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溪痛苦道:“你怀孕的时候,孕吐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点滴输液为生,我去偷偷看过你,知道你那时候有多么憔悴,孱弱地随时就快要死了。安生焦心不已,每天请中国大厨做各种各样的饮食喂你,你都不肯吃,他没办法,只能自己亲手动手,他从小就是被人宠爱的小少爷,被灌输的教育里也从来没有下厨这种事情,但他为了给你煲汤,烫地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一次晚上下厨,期间看火时打了瞌睡,险些把家里给烧着了。可他又不想让你知道,每次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他就戴上皮手套,我想那时候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天气不算冷,为什么双手裹的这么严实,其实是因为他手上都是水泡,不想让你看见,惹你担心罢了。“
顾暖回忆起自己孕吐的那段时间,的确如高雅溪所说,安生总是戴着一双皮手套,她问过,安生只是说,自己喜欢戴手套,每个人都有怪癖,大概安生也有吧,所以顾暖也没有去管。
“生下顾希以后,安生担心中国孩子的体质和法国人有异,专门请了中国保姆来照顾他,安生体谅你怀孕不容易,不用你来带孩子,他都自己跟保姆学,怎么给孩子冲奶粉,怎么给孩子换纸尿裤,怎么给孩子洗澡,他学一点就写一点,他还把那记着怎么带孩子的小本子拿给我看,问我有没有错误,我怎么会这么清楚呢?我们这样的身份,孩子生出来自然有一个接一个的保姆照顾,不用自己费心,哪儿用自己去学怎么照顾孩子?安生对顾希的心意,我想你应该也清楚,他有恐高症,每回陪顾希去游乐园的时候玩项目,其实他自己也害怕。”
高雅溪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她在国外住了这么多年,已经太久没有回中国了,中国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那么的陌生。如今她唯一的孩子也在中国去世了,这可真是一块伤心地啊。
顾暖从来没有想过,安生居然会有恐高症,安生不仅没有说过,他平常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个情况,只是平常一家三口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他才会找借口买冰淇淋或者是糖果,让顾暖陪顾希一起玩。
顾暖懊悔不已,自责自己对安生的关心实在太少了,高雅溪看出了她的懊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自责了,这些都是安生的意愿,我们得尊重他,既然他选择了这么多,那么他自己心里也是甜蜜的,只要他觉得幸福,那就够了。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安生对你的一片心意,希望你原谅他,日后不能再陪伴在你身边了,我作为他的母亲,同样请求你原谅他,这唯一一次的食言。
高雅溪说完,顾暖早已泣不成声,高雅溪见到她哭,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并不讨厌顾暖,相反的,她也很喜欢顾暖,顾暖聪明、大方、漂亮,她儿子的眼光自然不会错的,高雅溪劝她道:“不要哭了,你不是刚刚从医院出来吗,哭多了伤身。”
顾暖抽泣道:“对不起,以前是我一直疏忽了安生,现在他离开了,我才知道从前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太傻了,一味让他付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回报他的这一片心意。”
高雅溪看着她,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回报他,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应该承受的。暖暖,你知道吗,伯母其实一直很喜欢你,我以前总想着,安生如果真的娶了你就好了。现在他走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失去了他,真的很痛心。所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顾暖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道:“伯母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高雅溪苦笑着摇头道:“没有这么难,我第一面看见你,就觉得你很亲切,现在安生走了,我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怎么熬过去,你可以常来法国陪我说说话吗?也不用经常,我知道你很忙,只要你闲下来的时候,和我见个面,或者打个电话就好了,我看见你,也就像看见安生一样,心里好有个记挂。这是一个母亲对你的请求。”
顾暖擦干了眼泪,不断地点着头道:“好,您说的我都答应,虽然安生走了,但是您放心,以后您就把我当女儿吧,我会代替安生陪伴你的,您大约也知道,我的父母亲五年前车祸去世了,我也没有双亲,以后就让我照顾您吧。”
高雅溪当然知道顾暖父母去世的事情,为此她当初唏嘘了很久,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充满了心疼。
高雅溪一脸忐忑,突然道:“以后你也就把我当做母亲吧,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很欣慰,安生生前这样喜欢顾希,我很喜欢他,我觉得我和他很有缘分,安生没留下孩子,我想把他当做外孙。”
顾暖想也没有想就点头了:“就依伯母说的做。”
高雅溪摇头道:“你还在叫我伯母吗?”
顾暖一愣,随即低头道:“妈妈……”
高雅溪眉头一皱,显然有些忍不住想哭,她吸了两口气,点头应道:“哎,我的女儿。”
两个人一起回到葬礼时,显然是亲昵非常,在场的几位大领导都是十分有眼色的,都多多少少听见过安生和顾暖的事情,他们本以为安生去世,作为母亲的高雅溪应该不会对顾暖有什么好感,但现在却亲眼看见这两个人十分亲密,不免觉得很奇怪,要么是装的,表面和气,要么就是真的有什么关系吧。
几位领导和董事面面相觑,默契地别开了脸。
顾暖走到正在同来客鞠躬的温遥身边,温遥见她来了,皱着的眉头瞬间送了开来,温遥问道:“和伯母都说什么了吗?”
顾暖擦拭着眼角并不明显的泪痕,轻声道:“我已经认她做干妈了。”
温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关系发展的这么快,一眨眼,情敌的母亲就成了自己前妻的妈妈,温遥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应该的,她刚刚失去了儿子,又喜欢你,这样也好,你的父母……也去世了,有个人宠着你。”
顾暖看出来温遥的心情并不好,知道他心中对高雅溪和安生还有芥蒂,便劝道:“你放心,我和安生相处了这么久,虽然对他的母亲了解的不多,但是我相信,她绝对是诚心对我的,温遥,我也是孩子的母亲,我能理解她的伤心,况且她有了孩子,我有了母亲,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你不用太担心了。”
温遥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和顾暖等人,一起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顾暖在高雅溪的陪同下,去看了安生的最后一眼,起初顾暖并不敢,也不愿意看,但高雅溪坚持,顾暖还是走入中央,来到了安生的面前。
他和生前并无两样,只是脸色灰白,躺在玫瑰花中,好像一个陨落的天使。玫瑰花是顾暖要求的,顾暖看着眼前的安生,不由得落下眼泪来。听说安生的车祸现场十分惨烈,现在他的遗体也应该被工作人员精心收拾好了,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安生是最要面子的人,容不得自己的外表有一丝凌乱,顾暖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脸,最终忍住,走到一边哭了起来。
高雅溪走到她身边道:“别哭了,乖,安生也不会希望你哭的。”
顾暖连连点头,两个人离开了,顾暖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生,安生躺在盛开的玫瑰花中,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儒雅俊秀。
葬礼办的低调却不简陋,高雅溪对温遥的付出表达了极大的感谢,顾暖想留她在中国住几天,但高雅溪显然认为中国是个伤心的地方,带着安生的骨灰盒连夜乘坐飞机回了法国,送完高雅溪的顾暖坐在回家的车上,一脸的失魂落魄。
温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道:“怎么失魂落魄的,还在伤心吗?”
顾暖勉强笑了笑,摇头道:“还好,只是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觉得太疲惫了。”
温遥放下了心,对着顾暖道:“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咱们回家叫家庭医生再来看看?”
顾暖沉默地看了温遥很久,最终主动投入了温遥的怀抱,顾暖十分贪恋着温遥怀中的温暖,一刻也不想离开,顾暖道:“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温遥,幸好你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怕我会被击垮。”
温遥静静地不说话,任由她抱着自己。
顾暖看着窗外的夜色,无不痛苦道:“虽然你们都说,安生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总感觉他是因为我才死的,那个害他的凶手,一定是和我有关系,我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我犯下的错,招惹了人,为什么却是安生来承受我的过错呢,为什么死掉的人不是我呢,温遥,你告诉我,为什么?”
第九十二章认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