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三淼不知所之,见毕晓飞焦躁不安,突然大声喊道:“娘。”
老妪喜不自禁,说道:“好儿子,你终于肯喊我娘了,再叫一声,亲热点儿。”
将士们表情不一,有些认为寇三淼能屈能伸,枉尺直寻;有些以为他认人为娘,实乃不孝至极;更多的人认为他只是为了升官晋级,不想在总兵大人面前示弱,证明自己的临变能力罢了。
寇三淼招呼老妪,说道:“娘,你先解开台上六人穴道,孩儿有话跟你说。”
老妪心里乐开了花,笑得直咧嘴,当即解开六位刽子手的穴道,嬉笑道:“好儿子,多叫几声,娘听着可舒服了。”
寇三淼和颜悦色,笑道:“娘,你下来,我想同你说一句悄悄话儿。”
“好嘞!”老妪纵身一跃,跳下高台,大摇大摆地跑到寇三淼身边,掏出一颗糖,塞到他的手中,喜道:“娘亲给你糖吃,好儿子真乖乖。”
寇三淼一手接过,脸色陡然一变,另一只手早已运足劲力,“呼”的一拳,狠击老妪胸口。
老妪本就痴傻,无心提防,身子被震飞丈余,瞬时口中鲜血汩汩而流,凄苦言道:“你,你,这个坏儿子,竟然欺骗娘亲,呜呜……呜呜……”
寇三淼一声呵斥:“此人无辜阻挠公事,理应当斩。”士兵们迅速将老妪围了起来,刀枪剑戟齐施。
老妪虽然身受重伤,武功底子可也不弱,尚能腾挪跳跃,与之周旋,只是无意争斗,抓住一名士兵,轻轻打了一拳,又立即将他扶住,心疼地说道:“好儿子,娘亲不是故意的。”刚抬起脚来,要踢另一名士兵,突然又收住,无奈地说道:“儿子啊!娘不想打你。”
士兵们被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儿子这么叫着,极其不爽,出手既猛又狠,毫不顾惜。此消彼长,老妪心慈手软,招招留情,这种打法,她如何吃得消?过不多会儿,便频频挨打,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僵住的局面终于被打开,寇三淼正沾沾自喜,毕晓飞却闷闷不乐道:“荒唐,甚是荒唐。”起身就要离去。
寇三淼吓得一身冷汗,追了上去,毕恭毕敬,央道:“大人,贼头尚未处斩,请大人不妨稍待片刻。”
毕晓飞不悦道:“南澳岛有你这种屈身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实乃朝廷之福。相信寇大人一切自有定夺,我在总兵府等候你的佳音便是了,告辞。”言罢,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寇三淼将此归咎于老妪身上,心中愤懑,抱怨道:“都是你这个疯婆子,害我受讥。”于是,大声喝道:“大家不用客气,将她抓起来,与贼头们一同处斩。”
士兵们心中十分清楚:这个疯婆婆无亲无故,不知何年何月来到南澳岛,至于她底细如何,无人得知,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死掉,就像路边死去一条流浪狗,少人怜惜。
适才总兵毕晓飞在场,士兵们还有所顾忌,这下寇三淼亲口下令,士兵们个个争先,恨不得将老妪立即擒拿邀功。
老妪左支右绌,跌跌撞撞,破烂的衣襟上血迹斑斑。
“住手。”金古梁按捺不住,飞跃而出。
“哎呀,大哥这么沉不住气!”沐承欢摇头嗟叹。
原来他们五人一路上商议,实质上只有金古梁和沐承欢两个人的意见,季人、季之、季初不过一味附和金古梁。
沐承欢建议劫持澹台文颖,以此要挟寇三淼放人。金古梁却摇头反对,说澹台文颖待他不薄,尚且去挟持一位妇人,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沐承欢又建议抓寇芝兰,反正她心肠狠毒,惊吓她一下。金古梁更是不忍,说寇芝兰所作所为只是依她爹爹,至于爱情,本无对错之分。
所以,金古梁执意先去斩首台,若要挟持人质,只能是寇三淼,不能吓着无辜的人。沐承欢喟然叹道:“大哥头脑清醒之时,原来有妇人之仁;还不如头脑浑噩,对我言听计从呢!”
五人匆匆赶到现场,恰遇众多士兵围攻一位受伤的老人。金古梁见老人对他们处处忍让,士兵们反而痛下杀手,实在气愤不过,无暇顾及台上六人,情不自禁地飞跃过去,将士兵们一一挡开。
“儿子,你怎么来了?”老妪见是曾经诚恳地喊过自己为娘亲的人,喜形于色,一不留意,被一名士兵持刀砍中后背,登时踉跄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婆婆。”金古梁怒气陡升,右掌一旋,体内幽灵真气鼓荡,喷薄而出,数名士兵被掀翻在地。金古梁紧接着一掌,又将靠得近的士兵悉数震开。
老妪身受重创,奄奄一息,犹如临死前回光返照,突然清醒过来,说道:“你叫我婆婆?我真的很老吗?”
金古梁不想昧心,抚慰道:“前辈宅心仁厚,人老心不老,犹如孩童,即使头发斑白,又有何关系?”
老妪握住金古梁的手,缓缓说道:“这个岛上人人厌我,都希望置我于死地,你是个大好人,我马上不行了。你能否借我一面镜子,我很想看看临死前的自己,长得哪般模样,你莫要取笑,我已经将近三十年没有照过镜子了。”
男人谁会带个镜子在身上?那是女孩儿喜欢做的事。
金古梁当即犯难,可望着命薄西山的老妪,又不想说“没有”,突然灵机一动,聚气于掌,一推一收,将不远处一名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吸了过来,交给老妪,说道:“前辈,这里人人虎视眈眈,我没有时间为你找来镜子,只好将就一下。”
老妪接过大刀,那刀面亮如镜片,可老妪颤抖地拿在手中,迟迟不敢一照,又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很老?”
金古梁坦诚答道:“前辈面色沧桑,发白如银。”
老妪笑道:“好,如今世风日下,花言巧语者比比皆是,你诚实厚道,不欺我这个老太婆,甚是难得。我能够求你一件事儿吗?”
金古梁点了点头。
老妪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铁锁片,不过似乎曾经被灼烧过,并无光泽,正面刻着两棵连理木,背面刻着一个“武”字。
老妪将锁片塞到金古梁的手中,说道:“我有一个儿子,左肩上印着锁片正面图案,右肩上印着锁片背面图案。那“武”是他爹爹的姓氏,可怜我的孩儿未满一岁便被人盗走,至今音讯杳无。我知道茫茫人海,要找到我的儿子谈何容易?”
老妪气竭,声音越来越弱,金古梁不便插话,终于明白为何老婆婆逢人便喊儿子,原来她寻子心切,才变得痴痴癫癫。
第一百七一章、悲莫悲兮母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