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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府上宾
  “苍茫大陆,连亘无垠,古来国都盛世。
  高阁鼎立,朱栏陌巷,简述亿兆民众。
  楼前垂霏雨,檐下归春燕,无争于世。
  铺宇门户,修罗古刹,道风雅。
  群山翠屏晕绕,赏莺歌燕舞,落叶飞花。
  菱歌泛湖,游龙戏珠,溅溅深闺王孙。
  高朋抛浮名,十里唱杜康,评古论今。
  昔时美景良辰,今宵醉秋千。”
  秋拣梅的信从小小士兵口中念出,朗朗上口。一词一句间,道尽国都繁华太平之景。可在眼前这片欢庆的篝火掩映下,这幅繁华的枫城景象,却没几个人能感受到。
  因今夜特意解了酒令,众军畅饮。就连荆尚都喝的面红耳赤,拉着白凰翡含糊不清地讲着陈年旧事。听完家书后,放声大笑道:“这个秋拣梅,倒是个风流多情种。”
  一旁众人皆放声哄笑。女将军依旧坐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灌着酒。片刻后,她着人取来纸笔,书:“一别数日君常念,诚然欺吾。诚然欺吾,吴下阿儿才学疏。烽火三月洛纸贵,伐竹磬书。伐竹磬书,提笔忍把湘妃顾。”
  写完也不封,直接递给负责信件的士兵,嘱咐他送到秋拣梅手中。
  她与秋拣梅多有书信往来,几乎是隔两日一封。书信内容泛泛而括,每次收信写信也从不遮掩,落落大方,以至于三军皆知他们这位女将军并不如外头传言那般冷漠无情。
  相反,倒是痴情的很。
  一夜酒醒,前线再传战报,敌军主力撤出汉宇关,后退百里之地安营扎寨。二王虽喜,也还留了一丝理智,接到报告后,立即往帅帐中同白凰翡商议其中是否有诈。
  女将军一身黛衣,指了指汉宇地图,“两面环山,地形对我们不利,贸然进入,危也。”
  “明白了,殿下是担心敌人这是诱敌之计,一旦我们入关,他们便会关门打狗。”
  虽说道理如此,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帅帐中的几人同时将目光转向声源处——洛王麾下大将军王孝义。此人骁勇,打战也有些本事,只是草莽出身,素来言词粗鄙了些。见是他说出这句话来,也不好计较。
  只是荆尚脸上挂不住,笑骂一句:“肚子里没点墨水,就别学人拽文嚼字的。”
  此言一出,众人又将视线齐齐转向了白凰翡。
  她是武行出身,虽然学富五车,可与秋拣梅来往的书信来看,她肚子里的那些墨水,显然不够拽文嚼字的。
  女将军微微挑眉,荆尚忙岔开话题问:“这么说来,咱们只能按兵不动?”
  白凰翡点了下头,又摇头道:“倒也未必,可派一小队精锐骑兵入关查探,一旦不对,立即撤出。另外,我需要知道白奕伤情如何。”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荆鼬麾下的那名大将军,问道:“秦将军,那日是你伤了白奕,可伤了要害?”
  秦烈海起身应道:“我一剑刺中了他小腹,倒是未伤及要害。”顿了一下,他又道:“虽未曾伤及要害,以白奕那样的年事,也该是凶多吉少。”
  白凰翡垂眉沉吟片刻,只让人先去将白奕情况搞清楚,别的就不再多说什么。等二王离了帅帐,她才唤过秋应良来,细声嘱咐道:“你通知荆痕,让他务必小心!”
  秋应良不解,荆痕如今在洛城好好的,小心什么?
  白凰翡却不解释,只让他将消息递出去。
  待到秋应良也离了去,一直静坐在旁的琉璃月才道:“师妹是觉着,白奕伤重是假?”
  “主帅有失大损士气,白奕深知其理,若是但真伤重,当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反而该瞒的严严实实才是。”她叹了口气,一手支着头靠在沙盘边沿上,满面忧色,“却也不排除他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
  见她压力不小,琉璃月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凰翡却又道:“魔都传来战报,乐、襄二王以数万百姓的性命,逼迫太子退兵至凛风堡。我从前倒是小瞧了那位襄王,如此歹毒狠辣的计策都想得出来。”
  琉璃月蹙了蹙眉,道:“能起夺位之心的,心肠能好到哪里去?”
  “这世间万事,物极必反。”女将军一声冷笑,声音冰凉,“他们但真以为当朝天子仁善可欺吗?”
  三万红甲的性命都可以罔顾,魔都数万百姓就想威胁站在权力顶端的天子?或许,那数万性命会让荆明正为难、迟疑,可他不会束手就擒。与大荆安危比起来,有太多东西可以给他牺牲。
  朝臣、皇子、公主,甚至贩夫走卒,都可能成为这场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个人依旧高坐明堂,依旧是德才兼备的天命之子。那些冤魂或许会成为他心上的一道坎,可那又怎样?他不说,谁又敢妄议?
  女将军撑着头,眸子里析出讥诮的笑来。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九五至尊的位置,究竟有什么好的?
  然而这一次,女将军终究是猜错了。
  以魔都百姓逼迫太子退兵这个主意,并非襄王提出的,而是他的夫君秋拣梅,亲自为二王出的主意。
  秋拣梅虽没能说服荆卿,但后者却也没如何为难,还将自己的印章给了他,让他可以平安离开。
  可这位文弱的相府二公子,却并未如他所愿。第二天一早,凭着那枚印章长驱直入,长身立在作为临时帅府的中院。
  乐、襄二王那时正在吃早饭。
  小厮将话禀了进去,荆卿吓得落了手中银筷,颤抖着问了一句:“你说谁?”
  荆相如见他这般反应,一丝疑惑漫上眼来。
  不等荆卿解释,那厢文弱公子已经带着娇俏少女入内,将那枚印章搁在桌上,笑吟吟道:“昨日与王爷相谈甚欢,未尽兴。正好王爷落下了这枚印章,今日特来归还。”
  他这话是对着乐王说的,后者的脸色变了几变,在荆相如探寻的目光下,胡乱地应了两声,将那枚印章也藏入袖中。
  秋拣梅又对襄王道:“拣梅是来相助王爷的。”
  白衣胜雪的文弱公子面上含笑,相助的理由十分充分:与白凰翡是夫妻。
  白家女将与相府公子夫妻恩爱,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二人的书信来往,也早已在军中传开。
  荆相如不辨真假,既不全信,也不放他离开。左右是相府公子,留在身边,还是有些分量的。
  秋公子为表诚意,当即献上一计,以魔都数万百姓的性命逼迫太子退兵,令三军士气大振。此计可谓歹毒狠辣,用起来却格外的好。
  荆相如将他做上宾待,让二人同住帅府,美其名曰好方便交流战事。
  秋公子倒也怡然,终日在小院子里待着。荆相如每每来问,从太子脾气秉性,到敌军布防,再到枫城情况,他都如实回答。
  如此几日下来,襄王心中疑惑渐消,虽然没放他离开,却也没似头前那样防着他了。
  潼山大捷的消息传来,二王设宴同乐,秋拣梅也去凑了个趣儿,至夜方回。才刚洗了把脸,乐王荆卿到访。
  他到帅府这几日,荆卿为避嫌疑,一直避免单独与他会面。可那日二人在临江仙谈的话,却像是一把刀悬在这位憨厚老实的王爷头上,今儿逮着荆相如吃醉的机会,说什么也要好好问上一问。
  秋拣梅礼数周全地将乐王迎入房中,备茶备糕,甚是殷勤。满面温和笑容,“等王爷许久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乐王皱着眉头,满眼担忧的压着声音,“你本来不用卷到这件事里,到底图谋什么?”
  秋拣梅斟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淡淡道:“在下说过了,为妻。”他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啜了一口道:“助你们抗太子是真,那日在酒楼所言也是真,生死只看王爷抉择。”
  荆卿双手捏成拳头锤了一下楠木桌,震的桌上茶水飞溅。他恨声道:“你就不怕我将你说的话告诉老六,他要了你的命吗?”
  秋公子取过一旁的麻布擦了擦桌上的水渍,想了片刻,才道:“在下到这里已有五日,项上人头还在。”他目光一抬,眸中含笑,如沐春风。“王爷舍不得秋某死,更舍不得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被他说中,荆卿脸色更加难看。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在临江仙,便该将这人杀了,以除后患。可目光瞥见蹲在门边的紫衣少女,心中便又叹了口气。有这人在他身边,自己带去的人未必能取他性命。
  秋拣梅搁下麻布,慢慢啜着茶,一派恬淡闲适,仿佛二人此刻所谈论的,只是些家常闲话。
  好一会儿,文弱公子搁下空了的茶杯,忽然笑了一声。
  荆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秋拣梅笑问:“几位王爷皆随军出征,为何独独八王爷留在了洛城?”
  “三军出动,自然需要有人负责粮草。”荆卿只当他有些阴诡心计,不知军中大事,竟好心地解释起来。“粮草为三军之本,交给旁人如何放心?”
  对面的人问道:“那事后,八王爷应得多少?”
  霜月从镂花窗孔中洒进来,照见二人一黑一黄的衣摆,在冷风中不安分地飘荡着。问出这句话后,秋拣梅再道:“头前是我说错话了,五王中,所得最少的该是八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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