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拍卖，为所知有限，唯一的一次亲身经历是参加泠西首拍。不过当时全部的关注点都放在了低眉砚能拍出多少钱上，光顾着激动了，其他的感受不太多，唯一留下的印象便是拍卖会似乎是一种相当高大上的古玩交易形式，从场馆布置到活动细节怎一个讲究了得！
　　有道是兵马未动，情报先行，想在自己不熟悉的行业里插上一脚，首先自然要对这个行业进行全面的了解。而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对拍卖最了解的无疑是宋家当代家主，宋恪礼宋老爷子。
　　“呐，你的！”宋月蓉微微弯腰，将一盏碧螺春放到我面前的几案上。
　　坐在对面的宋老爷子当即一瞪眼：“什么呐呐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好好说话！”
　　“哦……”宋家小美人儿低下头，委屈地吸了吸小鼻子，“呆子大叔，请用茶！”
　　“你你你……你这臭丫头，唉！”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转过头去假装不理她。
　　月蓉偷眼看了宋老爷子一眼，发现他并不是真的生气，立马高兴起来，蹦蹦跳跳跑过去，拉住外公的手撒娇道：“哎呦外公，我跟呆子大叔也很熟悉的啦，他一定不会生气的，您也别生气好不好嘛！”
　　宋老爷子脸上的严肃很快便绷不住了，他长叹一声，摇头苦笑：“你这小丫头，总是没大没小的！”话虽这么说，但看向外孙女的目光当中却满是宠溺。
　　我一边泯茶，一边乐呵呵看着祖孙两人拌嘴。宋老爷子人如其名，平素里对宋家人的言行举止严格到几乎苛刻，却偏偏对自己这小外孙女一点办法都没有，果然是隔辈儿最亲！
　　给我和宋老爷子两人泡好茶，月蓉蹦蹦跳跳爬上了旁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仰得四仰八叉，一边哼歌，一边忽闪着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窗外月季从上采蜜的黄蜂。这幅画面与大半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博古斋会客厅时一模一样，依旧是月蓉的素手烹茶，依旧是开轩面场圃对坐畅谈，此情此景，让我不胜唏嘘感慨。
　　“小鸿啊，好久没到博古斋来了，跟月蓉处得咋样？最近有没有再一起出去过啊？”宋老爷子一脸循循善诱的笑意，看得我一脑门子汗，只得讪讪赔笑。看起来宋老爷子还是没放弃撮合我俩的打算呐。其实我从世家斗宝大会结束后，这段时间加起来也就只见过月蓉三次，分别是过年的时候，店铺开张的时候和街上的一次偶遇——最后这次就在不久之前，当时宋家小美人儿正跟我发小罗文杰走在一起，举止那叫一个亲昵！
　　小杰和月蓉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情愫，去红山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两人对彼此之间的关系讳莫如深，我自然不好意思直接问，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不过就我了解，以前最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的小杰最近一段时间就好像突然改了性一样，收敛了太多，估计这次对月蓉是发自真心的吧！但这些话，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宋老爷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想象自己是一截木头。
　　反倒是一旁的月蓉闻言俏脸一红，不依道：“外公~~，你又乱讲话了！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啦！”
　　“好好好，不乱说就不乱说！对了，我听说小鸿你最近在研究瓷器？下周末亚洲国际大酒店有个大型的春拍，到时候让月蓉陪着你去转转？”
　　宋家小美人儿目瞪口呆：“外公！说好了不说的！”
　　我连忙道：“宋老爷子，不用了不用了，我……约了朋友的！”
　　“哦？约了朋友啊，是女朋友？”宋老爷子竟是一脸的紧张。
　　“……也还不算，不过……差不多是吧！”
　　“这样啊……唉，可惜了可惜了，我还希望你能跟月蓉多走动走动呢，哪知道你小子动作不慢嘛，哈哈哈哈哈！”
　　我叹了口气，心里默念：“小杰啊，哥们这可是主动嘲讽，帮你转移走了大把的火力啊，你小子可得加把劲儿啊！”
　　眼见聊天节奏被宋老爷子带的偏出了十万八千里，我连忙往回找：“宋老爷子，说起拍卖会，我正想跟您打听呢！前些日子《文保法》颁布后，听说古玩拍卖行业空前的火爆？”
　　“当然火爆了！”一提起古玩，宋老爷子立马把刚才那点小遗憾完全抛到了脑后，兴奋道，“老朽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有像现在这么红火的古玩行情，你们这些小辈赶上了好时候啊！”
　　“古玩市场上的火爆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买的多了，卖的反而少了——或者说，假装少了。那价格，真是翻着跟头往上涨啊”我也是颇为感慨了一番，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不过我听人说，似乎古玩拍卖的行情尤其红火，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交易圈子里的弄潮儿！这拍卖到底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呵呵，要说这拍卖，可是所有古玩甚至所有艺术品交易方式当中，最受藏家瞩目的一种！拍卖的信息是面向全社会进行宣传的，关注度高，精品多，自然就更容易卖出高价。而越是能卖出高价，就有越多人愿意让手里的东西上拍，这是个良性循环。有一家中立艺术机构统计过，去年一年，拍卖成交额已经占据了整个艺术品市场成交额的半壁江山！不仅如此，这种成交方式甚至对买家的后续变现也有着非常好的促进作用！”
　　我沉吟：“您前面说的我都能明白，不过为什么说拍卖对买家的后续出手也有着非常好的促进作用呢？”
　　“因为只要是正是注册的合法拍卖公司，其落锤记录都是有据可查的。比方说，之前你出手低眉砚，300多万成交，若十年之后低眉砚再次上拍，人家一翻泠西的拍卖记录就知道，哦，以前曾卖出过这么多钱。那么结合这十年间的文房藏品价格的平均涨幅，就可以估算出大致的市场价值了！”宋老爷子目光炯炯，捻须而笑。
　　“听您这么一说，拍卖的确是种非常不错的交易形式啊。不过……既然拍卖有这么多的好处，为什么大家不把手里的东西都拿去送拍呢？”
　　宋老爷子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原因。第一，拍卖虽好，但其交易成本却也是所有交易形式当中最高的！你仔细想想，拍卖会的预展，竞价，都是在顶级酒店里吧？一切细节都尽可能的让人感到奢华舒适吧？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为此，每件拍品成交后，拍卖公司都会收取相当数额的佣金，作为服务费。”
　　“既然成交了，货款拿到手，佣金交点就交点呗，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点成本应该没那么难以接受吧！”我耸耸肩。
　　“不止如此，即便东西不成交，送拍人一般也要缴纳几百块到数千块不等的服务费，用以印刷图册、进行宣传和展示等等。虽然听起来这笔钱没多高，但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送拍的东西一次上拍就肯定能够成交呢？！”宋老爷子眯起眼睛，嘿嘿笑道，“三番五次不成交，这成本就会越滚越多。大家自然都希望自己的藏品能够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但正是因为这些成本的存在，大部分的中低档的古玩艺术品，都没法选择拍卖的方式出手。所以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些价值较高，而且是各品种当中较为稀罕的精品才适合上拍，这也算是拍卖行业里面的一种‘潜规则’吧！”
　　“这么多道道啊！”我不禁有些感慨，本来还以为拍卖就是把东西拿过去，卖掉后交个佣金就完事呢，没想到还挺复杂。“咦？老爷子，您刚才说有两点来着，那另外一点是什么？”
　　“另外一点，自然就是法律风险了！”老爷子悠悠然道：“按理说，大部分藏家手中的高端藏品，都会首先选择送到拍卖会上。只不过在《文保法》颁布之前，人们心里都有些打鼓的，毕竟那时候古玩交易的合法性堪忧，像古玩市场上的那种地摊交易东西档次一般不太高，上头有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上拍的东西都是精品，里面甚至不乏国宝。这样一来，手里有好东西的人就会犹豫啦，送去拍卖，会不会被罚没？甚至自己会不会有牢狱之灾？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事情。但现在随着这道枷锁被砸碎，最后的阻碍也没有了，可以预见，拍卖行业在今后的十年当中必定会迎来一轮极其迅猛的发展！”
　　原来如此！
　　陆九爷跟我说拍卖会火，但他平时有固定的主顾，自己也很少接触，说不出个所以然。宋老爷子一番面授机要，这才是我茅塞顿开！
　　我欣喜道：“这么说来，以后我手里拿到了好东西，优先送拍喽？”
　　然而宋老爷子却摇摇头：“那得看是多好的东西！普通好东西，卖了就卖了，上拍多出来的那点利润大部分也就给人家当佣金了，意义不大。精品好东西，尽量上拍，利润最大化。而最顶级的东西，出一件少一件，最好留在自己手里！依我看，往后十年会是古玩收藏的一次空前盛世，到时候，恐怕没有任何行业、任何投资的回报率能够比收藏古玩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