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了,帮恪靖溜出宫玩的事却一直没有着落,看管公主的嬷嬷、宫女一大堆,墨涵虽然愧疚,却也无计可施,而胤禩又不赞成他们请旨的思路。虽已立秋,天气依旧闷热,恪靖跟着墨涵在荷花池学会了游泳,西花园的水路倒是和外边的河流相通,可她们也没这胆量潜出去。
直到了七月七,宫中各色女人都忙着准备自己乞巧的用具,午晌之后竟疏于防备了,墨涵先让恪靖藏在幂翠轩,再去求胤礽放自己出去玩半日,软磨硬泡之下竟得逞了,只是要让沃和讷跟着,墨涵连忙答应了。回去和恪靖换了便装,嘱咐道:“一会儿在那奴才面前可得委屈一下,只能说你是我的宫女。反正他不敢饶舌!”
“这有什么,一切听你的就是了。”恪靖对出宫满是期待。
出了畅春园,墨涵指挥着往先农坛走,约莫个把时辰,一到了广安门就叫沃和讷停车,凶神恶煞的对他说:“我带着宫女自己去玩,你要是嫌命长,就来跟着,否则就乖乖的在城门角等。”
沃和讷连忙求饶:“格格,这个使不得,太子爷再三吩咐了,要奴才跟着伺候您,万一有个什么,奴才怎么交差啊?”
墨涵瞪他一眼:“你再罗嗦,现在就让你交代不了。你听我的,等回宫我给太子说,你的差事办得很好,让他赏你。”说完夺了沃和讷的佩刀,他哪里敢同她争抢,“你要跟来的话,就先想好我是砍你的左手好还是右手好!或者把我的手给表哥带回去!”
“你真有法子!”恪靖随着墨涵汇入人流,七夕的节日氛围立刻感染了她们,这一带就是有名的天桥,各色的小商贩、小吃摊儿,当然还有曲艺奇人。民间的女子也在这一天被准许出门,墨涵她们混在其中还不算打眼儿,只是她手中的侍卫佩刀显得古怪。
“恪靖,这里就是你在宫中无法认识的北京,最纯粹的北京,有什么想玩儿的,想吃的,你尽管说,我请客!咱们先去当铺换点银子。”恪靖虽要大些,却是从未出过门的人,又知墨涵素有主意,倒是放心大胆的任由她安排。
到了当铺门口,墨涵不好意思让恪靖知道她当的是太后的赏赐,看有个耍刀的摊子,就让恪靖看着热闹等。她选了个琥珀簪子交给朝奉,朝奉扯着喉咙就念:“破石头发簪一支,五两银子。”墨涵也不和他争辩,只拿回簪子就狠命的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看得朝奉和铺里的掌柜脸色都变了。她又拿出支成色更好的碧玉簪子,递给朝奉,说:“想做成这笔生意就好好估价,死当!”这下人家哪里还敢小瞧这丫头,连忙说:“小姐,五十两银子,您看合适么?”
“不要银票,十两一锭的元宝给我包好。”墨涵又呲着牙舞着手里的刀说:“耍了秤,我去官府告你!”
当铺里的人看墨涵穿的都是苏绣,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这样的霸道,哪里还敢招惹她,麻溜儿的把银子给她称足、包好,弯着腰把小瘟神送出门。
墨涵暗自得意,正要去给恪靖炫耀一番,却见刚才的杂耍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找不到恪靖的人影儿。她这才犯了慌,赶紧发挥钉子精神,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左突右撞着钻进内圈儿。看来错过了精彩的打斗,只见了结局,胜出的男子蹬了战败者的屁股,很有英雄的气势,嘴里还狂妄的说:“小爷让你今日长点儿记性,再胡作非为,定不轻饶!”这男子身后正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恪靖。
恪靖略福身答谢:“多谢公子仗义相救。”见了墨涵,连忙说了刚才险被轻薄,多亏这个逞英雄的男子出手帮助。墨涵看那男子约莫近二十岁,也算一表人才,若恪靖不是公主,或许可以成就才子佳人的姻缘。墨涵看着互传秋波的二人,顿时有了危机感,立刻拉了恪靖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人群,说:“恪靖,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的身份。”
恪靖边走边回身去看,只这片刻,就对那男子有了不舍,听了墨涵的话,也只得无奈的回过头来,可再有趣再新奇的事物也瞬间觉得无味起来。走了都有几百尺远,恪靖却欣喜的发现那男子竟远远的跟着她们,见她回头,也是喜上眉梢。恪靖怕墨涵发现,把她推到自己身前,说:“人多,咱们别走散了,你个子矮,走我跟前吧。”
墨涵只顾着眼睛四处打望,也没留意恪靖的心思,更没察觉后面的尾巴,还没注意拥挤的人群中,银子已经被偷走了。
在吃了东西无钱买单时,墨涵只得接受那个帅哥跟上她们的事实,她担心恪靖没有江湖经验说漏嘴,连忙先介绍:“这是我姐姐金咤,我叫哪咤。”
那男子知道她是胡说,也不追问,只看着恪靖说:“鄙人舜安颜,能结识二位姑娘,实在三生有幸。”是有幸结识恪靖才是,墨涵是沾光。入宫以来她还从来没被如此冷落过,平时最次也有胤祥和胤祯两个小跟班陪着,可此刻那舜安颜眼里只有恪靖,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前边儿,都无暇理睬墨涵。
舜安颜,墨涵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又没有太深的印象,他正滔滔不绝的给恪靖描述七夕放河灯的景象,恪靖则专注的看着他。看着一对璧人儿,墨涵也不禁觉得遗憾,本想阻止,却在恪靖的脸上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动人光芒,“哎——就当这是恪靖的《罗马假日》吧!”果然,前边的人已经约定呆会儿一起去放河灯了。墨涵自动拖后两步,把自己这个电灯泡的瓦数调低一点儿。
溜达了半天,已有暮色,舜安颜说是约了个朋友在饕餮阁共进晚餐,邀她们同去。一是无钱,二是不识路,三是还惦记那里的鸭舌,墨涵比恪靖还主动的答应了。等到了饭庄,踏进唤作“炖”的包间,舜安颜的朋友已到了,正对着门口坐着。除去什么也不知道的舜安颜,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兄,艾公子。这是我才结识的朋友,金小姐。”舜安颜不伦不类的介绍着。
金咤小姐和哪咤小姐都低着头坐下了,那边的艾公子冷笑着说:“二位金小姐点菜吧!”
墨涵总算灵光闪现,想起来谁是舜安颜了,佟国维的孙子,佟皇后的侄子,雍正皇帝名义上的表弟。桌子下,恪靖的手哆嗦着来拉墨涵,墨涵默念三遍“死猪不怕开水烫”,对着艾公子,爱新觉罗家的四公子——胤禛皮笑肉不笑,说:“那就让二位破费了!”扯开喉咙吼道:“小二,点菜!”
恪靖与舜安颜逛着什刹海的夜市,观看着各色的河灯,墨涵则同胤禛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闲聊。
“你明明知道他们是没有结果的,还由着恪靖这样痴迷。”也许久没见,他竟比先前冰凉些,反不如初识那般的随意。
墨涵自然不会讨好他:“我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很多,但没有结果就不努力么?以前我或许会劝她,可今日的我,相信人世间真的有很多奇迹。你呢?你怎么不揭穿她的身份?你心里也是怜惜恪靖的,对不对?至少将来,她会记得曾经有过这样开心的一天,记得这个让她心仪的舜安颜。”
“无谓的思念是很痛苦的,你体会不到,恪靖不一定能承受这样的痛苦!”他的话语悠长,别有深意。
她有些好奇:“你体会过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可听闻四福晋是你的青梅竹马,打小在宫里一起长大,感情是顺其自然就得到的,你哪里明白恪靖的苦楚,她将要嫁的是一个除了四肢周全,不知为何物的男人。若是将来不幸福,能有一个值得思念的人,总是好的,真正了无牵挂的人是很可悲的。”
“你的歪理从来都很多,做事却不计后果,肆意妄为,随性所致,好与不好我也不做评论。只是你不是山野村妇,现如今岁数小,太后、皇阿玛喜欢你,又有二哥的情分,宫里的人大多顺你的意,可你这样的心性,今后祸福却是难料的。”他不无担忧。
墨涵呲着牙满不在乎的说:“只要皇上不杀我,将来你不杀我,命就保住了!”
“皇阿玛说你怕我,简直是笑话,你哪里就怕我了,倒是已经唠叨两次,求我莫杀你了。”胤禛禁不住苦笑。
“那你当作笑话听就是了。你吃斋念佛的人,戒了杀戮当然好,你不杀我是我在帮你积功德,不好么?再说了,我对你一向都是恭敬有礼的,讨好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得罪你!”她是永远的嬉皮笑脸。
他很郑重其事的说:“由得你怎么说!有时候别太自信,别太自信你的判断力,也别太相信你的眼睛。墨涵,你没有你认为的那样了解太子,二十年的储君岂是白做了的。”
到最后,胤礽不就是白做了四十年的太子么?墨涵的脑子里又冒出野史中残暴的雍正形象,顿时恶狠狠的说:“四爷,他白做储君不正是你的希望么?他若坐稳了,你们还有机会么?我也不见得有命活到你开杀戒的一日,真正是替古人操心。”
胤禛忽然也有些激动,猛的拉着墨涵的胳膊,有千句万句的不公平要问她,却半句也问不出口,只愤怒的看着她,胸内如大海翻腾:“我何苦来搅这浑水,自乱心神!”
墨涵也有些许犹疑,但还是直视着胤禛说:“四爷,你也莫觉得委屈。只请记得,他日你这些兄弟为鱼肉,你为刀俎时,还有佛在你心中!八爷、九爷、十爷,还有十四爷,可都是你的弟弟!”
胤禛只定定的看着墨涵,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是的,她心里有的不只是太子,她眼中只看得见胤禩,就算连众人看待的蠢人胤锇她也可以和善对待,唯独面对自己,她的热情就化为乌有,她的善解人意就消逝无踪。他怎么会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他对墨涵的情义是连他自己也避之唯恐不及的。本可以坐山观虎斗,由得太子与胤禩他们去争夺墨涵的心,互相激战,可他禁不住一步步泥足深陷于她的举手投足中,或许正是她那让人难以揣摩的思想深深吸引了自己吧。可她不但不理解自己的深情,反而——他实在气恼这样的自己。
墨涵正懊悔说了些似乎暗示未来的话语,胤禛已拂袖而去,混杂在拥挤的人流中。屡次出言不逊,终于还是惹恼了他,人群中他还是寂寞、孤独的,墨涵也有了点愧疚,只不自觉的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却在交错的胡同中迷失了方向。等走到水边时,才认出好像是后海,比起现代,多了树木,少了林立的酒吧。结伴放河灯的女孩儿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既来之,则安之,墨涵也忍不住在个摊子前驻足观看,纸糊的、木雕的、竹编的小船上放了一小段儿红烛,船上还绑着绸子作的风帆,另外还有备好的笔墨。
“小姑娘,买个河灯吧!”卖河灯的大婶招揽着生意,墨涵也觉得有趣,拿了个枯绿色的竹船看,大婶又说:“把愿望写在绸子上,心诚的话,七姐会帮你心想事成的。”
她说的七姐应该就是织女吧,织女能实现什么愿望,她若有本事,又何苦与牛郎天各一方了?不过,算是入乡随俗,姑且一试吧。墨涵回到古代的一个好处就是体验中国的传统节日和习俗,端午节祭已经被韩国作为文化遗产抢注,文革后恢复祭孔仪式还是到韩国取经。传统节日真的只剩下吃的精髓了,而外来的却并不止汉堡、比萨。
墨涵取下只耳环换竹船,也不管是否银货相当,想半天才提笔在绸子上写下:“鹧鸪飞处乌骓随!”心里说:“胤禩,只有你才看得明白吧!我也只想让你明白!”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走到水边,那后海中已飘着无数的星星点点,这样的小船,却承载了无数女子的心愿,顺着水不知流向何方。她也把手中的船儿放入水中,却不愿再对着那红红的烛光许愿,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梦不是都在火光中破灭了么?竹船倒是平稳的顺水而下,小小的绸帆也在水中展开,随风轻摆,也开始了前途未卜的远航。
墨涵就沿着堤岸跟着竹船前行,水中的烛火摇曳明灭,她的心情却平静下来,她实在是很适合回到古代来生活的,她的蜗居生活逃避的就是现代社会的匆忙、纷争,爱情的细腻消焕于拥挤的交通中,不是说要追求花前月下,真正那样,只会给约会的蚊子提供热血,而被吸去血后,身体躯壳中余存的只有生理的冲动,少了心的交流。当融入社会洪流,就失去了爱的时间和精力,或许这就是墨涵在现代没有找到爱的客体的原因吧!谁会有工夫慢慢来揣摩她的思绪。
远处有三五画舫,逆着风偶有丝竹之音传来,堤岸上的柳枝借着风轻抚脸庞,却碍了墨涵寻船的视线,那竹制的河灯渐行渐远,她只顾着看那越来越难以辨别的星火,忽略了脚下的路,两步石阶害她一个踉跄,顺着势往水中跌去,手在空中只抓住了轻软的柳絮。
惊魂中被人拉住了手臂,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墨涵的头只及这肩,脸就贴在了胸膛,幽冷却熟悉的情人草香气沁人心脾。那双手臂把她紧紧的环住,令墨涵几乎窒息,忍不住咳嗽气喘,那人才被提醒似的,一下子松开手,转身就要走。墨涵才看清,正是胤禛。
“四爷!”墨涵也不知是该道谢还是该致歉,又在想那似曾相识的草香,叫得他停住了脚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也以一种宁静面对她,伸出手想抚抚她的脸颊,却缩手回来,狠狠的握住拳头,直到指甲将手掌扎出血丝,才在痛楚中清醒过来,转身又欲离去,墨涵又轻轻唤了一声:“四爷!”
他站定了,却只把背影对着她,瘦削的肩膀棱角分明,墨涵不假思索,说出肺腑之言:“有的东西看着是好的,人人都要去抢去夺,可真正得到才明白其实只是一个劳心劳力的烫手山芋,原不值得舍弃一切去夺的。”从现存的雍正朱批,史学家推断出他惊人的工作量,撇开残暴与否的话题,他实在是一个勤勉的君主,他力推的新政毕竟是推动了历史的进程,“胤禛,朱笔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但执笔者也会被它困住终身,莫给自己画地为牢才是啊!”
胤禛惊讶的回头看着墨涵,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光芒闪现他眼中,可只一瞬,如流星般短暂,她看得穿他的心思,她原来也是心中有他的。
他忍不住推心置腹,说些墨涵听不明白的话:“那你可知,风筝的线放得再长,可线却在人的手中。放风筝的人可以安心的牵着线给风筝逐风的片刻随性,可一旦风筝想要断了线自由飞舞,人可以收线,也可以毁了风筝的。”
他的话似乎透着什么玄机,可墨涵只去想字面的意思:“人力当然大,可怎么斗得过天?风势大了,风筝要断线,哪里就由得人的意愿了!”
“若真要起风,他会先把风筝束之高阁的。”胤禛若有所思。
“他?哪个他?”
胤禛只浅笑不语,每次与她谈话都这样交浅言深了,她虽明理,但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想劝戒她的话又不能说得太明白。这几年在朝中办差,他是了解太子胤礽的,若一旦有人与他争抢,他并不是表面那样温润的。二十年间,围在胤礽身边的已经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势力,又有皇上的纵容,他是容不得半点不如意的。他要把墨涵给谁必须由得他,可显然他属意的不是胤禩,这样的道理哪里能同墨涵说,以她的性子,转身就会去质问胤礽。且胤禛怎会不知晓胤礽心中墨涵并不仅仅是一个妹妹。墨涵现今和一帮阿哥打堆儿,若非在南苑时,胤禛担忧她的伤痛,半夜起身来探看,窥到她对着胤禩的痴迷,也难以察觉她的真意。可时间久了,她的心迹难保不会被胤礽察觉。到那时,怎样的变故是难以预料的。胤禛还想提醒她几句,却听见海子那岸传来阵阵呼声,喊着墨涵的名字,不难辨出,正是胤禩。
墨涵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直要让整个儿后海都听见她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对岸有一个大红灯笼急切的晃动着,模糊得看不真切,提灯笼的人听见墨涵的声音,连忙喊道:“涵儿,你就在那儿等着,我从前面的桥上过来!”说完就往海子口的桥奔去,墨涵哪里肯在原地苦等,也提起旗袍的下摆跑了出去,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胤禛一句“慢点儿!”哪里还入得了她的耳。
胤禛怅然的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倩影,直到她没入夜色中,才调转视线去羡餍那手持灯笼的胤禩。
小桥上,墨涵依偎着胤禩,顽皮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隔着海子,黑灯瞎火的,你都瞧见我了?”
“你特地选了七夕带四姐溜出宫,会不来后海放河灯么?真那样,就不是你恩古伦格格的做派了!”胤禩手中的灯笼把她的脸照得愈发的明艳。
“谁说的,我才没兴趣玩河灯呢!是因为我和恪靖走散了,被人群推到这儿来的。”
“你就没什么想实现的愿望么?”
墨涵想着方才在绸子上写下的话语,嘴里却胡编:“有啊,我的愿望就是天天都有酱爆鸭舌吃。”
“你就这点儿出息,就没盼点儿别的?”胤禩倒是一再追问。
“别说我了,你和谁一起来的,糖糖他们没跟着你?”墨涵把鼻子凑近胤禩,着力的嗅了两下,“奇怪了,你身上怎么有香粉的味道,是从女孩子身上招惹的么?喝花酒都不叫上我!”
胤禩却往墨涵身上嗅:“看来我以后得小心了,你看不见的事用鼻子都能推断出来,厉害!不过我也不差,今天四姐身上薰的可是草香?”
墨涵有点心虚,这才想起胤禛来,可四处张望,哪里还能寻到他的身影。且恪靖去了何处,才是最紧要的事:“皇上可知道恪靖出来的事?园子几时下锁啊?”
“皇阿玛今日去了三哥府上过节,三哥才添了个小格格。园子的侍卫都求大哥安排好了,你玩尽兴就是了。四姐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墨涵实在不知怎么给他解释,正在暗自着急时,一个卖花的小男孩儿过来塞给她一张纸条,一看是胤禛的笔迹:“靖自回园。”看来他自有安排。
“恪靖一个人可怎么回去?”胤禩问她。
墨涵顾左右而言他:“你别打马虎眼儿!老实交代是不是出来喝花酒才沾上的香气?”
“哈哈——”胤禩还未答话,身后就传来笑声,“涵妹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八哥啊?”却是胤锇赶来正好听见墨涵的拷问。
胤禩倒是乐意听见胤锇的调笑,墨涵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辩白说:“我喜欢鹦鹉、画眉,才不喜欢什么八哥呢!你养的鸟可学会说话了?”
“不喜欢算了!今日八哥可见了两个比你娇媚的小姑娘,呆会儿你见着了,可不许恼!”胤锇也是被墨涵欺负惯了,难得逮到这样的良机取笑她。
墨涵却不以为意,扬着头哼了一声,说:“我有什么可恼的?再则,要真的千娇百媚,你那好色的九哥肯定一马当先,哪里还轮得到胤禩?糖糖可不比他俊俏得多?”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还好我来迟一步,也不知早说了我多少闲话了!”胤禟一身华服,摇着折扇,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那河灯上写了什么,八哥一见了就抛下咱们,巴巴的寻了来。我当是天仙在等他,却是墨涵啊!”
墨涵白他一眼,却问胤禩:“你看了什么?”
胤禩看看两个弟弟,只附在墨涵耳边低声说:“我能看见什么,你又没放河灯,又没写什么鹧鸪、乌骓的?”眼角上挑,笑着逗她。
“真有这么巧么?偏巧就被你看到了!”墨涵觉得也太——太——太无巧不成书了。
胤禟笑说:“这可不就是缘分么?”
“什么缘分?猿猴和兔子在树林里出恭,兔子踩了猿猴的粪便,猿猴用树叶给它擦干净了,后来它们就住在一起了。乌龟问兔子为什么嫁给猿猴,兔子长叹一声说,猿粪啊!”
三人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墨涵还装出严肃的面孔,瞪大眼睛,胤锇学着墨涵的口气说着:“猿粪啊!猿粪啊!”
她撇撇嘴,眼睛却飘向桥下,两个穿着同样杏黄色旗装的女孩儿提着琉璃灯笼缓步走上桥来,小的娇悄可人,和墨涵差不多年纪,大的那个落落大方,眼睛里透出一股睿智,浑身散发着动人的气质,直把墨涵看呆了,才听胤锇笑说:“可不比你强不是?”
墨涵却不睬他,知道两个女孩儿和他们是同来的,忙报以友善的笑容,这样的可人儿的确让人心动,那两个女孩同样好奇的打量着墨涵。
胤禟的话却让墨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位是赫舍里家的恩古伦格格,咱们都管她叫墨涵。墨涵,这是我舅舅郭络罗家的两个表妹,绮云、绮霞,绮云的额娘可是安亲王府的郡主。”
她呆看着,是了,知道是谁了,该遇见的一个也跑不掉。
掩耳盗铃的寓言小学生都知道的,所有人都在取笑盗铃人的自欺,墨涵却觉得莫说掩耳了,就算是做个聋子做个瞎子还强些。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郭络罗绮云,之前还是一个符号化的姓氏就能提醒墨涵关于胤禩的归属,而今活生生的人闯了进来,又是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符合男人审美情趣的佳人,墨涵忽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个妻子的名分将是绮云的,或许古代的女子会很介意这个,但墨涵不希罕,可是胤禩的爱呢,她哪里容得旁人来瓜分。今后朝夕相对的是他们,胤禩能不动心么?
墨涵痴看着绮云,绮云也强自笑看着早已耳闻的离经叛道的墨涵,心中暗自思量:“怪不得了,怪不得连八阿哥也视若至宝。”绮云再看胤禩,方才的寂寥荡然无存,眼中除却墨涵再也容不下别的,他俩并肩站着,竟真是画中人一样般配。绮云幼时养在安亲王府,后岳乐过世,因着额娘身份显贵,阿玛明尚额驸又万般宠爱,可她却不恃宠而骄,府中上下甚得人心,虽非一母所生,可弟弟、妹妹们都乐意亲近她。家里人都认定她与表哥胤禟是一对儿,姑母宜妃也很喜欢她,今后的路似乎就将按照预想的那样一帆风顺。可自从见过胤禩后,绮云心中泛起涟漪,虽然自幼耳濡目染,对宫里的事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深晓其中的奥妙,胤禩的前程始终受其出身所限,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注视他,去了解他,去爱慕他。然而他只是淡淡的应对一切,他的淡然被绮云理解为少年人的矜持,绮云偶尔甚至认为那是他自卑的回避。但是,他却把满腔的柔情都倾注在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她,赫舍里家的恩古伦格格,太子的表妹,在亲贵的传闻中,同太子妃的灵堂争斗而一战成名,而后由宫中传出的有关她的故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连胤禟对她也是青眼有加。她不是爱慕太子么,为何又和胤禩如此这般,绮云实在有太多的疑问。
“你们别大眼瞪小眼了,咱们就这么干站着不成?”胤锇算是打破了僵局,“九哥,干脆咱们也雇艘画舫吃酒得了。涵妹妹,有种醉泥鳅你吃过没有?可有意思了!让泥鳅在黄酒里煮熟,鲜嫩得紧呢!”
墨涵却有些提不起精神,那边绮霞却说了:“十阿哥,真有你说的那样好吃么?”
“他几时能撒谎?姑且去试试?”胤禟也询问墨涵。
墨涵没好气的说:“你们三个爷们儿付账,你们拿主意,问我做什么?”
“他们也是好意,不就你最挑剔么?吃个粽子都那么多讲究的。”胤禩边给弟弟解围边逗她,却不料此刻说什么都是不入她耳的。
“我就挑剔了!怎么着?”墨涵的嘴已嘟得老高,气呼呼的盯着胤禩,胤禩虽觉有些不寻常,又不好当着众人问她,只悄悄拉她衣袖。
胤锇已急不可耐的拉着绮霞开路,胤禟也陪着绮云先行,将绮云的不服气收在眼中。
“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把胤锇的话当真了?他那都是玩笑话,你就信了?”见墨涵还是翻着死鱼眼、鼓着蛤蟆腮,胤禩暗自发笑,可这笑又被她看了去,火气似更增了三分,刚靠近她些,浑身的香气却令她打了个喷嚏,这下子那眉头都锁紧了,又解释说:“绮霞的香袋破了,洒了些香料粉末在我身上,才有这样刺鼻的味道,你可别瞎琢磨!”
看他那紧张的神情,墨涵顿时喜笑颜开,只要胤禩在乎的是自己,旁的都暂时抛到脑后吧,都说他成亲晚,那还有几年的时间给自己去改变既定的命运,他们的爱在浩瀚宇宙中是那样的渺小,这样的改变应该不会影响历史的车轮踏下它原本的轨迹。墨涵是胸无大志的人,不会妄图去帮胤禩谋夺皇位,帝后并非她心中美满的结局,她只想通过自己的那一点点预知力来捍卫自己的爱情。墨涵掏出没有熏香的手绢蒙住胤禩的口鼻,埋怨的说:“明日若又出疹子才活该!”
胤禩扯开手绢,学着墨涵平日里呲牙咧嘴的扮个鬼脸,忽然不顾一切的把她搂在怀中,说:“你闻闻我身上的香气,我来闻闻你的醋味儿!”
“走吧!免得胤锇又取笑我!”
绮云走在前,回身看看二人,道:“表哥,赫舍里家再怎么只会帮着太子的。”
胤禟一愣,装着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只打着哈哈,心中却盘算着如何打消她的念头。
第26章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