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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虎落平阳
  皇城的景致一向不差,尤其春季,红肥绿瘦,姹紫嫣然,满目琳琅。
  而如此靓丽绝色的景色,此时此刻,无人能静下心来欣赏。
  二妃小产,皇后被禁足,六宫的重任就落在了唯一的妃子楼青凤身上。这位凤妃为人孤高,一向深居简出惯了。在潜邸时便曾协助公孙幽打理王府,自然有些手段。在她的协理下,宫里倒是相安无事。
  只不过,她能从规矩上约束宫人,人心却不是她能控制的。阴郁沉闷的气氛一直笼罩在这座皇城的上空,上至后妃下至宫娥太监,一个个行不敢阔步,言不敢高声。
  青云宫内更是一片死气沉沉。不断有宫娥与小太监被带走,尔后送回来的便是陌生面孔。
  公孙幽到底是公孙家族出来的女子,自有名家风范。她安心待在青云殿内,仍旧如往常一般,闲来诵经看书,养护花草,逗虫观鸟,竟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能沉得住气,荆和硕却是满心的焦躁。闹了几回,青云宫外的禁卫军却增加了一层又一层,而最后一批原本属于青云殿的宫娥也被带走。
  荆和硕再也忍不住,哭诉道:“太子这是不给母后留活路!”
  朝露未晞,公孙皇后正手持竹勺竹筒,收集桃树枝桠上的芽露。褪去凤冠霞帔后的她换上薄薄青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凤髻,只用了一枚五凤钗压发。这样的她少了一国之母的肃然雍容,多了一份闲淡的婉约美。
  听到荆和硕的话,她只是抬眉看了看四处服侍的陌生面孔,唯有一个老麽麽还是旧人。她将清雅的目光望向了天际,日光未出,但东边的乌云已经散开。淡淡开口:“你若无聊,也来替母后收些露水。米茶一向刁钻,不是朝露泡制,你父皇不会吃的。”
  见她还这般闲情逸致,荆和硕气不打一处来,愤懑地问道:“母后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二妃难产真是你的手笔?”
  她这句话本是一时之气,出口后便觉后悔,惶惶不安地看向庭院中的妇人。正待解释一句,却撞上了一双凉凉的眼。那时她这二十年来都不曾从母亲的眼中见过的神色,那年大雪冰冻三尺的枫城,也不及这个眼神的一分凉。
  和硕公主有些后怕地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喃喃唤道:“母后?”
  公孙皇后育有双子一女,对于这个三年前出嫁的女儿,她总是比两个儿子要格外疼爱些。一则荆自影身为太子,自小便被严格约束,由不得她去忧心。二则荆庭虽是个顽劣性子,却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将来肩上也是要担事的,也不能太过宠爱。
  而女儿却不同。作为公主,她肩上唯一的责任,便是为荆国挑一个合适的驸马,以稳定朝纲。很显然,上官府儿媳这个身份,是她作为皇室中人给列祖列宗最好的交代。
  可毕竟同是女人,深知女子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她这一生做不到,而她的女儿,同样做不到。
  或许,是做得到的。只是,在家国大义面前,君王选择了牺牲女儿的幸福。而她作为一个母亲,却只能劝她认命。
  对女儿更多的疼爱,确切地说该是补偿才对。可这份纵容,却也让这位任性的小公主越发的刁钻,越发的不成体统。
  “太子身为储君,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既是他的皇妹,又是他的臣子,只有服从的道理。”良久,皇后将手中的竹筒盖上,交给一旁伺候的田麽麽,行过去抚了抚爱女的鬓发,“和硕,母后知道你心里有气。”
  慈母话中悠悠一叹,出口却是一句:“可你既托生这帝王家,便该明白,国家大义在前,儿女私情再后。君臣之后,你们才是兄妹。”
  “母后!”荆和硕紧紧地扣紧了牙关,视线撞进那双和蔼的眼眸,千言万语在唇齿间转圜,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来。
  低头沉思了半晌,任性小公主方闷闷地问道:“若太子硬要将这桩罪安在母后的身上,你难道还任由他栽赃陷害不成?”
  公孙幽眸中才下去的那一抹犀利顿时又怕了上来,冷冷瞧着自己女儿,厉声道:“莫说太子做不来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君要臣死,本宫绝无半句怨言。今日既说到这里,你也记住了你的身份。身为大荆的公主,你若做了什么对不起家国臣民的事,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儿臣不说了便是!”荆和硕被吓了一跳,有些后怕地退开了数步,声音中隐隐有了一丝哽咽。
  公孙皇后脸上神情还未松动,那厢两名禁军直直闯入,双双请礼道:“奉凤妃娘娘的意思,请田麽麽去问话。”
  这话一出,再是沉稳的公孙幽脸上也露出一抹厉色,目带哀凉地看了田麽麽一眼。思量片刻,淡淡问道:“太子眼下在哪里?”
  禁卫答道:“太子吩咐,云宫的事全权交给凤妃娘娘处置。”
  皇后不悦地皱了皱眉。
  荆和硕上前一步,厉声骂道:“母后虽被禁足,却还是中宫之主,由得了你们这起子人在这里撒野?”
  两名禁卫忙忙地下跪,磕头请罪,神色慌张地道:“奴才收到上头的命令是如此,还请皇后赎罪。太子殿下今日没来过云宫,属下也一直在云宫当值,真不知太子殿下在何处。”
  公孙皇后搭着和硕的手,神色端庄地回了屋去。落入凤座,吃了一口茶,方柔声道:“本宫也不为难你们,只是田麽麽是本宫自府上带来的老人,要带走她,让太子亲自来。”
  两名禁卫为难地相视一眼,却听得门外一声高唱:“凤妃娘娘到。”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伏身静静待在一旁。
  公孙皇后声色不动地闲吃了两口茶,那厢凤妃已经带着婢子踏入殿门。
  胭脂红的长袍上用金线勾着飞禽走兽,百花争鸣。云鬓斜插一对双头凤钗,四个凤嘴各自垂着尾指大小血色玛瑙,简单大气中透着清冷孤高,一如她的人一般,从不对谁趋炎附势,却又恪守宫中的规矩。
  无论是从前在王府,还是入了后宫,她待帝后一直相敬如宾。
  此番迎晨光入了殿,别开侍女的手,盈盈屈膝,道:“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声音不卑不亢,既无落井下石的讥笑嘲讽,也无阳奉阴违的讨好卖乖。
  皇后闲闲地抚着手中杯子,柔声道:“妹妹将我云宫得人带走干净,如今又要将田麽麽也带走?”
  皇后没说起,楼青凤便一直跪着,不动声色道:“新派遣来的宫女都是内廷司精挑细选的,若是不合皇后心意,妾身这就将她们打发回去,另挑几个机灵的来。”
  公孙幽终于抬首扫了她一眼,眼神含了一丝儿笑,虚手托了托,示意她先起来。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待她坐下来,方开口道:“本宫只想知道,妹妹换我宫人,是为二妃小产案需求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楼青凤颔首答道:“是太子吩咐。”
  皇后又问:“太子可有说,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凤妃答道:“妾身不知。”她招了招手,随她进来的婢子从袖中取出一纸手谕来递到她手上。她起身向前一步,恭敬地将手谕呈上,如诉书般道:“这是太子昨夜送来的手谕,请娘娘过目。”
  荆和硕狠狠地瞪了凤妃一眼,接过手谕递给皇后。
  皇后细细看过,再无疑虑。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老人,“麽麽,你便随凤妃走一趟罢。”
  那田麽麽自小跟着公孙幽,也算是在富贵乡里来的,加上这几日听了外头的传言,一听到这些人要拿自己,早已吓得双腿发软。此刻听皇后都发话了,哪里不害怕的,‘噗嗵’一声便跪在地上,抱着皇后膝盖苦苦哀求道:“娘娘救救老奴,那些被带出去的丫头,有哪个是平安回来的?老奴这一去,只怕就再也见不到娘娘了。”
  公孙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投向凤妃的视线却凉悠悠的。
  楼青凤福了福礼道:“娘娘放心,从云宫带出去的宫女,妾身不敢动。只是按照太子的吩咐,不能将她们放回来罢了。”
  公孙幽这才对田麽麽道:“凤妃的为人本宫是信得过的,你且放心去,他们若为难你,日后本宫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那田麽麽平时仗着皇后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云宫一遭落了势头,新入宫的几个宫娥已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要落在别人手里,岂不任人宰割了?她突然想起了那位止戈郡主的话:鱼肉他人者,必将被他人鱼肉。
  说的,不正是她眼下的处境吗?
  一想到这里,这位老麽麽竟也顾不上脸面,死死抱着皇后的腿哀嚎着。将从前那些情谊也搬了出来,看来是孤注一掷了。
  皇后本是怜她年老,经不起那些小人折腾,这才有意给她长长脸,也好叫那些人有个忌惮。如今见她如此不成体统,心中也生出一丝烦闷来,招了招手,示意两名禁卫将田麽麽带出去。
  任凭那田麽麽如何挣扎,终是挣扎不过两个壮硕汉子,哭天抢地地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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