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扬和徐霞客面面相觑。
刘安邦这话说的倒也在理,问题是,这一战,四万人对三万人,没太大的优势,一旦叛军真的再派出部队来,哪怕只有二万,官军都有大麻烦。就算没有再派军队,只要拖上个三两天,佯攻的左二队按计划一撤,叛军的十万增援部队就会立刻冲过来,那时这四万人就成了肉包子,被整个裹进包子皮儿里了。
“如果这样做,我们就必须全力攻击,”孙扬沉吟着,“最要命的就是我们必须迅速结束战斗,关键在速度。。。。。。”
还没有等孙扬思考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士兵发了疯一样冲到帐前,全然不顾卫兵的拦阻,大声叫道:“报~~~!发现上万叛军接近!”
所有人都一跃而起,小小的帐篷直接被掀翻在地。
远处,许多火把晃动着,无数人影相互交错。
“是叛军!”好象为了能清楚的验证这个判断一样,黎明前的黑暗一下子消失了,一抹阳光从地平线上照过来,正照在那些人影处。
原野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个叛军万人队,看队形,他们也正好在行军中,敌我两军的前锋已经交错在一起,主力部队相距也不过二百丈左右。
看来,只能打一场遭遇战了!
“各归本队,随机应变!”孙扬所能做出的指挥,也只能是这八个字了。
四个常将军向各自万人队跑去,徐霞客飞身上马,纵马狂奔,他的队伍在左前方,离叛军部队距离约百丈左右,他必须快速冲过去,不然会被叛军截断去路!
叛军队伍中,人影晃动,数名叛军将领也在纵马飞奔。看起来,他们也是正在研究敌情,却意外发现两队离的如此之近,现在,两军正在进行第一场战争:看哪一方的将领先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
徐霞客打马如飞,近乎疯狂的向自己的队伍奔跑着,耳边隐隐传来一些中下级军官吼叫着下令的声音。由于高级将领还没有到位,但两军都突然发现自己与敌人离的如此之近,两军的中下级军官们都不约而同的开始自做主张下命令了。一时间两军前锋线上一片混乱,几乎是各自为战的局面。
不远处,一支叛军部队急速冲出,向着官军侧翼直冲过来,徐霞客向左前,这支部队向右下,两条路线正好相交!
徐霞客没有减速,没有犹豫,他拔剑,大吼,催马!
叛军自他身边直冲过来,他看不清对面马上人的面容,也没空去看,他只听到蹄声的的,只看到敌人的腰刀在空中迎着阳光在闪亮。他一剑挥出!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把腰刀几乎擦着他的鼻子直飞过去,远远的落在一边,一蓬血雨绽开,对面的敌人重重跌落马下。
徐霞客连头都没有回,迎面,又是一个敌人纵马冲过来,长枪直刺过来。徐霞客突然向后一仰身,长枪刺了一个空,与此同时,两马已经相交,徐霞客来不及起身,单臂发力,“嘿”的一声,一剑刺穿了敌人的胁部。
那敌人长声惨叫,声音凄历,两马交错离开,徐霞客重新坐起。
他什么也没看到,没看到敌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看到自己的剑是如何刺入敌人身体的,如果不是听到了那惨叫声,看到了剑上的血,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刺中了对方。
“驾!”徐霞客再次打马。他知道马已经跑的很快了,但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的前面没有了敌人,但身后却蹄声如雷,七八个叛军骑兵正追上来。
嗖的一声,一支箭飞来,徐霞客向旁边一让,箭射了一个空。
嗖嗖几声,四五支箭破空飞来!
徐霞客一个蹬里藏身,几支箭全都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他长出一口气,翻身上马,还没有坐稳,只听破空之声大起,至少数十支箭迎面飞来!
这一下徐霞客大惊失色,他已经无可回避,只得提起剑来尽量护住重要部位。
箭从徐霞客身边飞过,直射追在他身后的叛军,两三个叛军大叫着中箭落马,迎面,数百官军士兵列着阵势,“徐游击、徐游击~~~”的叫声此起彼伏。
徐霞客感觉身上冷嗖嗖的。刚才他真的以为那一堆箭是射向他的,他真的很怕,怕的要死。如果有人说不怕,不妨亲自一试。
徐霞客轻轻带马,减下速度。身后,追来的叛军见官军人多,转身退了下去。不远处,鼓声大起,敌我两军主力几乎同时开始发动攻击。
“秦都统在哪儿?”徐霞客还没来得及下马就大声叫着。他看到士兵们虽然都聚集在这里,但阵势散乱,心中暗暗恼怒。
“徐游击,秦都统阵亡了!”一个百夫长答道。
徐霞客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士兵们一见他来都高兴成这样儿。
“整队!”徐霞客立刻下令。
不远处,喊杀声大震,徐霞客向右侧看去,眼见叛军正在轮流冲击官军,官军一时局面比较被动。
原来官军以步兵见长,骑兵数量相对不多,而叛军则相反,骑兵比较多。在两军突然以如此近距离接触时,步兵调动的速度当然不如骑兵,叛军的指挥官反应也十分迅速,立刻下令骑兵部队分成几批,轮流冲锋,而此时官军的阵势还没有布置好,一时间陷入混乱中。奇妙的是,由于叛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官军主力身上,而徐霞客所在的千人队是突出在左前方的,正好让过了叛军的攻击方向,结果,这一千官军虽然置身战场,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而且由于叛军已经截断了官军主力与这支千人队的联系,虽然这个千人队与主力相隔不远,却也没有接到行动命令。
“徐游击,我们冲吧!”刘七挤到徐霞客身边建议。他眼看整个局面官军明显不利,心中有些着急。
徐霞客摇头:“严守队形,前方士兵备战,中后方士兵坐下休息!”
这个命令实在是够邪的。眼看着官军主力形势不妙,徐霞客居然让自己的队伍休息。好在此时徐霞客就是最高指挥官,这是他第一次不必再利用“游击”的身份,也是第一次不必时时受着更高级别将领的监督,他要好好运用一下这一难得的机会,要发挥自己的才能,把整个局面扭转过来!
数十丈外,敌我两军士兵血肉拼杀,喊杀声震天动地,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在作战,只有徐霞客这里,居然成了这可怕地狱里的一方净土。
叛军倒不是没看到这支部队,问题是:这支官军有一千人,而且队形整齐,如果派出的兵力少不足以战胜这支官军,派出的兵力多则损害了正在作战的正面,何况一支千人队还是不足以威胁叛军大部队的,所以叛军干脆就对这支部队视而不见了。
“轮换!”徐霞客看看时间过了有一段了,下令道,“一线士兵后退休息,二线上前!”
士卒们迅速执行着命令,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迷惘的。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有勇有谋的徐游击要在战场上玩儿休假。
只有徐霞客明白他在做什么。他在找一个关键的节点。
四万人对三万人,势均力敌,没个三五天是打不下这一仗的。但如果真要打上三五天,官军胜也是败了,敌人主力离的如此近,三五天足够再派出援军来了,而且钱塘江处敌人的援军也快来了,他们哪经得起耽误三五天时间?就是三五个时辰都够要命的了。所以,就算他把这一千人投入进去也是没用的。但他知道,在这种近距离的遭遇战中,无论敌我,中军都是没有时间转移到安全位置的。他要找的就是这个节点。或者简单点儿说,他要把自己这一千人变成敢死队,直击敌军总指挥部!
徐霞客的眼睛在杂乱的旗帜和混成一团的人群里来回寻找着,终于,他的眼睛一亮,他找到了!
虽然那大旗有意的放低了,但他仍然发现了敌军的中军大旗,大旗下不停的有敌人的骑兵进进出出,那是汇报和传令的明显特征。
就是那里!
徐霞客刷的一下拔出剑来:“全军准备!”
所有士卒一下子精神起来。他们蓄锐已久,人人都等着加入战团呢。
还没等徐霞客发令,只见右侧敌军突然一阵混乱,数十名官军士兵冲破敌人的阵势来到徐霞客部前,为首之人居然是马超!
两个人一看对方,都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马超先回答了问题:“被冲散了!只带了几十个散兵一路乱闯,没想到闯到这里了!”他回头看了看,见叛军没有追来,当即问道:“你怎么不投入战斗?”
徐霞客微笑:“我正要投入战斗。”他向叛军的中军大旗一指:“我打算直接冲向那里!”
马超愣了片刻,突然大叫一声,一脸的兴奋,叫道:“这真是太妙了!”他啪的一拍手掌:“徐游击,给我一百人,我也上去!”
徐霞客一愣,看了看马超略显苍白的脸:“马牙将,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去的好。”
“说什么话来!”马超脖子上青筋暴起,“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做一套体操来看?”
徐霞客正要回答,猛听得右侧喊声大起,不由向右侧看去,只见一队叛军已经突破了官军前沿的防守,正在向内线楔入,官军士兵们全力在反击。
“好,就这样!”徐霞客没办法了。他必须立刻出击,而这位马牙将显然是坚决不同意把自己放在一边。
“陈庆之何在?”徐霞客叫道。
“末将在。”一个平平淡淡的声音自徐霞客身边响起。
陈庆之就是这种人。哪怕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他也这么平静,不但平静,而且沉静,沉静的让人往往意识不到他的存在。这不,他现在就在徐霞客身边,但徐霞客就愣没有发现他!
“你领四百人为左队,马牙将领四百人为右队,我领二百人后面策应,出击!”徐霞客下令。
“得令!”陈庆之和马超齐声应令,尽管这两人的军职相差巨大。
队伍刚起,徐霞客一把把刘七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跟紧马牙将,要照顾好他,否则唯你是问!”
“得令!”刘七嘴里应令,心里叫苦。弄不明白他怎么总得这种差事。
马超抓起挂在鞍边的长枪,提气正要发令,猛听得闷雷也似的一声暴吼,前后左右敌我士兵数万人正自呐喊,却都被这一声暴吼给压了下去,只见陈庆之双手各舞一把大铁棍,纵马直直冲向叛军的中军大旗,那一双铁棍就象风车一样,在他身周三尺之内没有生物能站立,无数的鲜血碎肉向两边喷出,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他就用这两根铁棍把人肉象泥土般翻到两边,他自己一路劈开人肉的泥土向前!
在陈庆之身后,四百官军士兵个个努着双目,嘴里怪叫着紧跟陈庆之向前。有这样一个恶魔般的将领,哪个士兵能不热血沸腾?
马超不由大是愤怒。他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百夫长也有如此勇猛,他马超居然落到了一个百夫长的后面!
“出击~~~~!!!”马超长枪向前一指,纵马向前!
战场上突然静了下来。数万士兵都呆立了好一会儿。
没人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千人,仅仅是一千人,一左一右,两条线就好象两支破空厉箭,一下子割开了一万数千精锐叛军结成的阵势,直向中军冲去。而左右两队的两个将领,活活的就是两个凶神恶煞,一个把大铁棍舞的如风车一样,叛军的尸体不停的被击飞到四周,根本没人能让他停顿哪怕片刻;另一个,那一杆枪使的如急风暴雨,迎面的叛军士兵一排排扑倒在地。转眼之间离叛军的中军大旗已经很近了!
大旗下,叛军指挥官小贤王李阿大正自指挥作战,突见两路官军劈开叛军阵线直透重围向自己杀来,心中大惊,急令近卫队上前去封堵。三百名近卫队冲上去还没有数息功夫,一左一右两个汉将已经全身浴血的杀透了人墙直冲过来。
“快走!”李阿大大惊,翻身上马,一带缰绳转身就走。
战场上,几万双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叛军的中军大旗,眼见那大旗匆匆忙忙里倒外斜的向后移动着,官军士兵们不由暴发出一阵欢呼声,叛军士兵们则个个提着一口气。
马超眼见李阿大要逃,手臂后扬,一声大吼,掷出手中枪,枪如流星,直飞向李阿大。
李阿大虽然贵为小贤王,但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以倒也身手灵活,眼见那枪飞来,突然一个蹬里藏身,那枪带着尖啸声从李阿大头顶飞过。
官军士兵们齐声叹息,叛军士兵们则个个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自庆幸。
李阿大躲过了马超这一枪,翻身重新坐在马鞍桥上,刚刚出了半口气,却听得身前身后远远近近的数万敌我士兵齐声惊呼。原来那枪虽然没有刺中李阿大,却击中了中军大旗,大旗在这一击之下当既断成两截,轰然仆倒!
军旗是军队之魂,一支军队无论付出多大牺牲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大旗,此前官军左三队被叛军伏击,三百护旗勇士与旗共存亡,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叛军大旗折断,这一下叛军士气大挫,军心慌乱,一时间攻势顿缓。官军将领们哪会放过这个时机,只听得鼓声大起,官军全军开始反击!
陈庆之见李阿大躲过了马超的枪,双手舞动铁棍,一路直冲向李阿大,数名百夫长和千夫长冒死上前拦阻,却都连一招也经不起,死的死伤的伤,根本不能让陈庆之减慢一丝一毫的速度。李阿大眼见陈庆之威猛无比,心知抵挡不得,快马加鞭直向后军而逃。
陈庆之正要继续追赶,突然间左边风声大起,一物自头顶砸来,他举铁棍一挡,当的一声,火花四起,陈庆之感觉着虎口发麻。
他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如铁塔的大汗正轮着狼牙棒向自己砸下。
“来的好!”陈庆之大喝一声,左手棍一迎,右手棍向对方击去。那大汉是李阿大的贴身卫士,万里挑一的大力士,眼见陈庆之紧追李阿大不舍,急忙冲上来拦阻。陈庆之一棍砸下,他用狼牙棒一迎,那大声震的他耳朵嗡嗡直响。他连声大吼,正要发力回砸,陈庆之的左手棍又已经砸下。
陈庆之双棍飞舞,一起一落,一口气连砸了那官军十二三下,那大汉回不过手,只能全力用狼牙棒迎击,口中连连大叫。每迎一下,这股大力经腿脚传到地面,这大汉的脚就下陷半寸,十二三次下来,官军的腿已陷入地下半尺之多。
第166章 遭遇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