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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北疆大师傅
  惨败,极其凄惨的败北。
  余思秋在萧破军手中,终究是没能得偿所愿将刀拔出来,他不知道的是,跟自己对敌这人用刀造诣深厚无比。
  即使林立,在用刀方面的水准也远不及萧破军,不仅因为修真者本就不擅长拳脚,关键原因在于,萧破军以前是死字营杀手,以使刀见长。
  用刀之人,首先要练习万遍以上的拔刀,那么阻止拔刀,当然顺理成章的熟稔。
  余思秋昏死前也没想明白,对手拳脚功夫高于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拔刀都被压制得死死的。
  而萧破军一记背后掏心的阴招打完,凝滞几秒,仍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僵硬立在原地。
  不是为了耍帅,而是动作打出去收不回来。
  林立抓进手心的一把碧根果又扔进盒子里,慢步到萧破军身边,掰了掰他肩臂处的关节,又抬脚以脚心朝他膝盖上踹了两脚。
  咔擦!
  咔擦擦!
  几声脆响,萧破军骨骼复位,收起奇葩姿势变回正常的站姿,扭着脖子伸展身躯。
  张玄灵上前检查了余思秋的伤势,招手吩咐手下将其抬走治疗,面色陡然添了阴鸷,站起来凝眸盯着姓萧的大高个:“老弟年纪轻轻就炼出了暗劲,稀奇,但下手这么狠是不是不大好?”
  萧破军筋骨松得差不多,停住动作与之对视,刚毅的国字脸庞平静非常,说道:“赌斗是你提的,不要文斗要武斗也是你提的。”
  “武斗就要置人于死地?”
  张玄灵面沉如水,阴暗气质丝毫未曾退却,似乎刻意忘记了,余思秋刚开始出手的时候,招数也不怎么友好。
  明摆着就是要欺负外地人,正如坊间传言对这位二爷的秉性描述,护犊子且不讲理——老子的人杀你可以,你杀老子的人就不行。
  不止外乡人,许多本地势力不及黑马帮的小门小派,也是在张玄灵的打压下吃尽苦头,近几年都学乖了。
  不过林立跟那些吃苦学乖的人不太一样,他最讨厌的就是吃亏,可不是喝了酒随口说说的醉话。
  于是这次他站了出来,撑住萧破军的肩膀,笑容凛冽:“文斗点到即止,武斗生死各管。看二爷也是习武之人,这点道理都不懂,怕是要把您师父从坟里刨出来,让他老人家再教给徒弟一点常识。”
  白发白衣白胡子的马全禄老人睁了眼,黑衣黑发黑疤痕的张玄灵瞪了眼,宽敞房间内顿时被杀气充斥,一丝一毫的干净空气也没剩。
  唇枪舌剑暗里交锋了几来几回,终归还是免不了剑拔弩张。毕竟彼此都非善茬,张玄灵脾气本就坏出名声了,林立的脾气更不好。
  撕破假脸皮只是早晚的事儿,所以现在撕开了。
  “你在找死!”
  张玄灵恼怒,生气生得相当直白,与人们常说那种有城府的大人物形象相去甚远,但也没人说过,有城府就非得藏息养气,喜怒不形于色。
  林立猛地拍碎了桌子一角,当作是自己也很愤怒的回应,可惜又做不出一模一样的狰狞面相,一张嘴,嗓音潺潺,似泉水的温润:“你有本事能弄死我再跟我扯这个犊子。”
  白锦袍的马全禄缓缓起身,跺了跺手中的拐杖,终止了这顿展凶露狠的嘴仗:“小哥用的功夫看着眼熟,该隐岛出来的?”
  萧破军眼神微滞:“你知道该隐岛?”
  老人默而不答,转过浑浊双眼朝向张玄灵,像是朋友间的平辈语态:“下回找消息记得打听详尽些,该隐岛上没有武功,只有杀人技,思秋今天哪怕当场让人家一掌毙了,也是你考虑不周。”
  “不是那个问题!”张玄灵皱眉。
  “你分明看出小哥有暗劲的修为,还不警惕思秋一声,能从该隐岛活着出来的角儿,出手必伤必杀,还是你的问题。”北疆徒手第一的老爷子兀自说道,仿佛不是传说里那般手狠人烈,反倒有点老糊涂的逗趣。
  张玄灵急得要死:“哎呀我都说了,不是输赢的事儿!”
  老太爷不再理睬他,颤颤巍巍别过身子,面朝着林立,和声蔼语说道:“该隐岛打背心口的招数,我往年子见到过,好像叫么子心碎拳分心掌,打到人身上基本就没得活口咯。你这个朋友打人,把自己手脚都打脱臼了,我看余思秋是活不成的,好歹喊了我几年爷爷,我总要给他讨个公道。”
  最德高望重的北疆大师傅,如今当了黑老大的爪牙,其中缘由谁也不清楚。林立同样琢磨不透,但他知道,为虎作伥的老人这是打算出手了。
  “文斗还是武斗?”
  “自然是武斗。”老人肯定道。
  “不再多考虑考虑?”林立眯着眼,他在想自己一拳下去,眼前近百岁的老头是否能承受得住。
  “不考虑了。”
  马全禄回答得很快,转而有些叹息:“听张玄灵说,你也是个暗劲高手。二十几岁就练出暗劲,这种天才几十万人才出一个,实在是可惜了。”
  林立低头笑了笑,他也觉得蛮可惜的,凡人里头能活九十几岁,而且精神头还这么棒的可不多。
  “你们可以联手。”老人说道,语气绵软无力,这是他最后的慈悲。
  林立摇了两下脑袋,并没有兴趣去推敲老人家是真惋惜还是假善良,反正不管真真假假的,老头子杀意已决是没跑了。
  “您今年高寿?”
  “九十有八。”马全禄不疑,清晰答出自己的岁数,显然人老了记性并不糊涂。
  林立恭恭敬敬的,又抛出一个问题:“那您觉得活够滋味了么?”
  朝高龄老人问‘您活够了没有’,显然这个问题本身就有毛病,问话的人大概不是道德败坏就是素养欠缺,再或者大抵是脑子不够用。
  正常人谁能问出这么傻缺的问题?
  偏偏林立问的时候,语气到神情都格外认真,他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而得到的答案,决定了他应该打死对方,还是点到即止。
  ……
  “容老朽想想。”
  马全禄陷入沉思,面色竟也异常认真,旁边张玄灵被搞得满心疑虑。
  萨城内外北疆千里方圆,老人当初的故旧好友,大多衰颓病死,还悬着一口气的也都无法下床出门,他自认当世没人比他更懂马全禄,但连他也想不明白,老爷子现在这么老实地在思考个什么劲儿。
  难不成老爷子还真以为,跟个暗劲境界的小子过招,胜负有悬念?
  诡异,氛围属实诡异。
  思虑良久,老人家才开了口,回答林立先前的问题:“该是没活够滋味。”
  “还有什么惦念?”林立又问道,问得张玄灵烦躁了。
  声震萨城的张二爷暴怒道:“你哪来这些个问题,拖时间又能拖到几时?”
  林立横着眼冷冷觑过去:“有你锤子事!”
  张玄灵额头青筋暴起,捏了拳头怒冲上前,但只冲了两步便生生止住去势。
  在他身前有条笼着白袖的手臂,看似病恹恹的无力垂着,却犹如山脉横亘,沉重万钧。
  与此同时,萧破军也已经挡在林立身侧。
  马全禄抬起脸,满面皱纹平淡无波,说道:“最大的惦念,今生未尝一败。”
  这话说得有点装比,但不含半点装比的成分。
  林立记得以前丁老师傅说起塞外单挑之王,彼时的马全禄三十岁从祁连山学艺归来,在萨城娶妻生子安家落户,跟本地习武成风的族人常有切磋,后来便逐渐有了名号。
  树大自然招风,许多武林好手闲得没事干,喜欢上门找人争高下,声名鹊起的马全禄就成了众矢之的,每天都有外地武夫拜访,门槛几乎被踩烂。
  再往后,名气水涨船高,中原武坛都晓得塞外萨城有这么号人物,但登门比武的人却越发的少了。
  有那手高深不破的八极拳拦着,滥竽充数的对手来了,签完生死状只能竖着来躺着走,于是没人再敢到北疆借马全禄沽名钓誉,从三流到一流,再有来者,皆是强中手。
  然而强中手到此,也没有几个是立着自己走回去的。
  岁月悠悠不知不觉,将近一甲子春秋过去,北疆单挑第一人的称号就这么定下了,坚硬如铁雷打不动——马全禄从来没输过。
  林立没想到又过了十年,耄耋的老人愈发年迈,本该连路都走不动了,却还是未尝败绩。
  市井间的传言足以证明,这十年间,并非没有人抱着砸老爷子招牌的念头来萨城。
  “讨教老先生高招。”林立微微屈膝,按记忆中曾学过的咏春拳摆了起手式。
  他暂时不打算动用真元,但不是本着尊老爱幼的品质,只是想试试,完美筑基的肉身,腿掌过招之间,与凡俗武者的化劲境界相比如何。
  “小兄弟当真不必联手?”马全禄犹疑道。
  “老前辈无需担心打起来不痛快,我一人足矣。”林立化掌成拳,以江湖中的规矩,这是请对手亮招的意思。
  马全禄将拐杖靠在桌旁,展臂又收臂,弯了腿身躯略往前倾,同样摆了八极拳的起手式。一双昏花老眼内浑浊尽散,取而代之的是精芒闪烁。
  ——寻常人稍短命些的,满辈子算来也才活六十年。而这个武夫,整整跟人打了六十年,即使垂暮,又岂能是不好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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