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楼云飞不解,从前白凰翡是将军,后来她是止戈郡主,如今是他要缉拿的嫌犯,仅此而已。
不等楼云飞答话,秋拣梅再次道:“我可以同你合作,但你须得听我的。”
这一次,楼云飞没有丝毫迟疑地同意了。白凰翡精通兵法,秉性刁钻,要在茫茫人海中将她寻了出来,只能用非常手段。
秦文一直望着秋拣梅,神色变了好几变,最后一抹恐惧定格在双眼中。她摇了摇头,喃喃道:“来不及了,她中了冰炎,又被人追杀,断无生还的可能。”
秋拣梅十指一瑟,眸中有寒光闪过,语气却尤为坚定,“冰炎并非顷刻间要人性命,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死。”顿了一下,他提高了声音,凉凉道:“秦文涉险谋害郡主性命,劳烦楼队长将她暂押,审出拙荆下落。”
楼云飞应了一声,挥了挥手,两名官差立即上前拿人。
秦文竟不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秋拣梅。眼中有不解,有询问,还有一丝懊悔。待到门边时,她才挣扎两下,却未用力,只是扭头看了秋拣梅一眼,神色痛苦地道:“秋拣梅,她迟早会害死你的。”
文弱公子将微微发颤的十指拢入袖中,淡淡嘱咐道:“将她单独关押,十指皆要锁上,任何人不许靠近她。”
楼云飞道:“秋公子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小姑娘……”
秋拣梅不等他的话说完,便冷冷地打断:“她若有心,可灭千军万马。”
楼云飞这才想起,那位小姑娘可是秦家人,擅医擅毒擅暗器。只觉背脊一凉,怔了片刻后,转身去了。
随着他一走,酒肆中的人也撤去。一直默不作声的褐衣男子开口问道:“凭他们是困不住秦小姐的,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背后主谋灭了秦家满门,单单将她留下,用意十分明显。若知道她已经不会去找夫人麻烦,对他们没了用,迟早会派人来杀她的。”秋拣梅轻微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矮几上那盅凉茶上,神色有些哀凉,“以她现在的情绪心态,放任在外反而是危险。即便她能逃掉,也会因为伤了夫人的愧疚而留下来。”
不等身后的男子接话,他语调轻松地转了话题:“楼云飞这一趟恐怕是为你来的。”
男子浑浊的双眼中闪露了一丝精光,不过片刻消散,又是那副好死赖活的神情。他低声道:“这里没有钟梵,只有梅阁的人。”
“他这十年,不曾放弃过你,这份情谊教人羡慕,你又何必毁了他的一番好意?有些事虽然过去了,但很多人心里还耿耿于怀,你找个时间,与他说说罢。”秋拣梅淡淡地说完,起身看了钟梵一眼,缓步入了酒肆的后堂。
不多时,听到他同石掌柜的说些什么。
钟梵微微抬首,脸上坑洼不平的红点越发的明显。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浑浊的眼中爬上一丝痛苦,叩了叩牙关,转身而去。
渡城虽然从藩地变成界城,却丝毫不影响这座城镇的繁华。
秦烈海来了后,将渡王宫改作兵马司总兵府,内设官衙,又设置了监狱。
楼云飞对渡城不熟悉,唯有将秦文押往总兵府的牢狱关押。一切手续办好,已经是脉脉黄昏,晚风低吟。他抬头看了看天际飘忽的彩霞,眸中微露些凄寒来,示意下头的人先回驿馆待命,自己慢吞吞地拾阶而下,行在风中。
才下门前挺阔的广场,一偏头,便看到小巷中靠墙而立的褐衣男子。男子低着头,竹帽遮去了他的面部表情,声音沙哑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十年前的楼云飞壮志凌云,只期许夺得魁首登上金銮大殿,将自己浑身所学报效朝廷。从米卒到枫城,再到金銮殿上,他一路过关斩将,却在最后的那刻,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钟梵。
钟家是书香门第,祖上皆为读书人,偏偏这个小少爷不喜读书,只好舞刀耍枪。钟老爷倒也是个开明的,索性送他拜名师学武艺。钟少爷也不曾让人失望,拿下了武科状元郎。
二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只恨相逢太晚,一醉方休。
可谁也没想到,那场大火会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的不可收拾。钟家没了,钟梵也不见了。那次的武举,没有状元郎,也没有探花郎。
十年了,所有人都淡忘了钟家那场大火,唯有楼云飞还记着。他从未停止过寻找的步伐,也做好了准备。或许找到的会是一具白骨一座孤坟,或许会是街边的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又或者是衣着光鲜的贵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一直在枫城,改了容貌,改了声音,甚至连他爽朗明快的性格也不见了。十年风雪倏忽,在他眼里,就只剩下了一句‘好久不见’。
愤怒蹿上了脑明心,楼队长一个箭步上去,操起拳头便朝钟梵的面门袭去。
褐衣男子连身形都懒怠动一动,只是将头微微向后一扬,伸手将袭来的拳头截住。嘴角挑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听说你一身武艺废的差不多了?”
楼云飞瞳孔微微一缩,手中剑出鞘,利索地落在了钟梵的肩头。后者这次却未闪躲,反倒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浑身的力道一松,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放缓了语气道:“钟家那场大火并无什么冤情,你与其揪着这件事不放,倒不如好好查查楼启云的死。”
楼云飞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梵将头微微一抬,布满了红色坑洼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闪过一丝痛楚。他叹了一声,道:“元丰年你爹任淮阳城防兵马司总兵,太子殿下在他的辖区出事,昭武先帝与圣上都未追究他的责任,你不觉着这件事很蹊跷?何况你爹武将出身,又在壮年,暴病身亡的几率有多少?再者说,宫里有凤妃,御前有你小叔,可你们楼家这几年来,却一直不温不火。”
这么多年,楼云飞一直想着钟家的事。父亲死后,尚有小叔和长姐在,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今听钟梵如此一说,也觉疑云阵阵,可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是满脸疑惑地望向眼前这幅陌生丑陋的面孔。
钟梵伸手将肩头的冷锋避开,直起身来理了理衣服。他的双眼已经恢复了那浑浊无神的模样,波澜不惊地冷然道:“钟梵已经死了,你也莫再寻了。”语毕,转身而去。
楼云飞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时,小巷中空落落的。他往钟梵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千情万绪爬上心来,不止何种滋味。半晌后,收剑入鞘,漠然而去。
通缉白凰翡的檄文早已下发各地,而随着秦家三百余口的命案扩散开来,配上秦小姐闹市伤人的消息,活脱脱就是止戈郡主畏罪潜逃的戏码。
渡城的消息扩散的并不比枫城慢,短短三日的功夫,临近诸城已经悉数获知,可仍旧没有白凰翡的消息。秦文口中也就问不出个究竟来,楼云飞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日三次造访酒肆。
他早上来,秋公子只有一个字:“等。”
午时来,还是一个字:“等。”
晚上再来时,索性见都不见,只让酒肆的小伙计转达一个字:“等。”
到最后,楼队长也没了脾气,终日缩在下榻的驿馆中,静下心来等。他刚把心静下来,白凰翡,有消息了。
三月初一,大早,细雨蒙蒙。酒肆的石掌柜将秋公子厢房的门敲得‘嘭嘭’作响,“公子,少夫人的马。”
秋拣梅正是迷糊之际,听闻此言,立即翻身而起,披衣出门。
浑身似血的千里良驹不耐烦地在酒肆门口搭着蹄子,为这座小小的酒肆增添一抹亮丽的色彩。周遭围观的人连连称奇,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毕竟,这匹宝马刚才才踢翻了两个意图去摸它的人。
一看到那个文弱公子出来,赤兔马的硕大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搭着蹄子上前两步。
秋拣梅与这匹良驹一向不对付,视线只在它身上停留了片刻,四下探寻,却没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眸中那一抹亮光一暗,微垂眉眼,唇畔露出一丝苦笑。
赤兔马用挂了软刺的舌头舔了舔文弱公子的脸,又拿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秋拣梅有些讶异地看着它,终于看到它脖子上绑着的那个包裹。心下又惊又喜,忙忙地取下来,顾不上旁人,拆开细看。包裹内只有一块素麻布,布上墨迹斑斑,早已辨认不出原字。
他眸中的喜色渐渐变成担忧,一旁的赤兔马又将头凑了过来,抵了抵他的胳膊。
文弱公子抬手抚了抚马头,勉强笑道:“没关系。”
赤兔马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令文弱公子身体瑟缩一下,本能地退后两步避开去。
正此时,一人携风带雨地分开众人而来,急声问道:“有白凰翡的消息了?”
文弱公子抬了抬手中的麻布,“夫人来了信,只可惜,昨夜下雨,字迹模糊了。”
楼云飞心中一凉,苦等四日换来这个结果?
秋拣梅将麻布收入袖中,笑道:“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
第一百零九章: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