车细细地打量一番。两人很有默契地往一旁靠去,赔着笑脸道:“应小爷你又开玩笑,下午时冬姨还来了口信,说二公子在她哪里。”
秋应良漫不经心道:“这就是停云酒坊的马车。”
二人愣了愣,相互对视一眼,摸索着上前将帘子撩开。微弱的光透入马车,照见墨纱白衫。
第二百七十一章: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