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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危机
  虽说中秋是个大团圆的日子,可头顶压了两桩重案的林滨与陈渡,注定无法享受一日的清闲。
  兵马司和知府的小轿四平八稳地落在相府门口时,秋拣梅吃过午饭,趁着天气好,准备折些玫瑰制花蜜。
  因相爷与大公子皆出府去了,小厮只得禀去梅庵。秋公子刚刚拿起的剪子又放下,请两位大人进去,又吩咐人准备热茶。
  林滨与陈渡是同窗,相识多年,又同在枫城当差,素来相互照应的。今次接连出了两桩案子,二人也是按照各自的长处分工合作。林滨心思细腻,擅长观察,是以负责难搞的东坡山那桩刺杀。而陈渡追踪查探有些手段,便负责了城中停云酒肆那桩案子。
  此番二人一同前来,应该是两桩案子都有了进展。
  秋拣梅心中如此盘算着,那厢二人已经踏进了屋子,他不慌不忙地起身见了礼,请二人入座,小厮恰好端上茶来。
  风尘仆仆的二人也没客气,坐下后吃了两口茶,林滨便进入正题,开口道:“日前在东坡山涧刺杀秋公子与太子的人下官已经查出,乃是小台池的在编护卫。”
  秋拣梅蹙了蹙眉,“大人可查的真切了?”
  “下官也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特意请了小台池护卫队长徐凯来一一核对过了,错不了。”许是因林滨身宽体胖,或许又是天气太热,他进屋后额头便一直冒汗,接连抬袖擦了数次,也没能将豆大的汗珠从宽阔的额头抹去。
  秋拣梅低眉抚了抚袖口,未曾答话。
  默了许久,林滨才继续说道:“此事再往下追查下去,已非下官职责范围。”
  秋拣梅抬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渡,坦然道:“既如此,大人便该将此案直接移交刑部,怎么来找秋某了?”
  林滨与陈渡对视一眼,筹措了半晌,兵马司总兵几乎要将一口铁齿咬碎了,才下定了决心,道:“下官虽未亲征离崖,却也听说了那里的战况,三万红甲兵死的不明不白,接替凰翡将军成为统帅的八贤王却连枫城都没回。如今又牵涉进刺杀东宫太子的事,就算是刑部,也未必敢接手这个案子。”
  秋拣梅点点头,仍与二人推着太极,“刑部不敢接手,自然会往上递,这样一来,大人照样也不会有事。”
  “可此事一旦摊在明面上,便会一发不可收拾!”陈渡涨红了一张脸,漆黑的眼眸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怒火,“为了平息舆论,圣上定会采取非常手段,甚至连相爷这一关都过不了!”
  秋拣梅搭在膝上的双手本能地往袖中缩了缩,缩到一半时,脸上不觉地露出了自嘲的笑意,又慢慢地将双手从袖中伸出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待嗓子眼那股灼热感散去,他才慢条斯理地应话:“若大人是要份口供,秋某倒是可以帮上忙。”
  “下官二人是想请秋公子出面,说服太子殿下承下这桩案子。”陈渡的话说的有些急,连口水沫子都爆出来了。他却浑然不顾自己的失态,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唯有太子殿下亲自调查,才能还天下一个真相!”
  林滨也道:“东坡山上秋公子也险些丧命,就不想让凶手绳之以法吗?”
  “秋某一介平民,如何能请得动太子殿下?”文弱公子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平和的神情,仿佛刚才的失态是幻觉。
  陈渡急的站起身来,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林滨拦下。相较于他的愤怒,后者显然要冷静的多。
  知府大人定定地看着文弱公子,将一双本就细小的眼眯成了一条缝,挡住了眸中的神情。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道:“下官明日会将这桩案子移交刑部,至于后续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多有打扰,下官二人告辞了。”
  他说着话,朝秋拣梅揖了一礼,拉着不情不愿的陈渡辞了出去。
  听着二人脚步声渐远,秋拣梅一直压着的那口气才从口中缓了出来,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东坡山上的刺杀他并未放在心上,原本以为只是冤冤相报的不解仇,没曾想竟又与八贤王挂上了钩。
  他嘴角慢慢析出一丝苦笑。
  那位沉寂了三十年的闲散王爷,一朝之间便摊上两桩大事,真不知道是有人蓄意而谋,还是运气太差?可随后想到离崖战死的三万红甲士兵,以及白凰翡脸上虽然极度隐忍、却仍旧流露出来的强烈的愤怒,他的嘴角便慢慢地平了下去,开始思考刚才陈渡的提议。
  离崖红甲兵的事尚且能替荆痕掩饰,可刺杀东宫太子,动摇国之根本,一旦和这样的事挂上钩,那位八贤王再怎么闲散爱玩,也不能不接受调查了。一旦他出现,白凰翡势必不会罢休,届时离崖的事闹将出来,荆皇颜面受损是小,朝中出了这样的事,便是给了他族可趁之机。
  陈、林二人满腔热血并非什么坏事,只是眼下并不适合。
  将这些事的厉害关系想的通透了,文弱公子温和的眼中又析出一点凉意来。他将双手举到眼前看了看,苍白的皮肤包裹着并不健硕的手掌,这样的一双手,但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门外脚步声传来,陈渡去而复返,立在门外。对于秋拣梅明哲保身的态度,他心中仍有怨气。看也不看秋拣梅一眼,只说:“织布司的织女下落查明,除了死去的十三人,余下的二十三人中,有十人进入了花月坊,还有十三人离开了枫城。”
  秋拣梅将他的话细细咀嚼一遍,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陈大人的意思是停云酒肆行刺的人,是织布司的织女?”
  看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陈渡也有些惊讶,“白将军没告诉秋公子吗?停云酒肆行刺的人都是织布司的织女。”
  将前后的事做了一番联想,秋拣梅脸色顿时煞白,“秋某还有事,恕不相陪了。”他说着话,便起身往外头疾走去,一边走,一边提高了声音喊道:“备马入宫。”
  陈渡眼睁睁地看着文弱公子一阵风似地出了翠竹小院,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相府二公子吗?他摸了摸鼻子,慢悠悠地踱出院子去,却见林滨呆若木鸡地立在门口,显然也是惊讶于秋公子的变化。
  他抬手拍了拍同窗的肩,忽的想起前几日宫中梨园舞姬出事的消息来,惊得睁大了眼睛,“白将军曾到花月坊挑选舞姬,若她挑中的舞姬刚好是织布司的织女……”
  林滨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赶了出去。
  自那日溜了枫城一圈后,赤兔一直被栓在相府的马窖里,与普通马匹为伍的生活显然令这匹流淌着高贵血统的外来马十分不满。被小厮牵出来时,一步一顿地搭着蹄子,十分不情愿。
  秋拣梅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可想到白凰翡,却顾不上那样多,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狠狠用力一拽。赤兔马原地长鸣一声,扬起两只前蹄,竟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旁的小厮见了,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抄了一根树桠子就往赤兔马的臀部打去。秋拣梅半躺在地上,还未出声阻止,那赤兔马后蹄一抬,将小厮踢得倒飞出去好远,尔后撒开了四蹄奔了出去。
  陈渡与林滨赶出来时,相府的小厮正七手八脚地将秋拣梅扶起来。知道事关重大,二人也没多说什么,林滨唤来自己来时乘的四人小轿,“他们脚程快,秋公子便坐我这个去吧。”
  秋拣梅朝二人颔了颔首以示感谢,便匆匆地上了小轿,盖着棕黄拉布的四人小轿片刻后便没了影。
  陈、林二人的心也不由的提了起来。
  三万红甲兵的死不该算在白凰翡身上,可上头将这件事瞒了下来,他们只能心照不宣。下头的人不知道,那些失去了至亲的人,被悲愤冲昏了头脑的人,就只能将她当做仇人。
  “但愿他来得及!”陈渡悠悠地叹了口气,抬手朝好友揖了揖礼,便唤自己的轿子过来。
  林滨一把拉住瘦小的身影,十分苦大仇深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肉,“这轿子……”
  陈渡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似泥鳅般滑入轿子里,坐稳当了,才掀起半边轿帘冲着好友‘嘿嘿’一笑,“小弟还要回府拟移交刑部的文书,林兄,再会了!”
  语毕,四人小轿轻快的远去了。
  身宽体胖的知府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直叹交友不慎。想了想相府到知府衙门的距离,又揪了揪身上的一堆肥肉,一张本就五官模糊的脸,更皱的似个面团。
  正在林大人犯愁时,偏院中驾出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到了门前,坐在前踏的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敬地请道:“奉我家娘子的命送大人回府。”
  林滨忙揖了一礼,连声道:“不敢当!”又转身对着相府的门拜了拜,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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