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顾启淮已然从那个枷锁里挣脱了出来。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道路,因此绝对不会顺从父母的意思娶了那个女人。特别是在他找到了一生挚爱的情况下,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林景荣知道或许事情绝对不会像顾启淮三言两语说的那样简单,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自己也会有一丝机会也未可知。
“好的我知道了,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给我吧。我这边还要查房,先挂了。”
此刻的顾启淮还没有意识到好友那细微的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岑莫汐,无法空出脑子再想这些事情。
他按下所有事情,强迫自己清醒起来,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按出了如下文字。
“岑莫汐,
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你,希望能够与你再多些相处的时间呢。今天北川放晴了,万里无云,阳光直直地洒在地上,略有些刺眼。不知怎么,越是这样艳阳高照,就越是提不起精神来。
顾启淮。”
他反复确认之后,才郑重地发出去。
昏暗的房间内,好几部检测仪在同时运转,发出机械冰冷的声音。岑莫汐的闭着眼,她的手右手攥成了拳,左手包裹着右手的拳头。有一丝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射进来,刚好停留在她的手腕,她略动了动,感受到一丝温暖。
此时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抬头往柜子看去,却只看见一片灰暗。
外面或许是艳阳高照吧,天气预报说雨季会提前结束。岑莫汐的脑子里一直都萦绕着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没有出车祸之前自己所思所想也逐渐清晰起来。她书单上的书还没有看完,路凝凝或许还在为阳台漏水的事情发愁。而与此同时,她那被琐事充斥的大脑却仍然为她回放着往日回忆。
岑莫汐摇了摇头,她要快点好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远处传来响动,似乎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望去,强烈的灯光照耀之下,隐约见到一个人影。
“凝凝,”她轻轻叫路凝凝的名字,对方脚步一顿,又快速地朝她走过来。
“今天修理工没有过来,我打电话给老师才知道你出事了。如果不是我主动得知,你还是打算要瞒下去不告诉我的对吗?岑莫汐,你忘记你上次说的话了吗?我以为……”
声音从岑莫汐的侧旁处传来,如此之近,她伸手顺着声音抚过去,触到了她的脸,“我没事,你别哭。”
“小汐,撞你的人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路凝凝将她的手握住,不由得抓紧了几分。听此,岑莫汐只是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弧度似笑非笑,似乎受伤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我没事。凝凝,不要说这个了。”
“你真是一个让人失望透顶的人。”
路凝凝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回。便不再多言,岑莫汐想,失望不失望也仅仅是在一念之间吧,她不想去追究什么,不管那个人逃逸也好,怎样都行,现在她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她能责怪什么呢?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她的眼睛再一次失去光明的那一瞬间,她的脑袋里掠过一个想法,随之而来的,是远在四海的声音,喃喃着,就这样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
对于路凝凝的闭口不言,岑莫汐也无能为力。她自觉自身就像个早已冷得透彻的冰块,再勉强说些什么,不免刻意显得做作。
傍晚时,岑莫汐已经看不见那抹强烈的光亮了,路凝凝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门被打开时,传来男声。
岑莫汐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的方向,“很好,谢谢。”
“眼睛呢?在逐渐恢复吗?”旁边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嗯,算是吧。”
林景荣望着她,那张近乎隐于黑暗的脸,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腿部有骨折,不能乱动,身上的皮外伤要比想象的严重,因此也不能随心所欲。而她却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就算林景荣在忙碌时偶尔经过,也不过是见她或是闭眼或是徒然地看着天花板罢了。
“岑莫汐,是我。”说出这句话时,他走到她的床边,竭力压制住了要握住她手的冲动。“林景荣,我们见过的。”
她稍稍歪头,望着他的方向,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一小会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真巧。”
是啊,林景荣也觉得很巧。不过随后又想到在前几次遇见她时的心情,心里想的也复杂了起来。
“我去问了五官科的医生,这或许跟你的心理有关。药物起不了作用,所以想要恢复的话,还是需要时间。”
“多谢,我会注意的。”
“你真是客气啦,医者仁心,多少都会关心一下的。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得到的地方,你可以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是谁送我过来的呢?你有见到吗?”
“这个……我并没有见到呢,我是在你醒来之后才接手的。”
作为进入社会多年的成年人来说,适时说一些谎言他还是能做到的。可是不知为何,如果此时岑莫汐能够看见,她一定能够发觉自己在说谎。那双纵然见不到任何光亮的眼睛却在此刻,让林景荣觉得有些窘迫。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岑莫汐转过头,再度望向面前虚无的黑暗。在醒过来以前,到底是谁带着这样一副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奔赴医院呢?是好心的过路人吗?在突如其来的轿车之下,她的眼睛沉入黑暗,而在反应过来之后,一阵剧烈的疼痛萦绕身体,不过那也是短短的一瞬间罢了。她之所以想要知道那个将她及时送医的人,不过也是觉得万分幸运,如果她就此死去,如果父母亲泉下有知,会心疼死的吧。
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何种力量才促使她走过了这三年,明明沉寂下来的每分每秒都犹如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如影随形。在父母与妹妹的葬礼上,她没有落下半分眼泪。那日到场的亲戚或许都会认为她冷漠无情吧。那些无论何时醒来都会陷入痛苦陷入比哭泣更加绝望的地步的姿态,在她日以继夜精心的打磨之下,换来了今日平静的表象。在这样的表象之下,自己展露的到底会是怎样的模样呢?
“林医生,”她低低唤了一声,“能否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明天的天气?”
林景荣一愣,立马拿出手机来查看了一番,“是晴天呢。天气预报说这一周都会是晴天,今年的雨季总算短一些了,下雨天也真是不方便啊。等你的眼睛好了,或许也正好是风和日丽的日子。”
“是吗?”
岑莫汐喃喃自语。
顾启淮如果看了天气预报,或许会不太高兴吧。晴日总是给人莫名焦躁的感觉,也会让她的嗓子莫名干涸起来。那天从学校出来,经过画室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里面黑着灯,已经好几日不见顾启淮在里面了。她那时想,他或许在忙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跟她说这类事情,但岑莫汐总是莫名觉得顾启淮早已给了她一根绳子,即便见不到他,可想起他的脸自己的心就会再度平静下来。
林景荣又与她寒暄了一番,但因为岑莫汐的话极少,又格外礼貌。对方或许有些无所适从,岑莫汐结束这段对话之后。注意力又不禁转移到了别的事上。
她想起紧要的人来,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如果路凝凝将自己住院的消息告诉萧念,这可就不好办了。
或许是刚刚醒来,精神仍然有些恍惚。林景荣最终还与她说了些什么,她没有记住,也不知道林景荣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她的脑子里时刻不停地在转动着。
岑莫汐失明的情况长达一周之久,期间那个肇事者来探视过。对方似乎也感到很抱歉,说是愿意支付一切费用,在康复之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找她。听声音,也或许是个温柔的人。
她睁开眼看见林景荣的那个早上,阳光明媚,在适应了一段时间的黑暗之后忽然见到光亮,不免有些不舒服。她伸手遮挡住了眼睛,“林医生,早上好。”
听到岑莫汐的声音,林景荣这才发觉她掩上了眼睛,便走过去将窗帘拉上。
“看得见了?你平常康复的时间也是一周左右吗?”
看着林景荣有些严肃的面容,岑莫汐点头,“嗯,如果有特殊情况,或许会慢些。”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拿过手机,已经是四月二十号,北川的雨季早已结束了。
已经有十来条未读信息,她将屏幕的光调到最低,一一打开了信息。
毫无例外,都是顾启淮发来的。
读着读着,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下。
岑莫汐稍稍一愣,窘迫地拭泪。
而顾启淮所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每日的日常,或是所见所闻。就是这样一些话语,却在岑莫汐的眼中可以拼凑出一副生动的画来。这样微妙的感觉一步步地深入她的细胞,那种对于生活以及未来的执着让她无地自容。
她的指尖都在轻轻地颤抖着,仔细地编辑着字句,无以名状的欣喜萦绕在指尖,似乎她手中握住的,就是可以看得见的走下去的道路。
“顾启淮,
感谢你的挂念,我也很好。不过出了一些小状况,正在静养。我原本是不打算知会于你的,不过后来一想,这样自以为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川都的雨季彻底结束了,夏日的蝉鸣似乎就在耳畔。
岑莫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