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预定的酒店就在咖啡馆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
　　虽然没有翻译，不过亮出护照后，靠着几句简单的英语交流，整个入住过程也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
　　再找一个翻译，这种事情嘴上说起来轻松，可真正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我们要求的条件又比较高，一时半会儿很难搞定，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之前给沈茜珊钱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回报的问题，因此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结果没想到，休息了几个小时后我们下楼吃午饭，却看到这妹子正一脸期待地站在酒店大堂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升降电梯的出口！
　　看到我们，沈茜珊脸上瞬间绽开了明媚的笑颜，蹦蹦跳跳跑到近前，冲着我又是一个90°的深鞠躬：“太叔先生，谢谢您！”这时的她已经换回了原本的女孩打扮，除了临时剪短的卷发看起来稍微有些别扭之外，几乎不施粉黛的精致面容，再加上突兀有致的玲珑身材，竟是相当的惹眼！
　　“是你呀，你弟弟怎么样了？”我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我已经把弟弟送上飞机了，断掉的手指也办了特种托运，那边有父母接着，下飞机直接就送医院！”她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这次真是多亏您了！要不然我弟弟的伤还真不知道要多耽误几天呢！对了，您给我的钱超出之前说好的翻译费太多了，没有花完，这是剩下的，还给您！”
　　老实说，得知这妹子并非骗子，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帮到了别人，我就已经挺开心的了。我没有去接钱，哈哈笑道：“没多大的事，不必那么客气！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不如帮忙介绍一个靠谱的同学之类的过来当翻译啊？我们的要求你都清楚，找起来可能有些难度，剩下的这些钱，就作为你帮忙介绍的中介费好了！”
　　沈茜珊听完，伸手在胸脯上拍了拍：“不用找啦，我来就好，这世上哪有光拿钱不干活的道理？！而且我应聘时虽然用的是弟弟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可国际贸易专业俄语方向的资历可是货真价实的哦！”
　　我咂了咂嘴：“我说妹子啊，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跟你直说吧，我们这次要打交道的对象可是当地黑帮，打交道的地点嘛，不是黑市就是原始森林深处。你一个水灵小姑娘，跟着我们比一般人的风险要大得多了！怎么样，知道了这个，你还敢不敢去？”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故意摆出一脸煞气的表情，想借机吓她一吓。哪知道沈茜珊却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而是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神秘一笑道：“太叔先生，你口口声声说着当地黑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黑帮都是些什么人组成的？”
　　“额？”我被她问得一脸懵，“黑帮……不就是黑帮么，还分什么人？”
　　沈茜珊露出胜利的笑容：“沙俄是个多民族国家，布里亚特共和国也不例外！这里的民族主要有三个：斯拉夫民族、图兰民族和布里亚特民族！”
　　我点了点头：“斯拉夫人是沙俄的主体民族，布里亚特族和我们国家的蒙族是同类，这两个我知道，图兰民族又是什么呢？这跟黑帮的组成有什么关系？”
　　“图兰民族起源于中亚，是个非常复杂的混血民族。别的地方情况我不清楚，但在乌兰乌德这里，黑帮的成员有八成以上都是图兰人！”
　　“哦哦，原来如此。”听她说的一套一套的，我不由得有些心虚。
　　“那太叔先生您知不知道，这些黑帮背后的靠山都是些什么人？”
　　“额，这个……”
　　不等我回答，沈茜珊便自顾自接着说道：“黑帮势力往往分布在官府力量无法企及的贫困地区，以及人烟罕至但资源丰富的林莽地区，虽然天高皇帝远，但若官府下决心想要打掉，以沙俄军警的实力，自然一个都跑不了！但这些黑帮偏偏就生存下来了，答案也就很简单了——他们背后的靠山，自然就是辖区里的警界中高层领导了！”
　　“所以说，跟当地黑帮打交道，只要知道规矩，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危险。毕竟辖区的警官老爷们也不希望下面的人犯事太过严重，不然自己还要花费力气去收场！嘿嘿，太叔先生，现在您应该明白了吧，若论对乌兰乌德周边情况的熟悉程度，不要说你们，我认识的所有中国人里面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我！跟你们一起行动的话，我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不仅不会拖后腿，甚至还能够帮助你们规避掉许多风险哦！”沈茜珊笑容灿烂，全身上下都透着自信的气息，虽不是男人自信时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但却同样强大无比！解决了弟弟的后顾之忧，她似乎换了个人一般，不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姑娘，而是重新恢复了一个在异国他乡拿到全额奖学金的优秀留学生应有的风采！
　　被她抢白了一通，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憋了好半天，才讷讷道：“……这些事情，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沈茜珊将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嘘了一下，只说了两个字：“秘密！”
　　出乎意料的，这个刚刚20岁出头的小姑娘竟然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轻易征服了所有人，承担了我们在布里亚特期间的翻译工作。
　　我们在酒店里给沈茜珊单独开了一间房，方便之后统一行动，午饭自然也是叫上她一起去吃了。
　　今天的主菜是分量十足的俄式烤肉串，肉质选用羊肉、牛肉和五花，穿插着大块的洋葱、青椒，每串都差不多有三两多重！切肉的餐刀也粗犷不凡，形状竟像小斧子一般。肉串在火上烤到滋滋直响，让人闻着香气就忍不住食指大动，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再配上口感辛辣，喝下去整个食道犹如火烧一般的伏特加烈酒，几乎让人口中的每一颗味蕾都融化了一般。
　　“怪不得都说老毛子是战斗民族，看看人家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风气，何等的豪迈气概！还有这刀！妈呀，这哪里是餐刀，比我家厨房里的菜刀都不小了好吗！”小杰吃的兴起，哈哈笑道。
　　“沙俄的轻工业体系十分落后，自产的日用品大多是这种粗犷风格，并不稀奇。”沈茜珊微笑，手握着那把巨大的餐刀，在横陈盘底的巨大的肉串上不时切下，动作竟丝毫不显笨拙，反而有着一种别样的秀美灵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人自然就聊起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现在我们已经到达了乌兰乌德，距离俄玉贸易之路的源头近在咫尺了，但所知的信息却非常有限，除了那个玉料黑市的位置之外，就只有倒爷孙宇那个同乡所在金矿的名字。而现在有了号称对此处风土人情无比了解的翻译官沈茜珊入伙，获取更多消息的最便捷途径自然就是跟她打听。
　　“沈姑娘，在乌兰乌德做生意的华人多不多？”
　　“那可太多了！布里亚特出产数量巨大的优质红松和冷杉——这两种树在国内不仅数量少，绝大多数地方还是禁采的！尤其是乌兰乌德附近，除了木材，还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矿产。再加上这里距离国境不远，因此许多华人老板都会到这里来，有的是为了采货，还有一些实力雄厚的会直接投资建厂。”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做玉料生意，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做这方面的生意的华人老板？”我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我还真没有听过，玉料生意基本上都是沙俄人自己在做，主要用在传统的沙俄工艺品上面，比如复活节彩蛋的装饰。”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沙俄白玉的交易都是如何进行的？”
　　“沙俄白玉啊……不知道。”沈茜珊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就在我略感失望，准备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沈翻译的下一句话顿时让我来了劲头。“沙俄的玉料市场上，交易的不都是碧玉吗？你们干嘛非要找白玉这么少见的东西？”
　　“碧玉？！”我、小杰、文斌、老吴四人异口同声低呼道。
　　沈茜珊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怎么了，就是碧玉啊！你们四个既然是来做玉料生意的，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一桌人大眼瞪小眼，聊了半天才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俄玉的交易的确如倒爷孙宇所说，是被沙俄政府明令禁止的，正规的玉矿都是由国家专营，所出产的玉料也只供给国家专营的手工艺制品厂。但玉石这种奢侈品又是深受沙俄上流社会喜爱的玩意儿之一，有着强大的市场需求。如此一来，玉料黑市自然就渐渐发展起来了。
　　软玉的品种如果按照颜色来分，主要有白玉、青白玉、青玉、糖玉、墨玉、黄玉、碧玉等等。自古以来，我国最为崇尚的玉料品种都是白玉，其中尤以洁白油润如羊脂者最佳。而沈茜珊所提到的碧玉，则是软玉当中一种呈现鲜艳绿色的品种，在国内主要产于北疆天山矿带。虽然碧玉的颜色翠绿喜人，但其色当中多带有大量黑点，所以在我国玉作行业中并不属于太高贵的品种。不过根据沈的说法，沙俄人却和我们恰恰相反，最崇尚碧玉的鲜艳颜色，对于国人所推崇的白玉却不怎么热衷，所以乌兰乌德的玉料黑市上交易的基本都是沙俄碧玉，白玉仅占极小的量！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满洲里口岸能够见到的玉料这么少了，敢情在人家这儿白玉根本就不是主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