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迟一个小小的举动几乎牵动了长留王府每一个人的心脏,这天夜里失眠的并不是只有萧筱然一个人,叶予怀几乎整夜没有合上过眼睛,她是个大夫,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己最清楚,虽然刚开始几天她还不确定,可是这阵子的所有反应都跟她说着同一件事,她怀孕了,是啊,怀孕了,赵子迟明明少有在她的东厢留宿,她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可是她还是怀孕了。
这是不是最好得说明了那句话,很多事都是上天注定的,譬如这个孩子,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是他就来了,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就这样来了。
叶予怀一直想让自己做一个理性的人,起码在感情这件事上她总想尽量能够理性得对待赵子迟,对待自己,对待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可是事实告诉她,当一个女人,不管她是如何独立如何理性的一个人,当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牺牲生命中这样那样的事情。
虽然并不是赵子迟逼她这么做的,虽然她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路,可她确实因为自己跟赵子迟之间的这段感情已经放弃了太多,太多,她的梦想,她的自由,她曾经在现代生活了十八年而学会的底线跟原则,因为这个人而被自己统统踩在了脚底下。
她曾经想,如果有朝一日,赵子迟不需要自己了,或者他不能如愿以偿得解决目前的局面,她就能潇洒得离开古云城,到时候她将无牵无挂,到底是去药圣谷还是一个人浪迹天涯,那就是到时候的决定了,可是她没有想过,如果在这之前,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她该如何选择?
孩子,无疑将成为他们这段感情跟这段婚姻里面最大的一个牵绊,当初没有孩子,她已经放弃了这么多,现在他们有孩子了,是否意味着她还要放弃更多来妥协,现在是一个萧筱然,以后,他若是真的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是否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不舍得离开他,从而逼迫自己去接受第二个“萧筱然”,第三个“萧筱然”?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当一个自由潇洒的人,可是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她才知道,所谓潇洒都不过是任性,她终究不够任性,妥协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已经想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她或许应该选择相信赵子迟,他会妥善得处理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会好好跟萧筱然处理好关系,可是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难道她就是对的么?他们的价值观根本就不会站在她这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舆论压力只会站在萧筱然身边,将来有朝一日她们若站在对立面,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是个谜。
或许,她是个自私的人,因为害怕将来会面对赵子迟的背叛,而不想让自己有更多的束缚跟牵绊,可是她同时又不能自私得选择不要这个孩子,这一点,她已经想得非常明白,若是如此一来,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面对自己。
这矛盾纠缠像是千千万万丝线,缠绕着她,几乎裹成了茧。
第二天,经历了一夜未睡的叶予怀决定回娘家叶府住几天。
在长留王府看来,这个无疑从哪方面来说都直接挑穿了两个王妃不和睦的大事件导致了整个东厢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但是叶予怀竟然选择这个时候回娘家叶府小住,显然是有意逃避事情的后续发展,让王府顿时又留下不少揣测。
萧筱然昨天夜里才积蓄的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想找个机会去东厢好好参观参观她的桃花林呢,那可是赵子迟特意给叶予怀移植过来的,但是一早刚用过早饭准备出西厢走走,却突然听说叶予怀一早就出了王府,趁着赵子迟在宫中早朝的当口直接从王府逃走了!
“此事当真?”
来回报的小丫头大早上的额头汗水都冒出来了,自从怀王妃进了王府之后府里人心惶惶,一个个都在传言,说是然王妃地位不保,他们这些然王妃身边的人也十分有可能跟着倒霉,以前她并不相信这种传闻,可谁知紧接着王爷在东厢大兴土木,而且最近然王妃总是心不在焉,以前这么温柔和顺的一个人,现在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有事没事就爱训斥他们这些小丫头,脸上时常凶狠得不得了。
“怀王妃确实一早就带着她身边的燕子回娘家了,奴婢问了门人,是真的。”
萧筱然手中茶杯险些拿不住,呵,她倒好,真会看眼色,知道事情肯定让她不爽便一早就跑了,怎么也不想想,等她回来的时候这长留王府是不是早就已经天翻地覆?她那个东厢,搞不好早就被人拆了!
叶予怀并没有想过要逃避现实,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带着燕子从王府出门许久,马车平稳得行进着,很快便到了叶府门口,爹爹似乎不在家中,想是在皇宫当值。
燕子下了马车,小心翼翼扶着叶予怀下车,她总觉得叶予怀今日像是藏了心事,眉梢眼角尽是不如意,也不知是否在担心王府那位然王妃会对她动手脚,虽然她也时常担忧,可这么多个月以来好歹一直相安无事,那然王妃虽然气焰嚣张,但一直没在她们面前爆发,想必也算是个隐忍的人,如果一直长此以往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管家早听门人来报,急匆匆从里面奔出,这是叶予怀成婚之后第二次回府,上一次还是成婚第二日回门的时候,他看着叶予怀长大,叶予怀当日离家四年有余,后又直接嫁了人成了婚,这叶府啊,已经跟当年全不相同,冷清得异常。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回来了?”
叶予怀笑着去扶老管家,他在叶府几十年如一日,以前离家不觉得,现在嫁了人才觉得叶府里每一个人都让她十分怀念,若是能够选择的话,她大概也想一辈子生活在叶府。
燕子不好意思得笑着,她还没有习惯叶府二小姐这个称呼,这些年跟在叶予怀身边,她不仅收获了朋友,还有亲人。
叶予怀的到来给叶府添了不少欢声笑语,管家亲自张罗着午餐,叶予怀却只笑着说自己想去看看娘亲,而后头也不回进了东厢,将身后的管家跟燕子留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二小姐,大小姐是不是在王府生活得不如意?”
管家压低声音偷偷问道。
燕子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叶予怀的心情转变得太突然,虽然她在王府说不上如鱼得水,但也逍遥自在,王爷虽然不常来东厢,但她知道那是姐姐的意思,既然如此,又为何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呢,想了半天还是跟以往一样想不出半点理由,于是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又互相分析一番,得出结论依旧不变,于是各自叹气离开。
而这时候,叶予怀已经在东厢银铃的灵位前跪了许久。
如果娘亲在世,是否会给她一点提示,她当年为了生自己那个已经过世的哥哥花了多少力气,受了多少苦难,最终落下多大的病根,在这个叶府都已经不是秘密,可饶是如此,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哪怕一句,想想,一个女人最伟大的一刻大概就是为人母的那一刻吧,她虽然还没有体会过,现在摸着肚子里还感受不到心跳的小东西,心中却颇多感慨。
害怕有之,担心有之,忐忑有之,幸福却也有之。
如果是娘亲的话,是否会勇敢得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即使明知道她会成为自己的束缚,也可能成为别人的目标,可既然他来了,挡也挡不住。
燕子始终不敢上前打扰叶予怀,她从回了叶府之后便一直在东厢,眼看着午饭时间将近,可她愣是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叶予怀的性格她了解,若是寻常小事,经过这一番“清醒”想必已经将事情想得十分彻底明白,可到了现在还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她这一次遇到的又是什么事呢?
“怀儿,别跪着了,来爹爹书房。”
突然传入耳中的叶士衡的声音,终于将叶予怀最后一点理智唤回,她回头,爹爹身旁是满脸担忧神色的燕子,跟刚从外面进来的管家,他们此刻正满脸担忧得看着她。
叶予怀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却因为跪得太久而险些摔跤,燕子小跑上前将她扶起,却只换来委婉得推拒,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书房内,叶士衡似乎已经察觉到一二,亲自给叶予怀搬了凳子,父女两一言不发对坐在桌子的两边。
“怀儿,你怀孕了?”
也不知道是沉默了多久,叶士衡却突然问道,这问题几乎是肯定的,而不是疑问。
叶予怀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她来叶府便是想听一听爹爹的意见,他当年为了反对自己跟赵子迟在一起,不惜让她一个人远走他乡,可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种时候他又会有何建议呢?
“你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是我观察了你这么久,你的手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发肚子,我在宫里听说你回来了这才匆匆回来,怀儿,你是不是在犹豫?”
等叶士衡将这番话说完,连叶予怀这个当女儿的都不得不承认,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以前不相信爹爹为何会在风口浪尖上暴露自己,现在想想他大概也已经等了这天很久,璃歌的事情是他最大的心结,这件事不了了,他这辈子即使死了也不会安心,但一个能在皇宫里呆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两点过人之处呢,这倒是她小看了自己爹爹了。
“爹,我知道当年你让我去找师父是因为不想我跟子迟在一起,萧筱然虽然一直没有对我刁难,但是这个孩子……”
是啊,何止担心,当年他甚至有预感怀儿会成为第二个璃歌,正是这样的预感,让他宁可将女儿送到别处也不愿看着她将来有朝一日在宫中成天以泪洗面,可是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却越是要发生,等她从宣城回来,一切都变了。
她还是冒着种种嫁给了赵子迟。
“你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而且生下来非常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爹,成为别人的目标?”
叶予怀点头,不仅如此,她还害怕他会成为自己的束缚,将自己留在这个不能展翅的古云城,她的初衷并非如此,在感情面前,她虽然一再低头却始终还保留着底线,如果将来有一天赵子迟辜负了她,她还能骄傲得离开,可是如果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呢?
“怀儿,当年我将你送去药圣谷,是因为害怕今天,可是后来你还是回来了,而且带着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但是我后来才明白,任何事,与其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不如好好抓住现在,如果我当年也有这个觉悟,便不会将你娘一个人留在家中,而自己因为过去,因为将来而奔波在外,最终导致现在的天人永隔,我即使再想弥补也已经不可能了,你懂么?”
抓住现在吗?可是这又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一百零九章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