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的死对整个叶府都是天大的变故,尽管谁都明白一切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谁都无法接受,叶予怀变得异常沉默,全然没有了当年蹦蹦跳跳的活泼摸样,而叶士衡几乎一蹶不振。
清明当日,赵子迟回宫,没有人知道他在出叶府之前跟叶士衡在书房里谈了什么话题,叶予怀也无心他顾,只整日整日扑在东厢娘亲的房中,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人都不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本一个好端端的家,仿佛是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连府中的下人都少了半数,这叶府竟然有了萧条颓唐的趋势。
对叶予怀来说,这个失去了娘亲的春季过得尤为迅速,她先前一直不知,原来岁月这东西竟然如此强大,明明刚来的时候也并未对叶府有任何归属感,这地方是一个不得不呆到自己有足够能力出去闯荡的“家”,可失去亲人竟然是这般伤痛,假如她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恐怕此刻恨不得杀上天去问个清楚,为何好人往往不长命,而祸害却总是遗千年!
清明很快成为过去,银铃也已入土为安,叶府除了萧条之外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赵子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叶家也向来只有她叶予怀一个女儿,叶士衡回到了忙碌的太医院院使生活,空荡荡的东厢只留下叶予怀跟几个小丫头,几乎没有任何人气。
这一日,皇宫一切如常,唯有皇后宫中却像炸开了锅似的热闹,原因是她打算让皇帝将萧筱然赐婚给赵子迟。
“我的好姨娘,我的皇后娘娘,虽然筱然很开心你这么说,但是我……”
萧皇后秀眉一竖,脸上一丝似有若无的不悦一闪而过,这后宫谁人不知道,当赵子迟还是叶予卿的时候,当他还不过是个区区侍卫的时候,萧筱然郡主便对他动了春心,怎么今儿个对她说起这事却全然没有一丝兴奋,倒像是十分为难,难道是她有别的心上人了?
“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萧筱然撅着嘴,她要是不愿意嫁给赵子迟的话,她这辈子都别想成婚了,从当年对她的初见至今都对他念念不忘,可这根木头,当初没名没分也好,现如今成了皇子也好,始终对她视而不见,顶多也就是出于礼貌随意寒暄几句,试问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如此这般的冷遇?
一开始,她怀疑是自己魅力不够,总是在穿着打扮上下苦功,甚至还偷偷向当时他的同屋好友南寒霜打听这人平时有没有说起过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堂堂一个君主为了一个小小侍卫付出这么多,却一直换不回一丝回报。
后来她知道了,大概是这人已经有了心上人吧,他这样的性格,平日里跟个木头似的,对谁都不上心又好像对谁都上心得很,也不知道是古云城里的哪家姑娘被他看上了,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要是她的话,早在心里乐开花了。
“姨娘,他想必已经有心上人了,还是算了……”
萧皇后一听有戏,她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这丫头已经有了别的情郎,原来不过是害怕他心里有了别的姑娘。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姨娘已经找人查过了,赵子迟这些年除了叶府里的一个妹妹并没有任何青梅竹马,所以你说的这个状况并不存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嫁给赵子迟,此生此世做他的夫人?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将来再不济也会是个王爷,可你一个郡主,做他的王妃身份上也门当户对了。”
萧筱然睁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直直得瞪着萧皇后,做他的王妃?
其他的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萧皇后单看这丫头的眼神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是,我听说叶夫人刚过世,无论怎么说叶夫人都是将他养大的母亲,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他定然不答应的……”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萧皇后笑得一脸轻蔑:
“你这丫头从小就死心眼,自打见过他之后的这几年时间里一直对他念念不忘,难道皇帝陛下还看不明白嘛,你现在老大不小了,而赵子迟也是二十有三,一个皇子,到了二十三岁还没有妻室,传了出去还当我这个做皇后的刻薄了他呢!”
叶士衡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他那点如意算盘她难道还不知道嘛,自己女儿只比这个养子小八岁,听说这叶家的小丫头长得十分出众,前阵子又刚见识了她的机灵劲儿,要是让叶士衡得逞将这丫头送进了宫里成了赵子迟的妻室那还了得!
她哪里知道叶士衡唯一的愿望不过是替璃歌讨一个公道,将原本属于赵子迟的东西要回来,而对于叶予怀跟赵子迟的事情,他才是那个最为反对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
萧筱然一脸为难,听说能够嫁给赵子迟这当然是她最心动的一件事,可不知怎的更多的却是害怕,她似乎从来没有作对过任何事,尤其对赵子迟这件事上,她的所作所为往往只会引起那人的反感,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根本一点都没有被自己感动过,更别说喜欢了。
“筱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听姨娘的没错,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你首先得把这个男人绑在自己身边,不让他有任何接近别的女人的机会,之后的事情,只要你用尽浑身解数,有的是机会将他整个抓在手中,你说呢?”
这是萧筱然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战术,因为她单纯得以为只要能够引起赵子迟的注意,他自然会越来越对自己上心,等有一天他也离不开自己了,事情还不都是她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嘛,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她的想象,因为赵子迟不仅没有被她的美貌跟机智吸引,反而越来越反感,这才有了她现在的逃避现状。
但是姨娘说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当他整个人都是自己的了,她就有的是时间来学习怎么取悦这个男人,吃的,穿的,说的,做的,任何事都能够慢慢研究,她只不过是先一步将他占为己有,然后再研究对策而已。
“好是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当萧皇后寻思着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得将话题引到让她当内应这件事上,却不想这单纯的小丫头倒率先说出来自己的担忧,真不愧是她一手带上来的丫头:
“放心,姨娘会为了你的幸福一直为你出谋划策的,到时候等皇帝陛下赐了婚,你顺利与他成婚,你再来跟我说一说他每天的所作所为,姨娘帮你分析该如何抓住这个男人的心,你觉得呢?”
萧筱然从小便离开萧家,跟在萧皇后身边这十多年她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比自己亲娘还要亲切的女人,哪里会想过她这其实是在算计自己呢,更何况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早就只剩下跟赵子迟成婚后琴瑟和谐的美满生活,根本想不出这件事到底哪里还有问题。
“筱然先谢过姨娘。”
萧皇后笑着顺势去扶已经矮下身去的萧筱然,这小丫头虽然做事冲动了些,但对她来说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心思单纯利于控制,把她放在赵子迟身边自然不用担心她的忠臣度。
之前还担心她这副对赵子迟情深意切的样子,到时候如果被他蛊惑是否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不过她现在可任何将来可能成为“把柄”的话都没有提起,自然也不必有此担忧。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如何说服赵中了。
她萧家跟赵中的矛盾从多年以前就已经显山露水,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有能力将自己连根拔除,因此才一直呈现着和平的假象,毫无疑问,他只要有足够准备恐怕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将他们萧家斩草除根。
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皇帝,她此生的唯一依靠,两个人明明已经许久没有见面,却总是在见不到的地方担心对方是否会害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是爱过赵中的,或者是被迷惑过,她也不过是个被用来巩固地位而嫁给赵中的政治虫而已,感情是什么,她从来没有从赵中身上获得过答案,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她的作用是稳固家族地位,当有朝一日赵中对萧家有害了,她便要起到桥梁的作用。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赵中,或者说曾经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只是后来时间长了,失望得多了,被辜负得多了,她渐渐对赵中没有了希冀,尤其羽飞殿那件事,成了他们中间最大的一条鸿沟,谁都逾越不过去,现在也不想跨了。
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岁月不饶人,尤其这十多年,眼角的皱纹越来越多,无论用多少方子包养都开始显露出老态来了,她要是再不抓紧将赵中的位子抢过来给太子的话,她这辈子就要完了。
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拔除赵子迟这根眼中钉,他无疑是太子继位这条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如果被他抢先一步取得了赵中的彻底信任,那他们想要翻盘就再也不可能了。
好在这是帝王家,古来帝王无真情,兄弟反目,父子成仇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她既然没办法将赵子迟从前面这条路上一脚踢开,那就只能先拉拢过来,等时机成熟了再一刀刺死。
赵子迟现在势力还没有稳定,拉党结私这种罪名也没法用在他身上,那个叶士衡,看不出来还是只老狐狸,这些年将自己隐藏得那么好,肯定是他在背后给赵子迟出谋划策,以前他每次来内宫给自己号脉,倒是小看他了!
虽然形势对双方都不利,但她萧家还没有没落,皇帝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动他们,她的兄弟中有许多已经渗透到各个部,现在她还有萧筱然这张王牌,只要她能够成为赵子迟身边的内应,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而在这一切成为现实之前,要她在皇帝面前低一低头又如何,要委屈萧筱然又如何,这所有都是为了他们萧家!
“筱然,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姨娘会去找陛下谈一谈。”
萧筱然还没有从自己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只笑得一脸娇羞,全然没有半点曾经的嚣张气焰:
“筱然告退。”
筱然,这件事是姨娘对不起你,但是有朝一日你会明白,这世上任何人都靠不住,尤其是枕边的男人,他可能躺在你身边的时候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每一句甜言蜜语背后都藏着一把刀子,想要在这深宫生存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第三十章 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