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城,做什么事都绕不开法纪,哪怕学校门口卖鸡蛋饼的商户,都必须有执照和卫生证。而萨城地处北方边关,苦寒凄楚,与唐城可谓大相径庭。
林立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满街的打架斗殴,做皮肉生意的勾栏十步一家,十足的乱象横生。
而他所在的酒店,位于羚羊路地段,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尚且如此,市区边缘的机场能乱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红马帮敢在大公路上当众杀人,并且周边市民还抱着见怪不怪的嘴脸,说明这地方的人命本身就不怎么值钱。
要掩盖几十条命案,对红马帮而言应该不是难事,所以余思秋的话,自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我回去之后有哪怕一丝麻烦,你们的日子恐怕也过不安宁。”林立警告道。
“你多虑了。”
余思秋听完话放下心来,走近了几步,说道:“在这种地方,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法,我们红马帮的拳头,是最大也是最硬的。”
“你好好考虑考虑,把刀给我,咱们两不相欠,否则晚了的话,人家是肯定要找你要说法的,到时候就算你想清楚了,要把刀给我,到底也破坏了心情不是?”
“不用考虑,刀你拿去。”
林立说道,不曾有片刻犹豫,果断到余思秋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不再多想想?听说你们刀客都把配刀看得比命还重,你这有点薄情啊?”
他并不掩饰语气里极为浓烈的讥讽,就像跟范建讲话时候的轻慢模样,或许在他看来,一个能轻易送刀的刀客,即便实力强于自己,也不值得尊重。
“我不是刀客。”林立简洁说道。
光听这句,那么自然是在解释,但听完后面一句,余思秋知道他是在威慑。
“我不用刀的时候,更厉害,希望你没机会见识到。”
“……”
“还有,刀可以给你,但话必须说清楚。”林立又冷冷出声。
“什么话?”
余思秋狐疑道,他以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而事实上并没有。
林立说道:“我们之间,并不是两不相欠,我原本就不欠你什么,是你要搞事情,现在等于你在空手套白狼。”
“杀了我这么多人,不算数?”余思秋脸上笼了一层霜,事已至此,他不追究就算心平气和了,对方却似乎有点想得寸进尺。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到哪儿都不招受待见。
“那是你们想捏软柿子,没料到捏的是颗刺球扎了手,只能算自己作死。”林立脸色更冷,他从来不替别人背黑锅,更不可能把对手的傻比行为挂在自己账上。
余思秋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往常是他们强势,欺负人自然可以不讲道理,但正如林立所言,他们今天抓了个刺球,而且这刺球貌似不惧他红马帮的势力,顶多有点人生地不熟的忌惮,那就只好论道理了。
“你想怎么样?”他问道。
林立早就想好了条件,接过话便开口:“除了替我扫清执法者那边的人命官司,以后我有需要的时候,你还要替我做一件事情,不准拒绝也不能敷衍了事。当然,我提的要求不会超过这把刀的价值,你如果答应,连刀带鞘现在拿走,不答应,我也有的是办法。”
……
余思秋不出意料还是答应了,武者爱好刀有如风流儿郎爱美人,饮血刃给他的诱惑,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况且林立也说得明白,那个要求的价值,不会超过饮血刃本身,只要时间足够,饮血刃的价值他自然能摸通透,不疑有诈。
事情到这里就算彻底结束了,林立把面包车开到街对面停好,跟着田蛙走进酒店,没人拦他,一切都正常得有些不正常,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没有那满地的伤残死人,以及鲜血刺眼的话。
“老大,你被那王八蛋给坑了!”行在前面带着路,田蛙从独战屠戮近百人的刺激场面缓过神来,咬牙切齿道。
林立脚步轻快,饶有兴致问道:“哦?怎么个坑法?”
田蛙说道:“萨城是塞外的特区,穷山恶水出刁民你懂吧?官方早就对这破地方失望了,你上外边多逛几圈看看,整个萨城都找不到一间像样的派出所,更别提警察局了!”
林立笑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不用出去多逛几圈,来之前陈海石就说过,萨城的法度形同虚设,是彻彻底底的三不管地界。
“所以啊!那小子说替你推掉官方问责,根本就是他娘的放屁,不用他做什么,咱自己就能摆平,他诈你呢!”田蛙激动地说道。
这是个典型的直肠子,半点没听出自家老大在逗弄自己,只觉得传说中英明神武的少年,今天笨得出奇。
林立仰起比女人还白皙的下巴,笑呵呵说道:“自己推掉总是多一桩事,有人替咱操心,何乐而不为呢?”
“哎呀!”
田蛙急得头发都直了,几欲炸毛:“你这是败家啊!我虽然看不懂那把刀除了好看点哪里了不得,但是那小子费了老大劲都想要,那肯定是好东西啊!你就为了省点麻烦把刀给他了?你嫌麻烦我帮你跑也行啊!”
“他不是还答应我一个条件么?”林立继续逗弄这看上去有些憨的鲁莽汉子。
“那鬼知道他到时候还听不听话,这种混混最无耻了,你还指望他跟你讲啥道义?”田蛙越说越是着急,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个混混。
林立看他满脑门的汗,不忍心再把人家逗着玩,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叫花钱买个安心,等你哪天想明白我为什么要送刀了,记得来找我,我升你当麒麟帮的坐馆。”
田蛙这才晓得自家老大原来是在装傻,然后又绞尽脑汁苦思半晌,却没想出个结果,不禁攀附道:“老大,我脑瓜子生得笨,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呗?”
林立觉得这憨大头是真好玩,完全想象不出,这厮在外面那副丧尽天良的德性。
当初田蛙还跟着陈强的时候,做事可谓得近了疯虎的真传,下手狠得据说让人闻风丧胆,最臭名昭著的一回,是杀了其他帮派一名管事的全家——老小七口人,沾亲带故,连人家养了三年的泰迪狗都没放过。
“现在少帅帮纳入麒麟帮,要是哪天有事要把人聚在一起,你留意别让我见着那王八蛋,不然老子怕忍不住,当场生撕了他!”
这是罗飞的原话。
论狠辣,恐怕道上许多自称恶徒的败类,对上田蛙也要望尘莫及;论憨厚,田蛙也是憨厚得毫无破绽。
林立说道:“我要是现在告诉你答案,你可就失去从管事跳到坐馆的机会了,确定想听?”
田蛙傻嘿嘿笑道:“坐馆?那我不是比咱的双花红棍官位还高了?”
林立嘴角上扬,眯起眼睛,笑得格外好看,宛如春风暖阳般的亲和力:“你觉得呢?”
“我撑死了就是当个管事的命,可不敢比破军大人站得高,再说了,萧大人跟老大的关系,我就是当了香主,那也是萧大人脚底下的香主。”
田蛙胆怯地缩着脑袋,憨直得可爱。
电梯上了十五楼,他苦求着自家老大揭开谜底,林立也就满足了他的渴望,将自己方才的用意告诉他,无非就是为剧组能在萨城安心拍摄,用宝刀换了张随时可用的解灾符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花钱买个心安。
拍完这部电影,初期估计要在含戈尔山花上半年时间,与其将红马帮灭门,不如一笑泯恩仇,有了这点交情,日后倘若遇上了麻烦,起码不用自己山高水远地跑过来。
而余思秋拿着饮血刃,终究会明白,与自己交朋友胜过交恶,他不会放鸽子,更不敢放鸽子。
来到阳群芳住的房间门口,林立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不禁皱眉:“这尼玛也太能睡了吧?”
眼看着都该吃午饭的功夫了,太阳当头照,加上几分钟之前酒店外那么吵,居然硬是没把这姑娘弄醒。
“老大,我们在墙上装了窃听器,她昨晚进房间以后一直没睡,看电视看到早上八点多,又出来吃了个早饭才回去睡觉。”一名马仔说道。
林立顿时满额头黑线,他还以为人家会多伤心,都已经想好了在看见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之后,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才显得温柔,结果……人家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吃得好睡得香。
“麻蛋,自作多情了!”
他猛地一拍额头,心情好生复杂。
第一百九十二章 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