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晓天被一个油腻腻地胖子推到了一个低矮的砖瓦房中,砖瓦房的视线昏暗,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囫囵的几条人影,有的人坐着抽烟,有的人躺着发呆,还有的人捏一两张纸牌,你一张我一张的打着说着。烟雾缭绕沉闷肮脏,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吸入鼻子,简直是肠胃翻滚。
褚晓天忍住要吐的感觉,悄悄打量着屋里面的每一个人,褚晓天来到,屋子里面的人没有什么反应,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褚晓天。
胖子是大力气拽了褚晓天一把,褚晓天一时没有防备,加上身体有些虚弱,差点摔倒在床铺,砸到床铺上躺着的人。
说是床铺,仅仅是高出地面一点,上面的铺盖破了许多洞,而且颜色乌黑发亮薄如蝉翼,像是上世纪的老古董,被时间磨砺的伤痕累累。
胖子一脚踢开床铺上睡着的人,踩着那人的腿,左右旋转着使劲,床上的人应该是生病了,没有挪动的力气,任凭胖子怎样踩,一丝丝的表情都没有,像个死人脸。
胖子没有耐心,指着旁边的两个人说:“躺软趴了骨头,你奶奶的,连动都不想动了!把他拉下来扔了,躺这个装死,老子没有闲饭喂闲人!”
旁边的人没有神采,听见胖子的话,慢腾腾的挪过去,慢腾腾的抬起那个人,再慢腾腾的走出房间。
褚晓天预计那个被扔出去的人活不过今晚,面如死灰唇色乌青,纵使褚晓天有恻隐之心,在这个地方,如今的自己也没有能力做什么。
够狠的,褚晓天在心中默默冷笑,李泽成你放过我,我留着命一定会讨回我受的屈辱,一定会从这个山沟沟逃出去!
胖子一脚踹上褚晓天的腰,褚晓天猝不及防趴在乌黑的床褥上,硬邦邦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你他妈给我听好了,不管是哪路来的神仙,到我这儿就是一狗,听话点卖力的干活,老子饭给你吃个饱,如果不听话,干点老子眼不爱见的小偷摸,老子心眼小留不得你!”
胖子指着褚晓天大声地说,宣示着权威。褚晓天闭上眼睛,忍住心中翻腾的怒气,反复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见到褚晓天躺在床上没有反应,胖子一把抓住褚晓天的衣领,靠近褚晓天,褚晓天眼中没有波浪,平静地看着胖子挤在一起的五官。
胖子黏腻的笑了,让人觉得恶心。“我说,新来的,老子跟你说话你不理是吧。”胖子一挥手打在褚晓天的脸上,吧嗒一声,褚晓天仍是咬牙受住。
“有骨气,老子记住你了,今个儿没带趁手的棍子,赶明儿老子用粗棍自伺候伺候你的硬脾气,准把你给揉软了。嘿嘿。”胖子朝着褚晓天的胸口踹了一脚,褚晓天仰面倒在床上。
胖子没有再收拾褚晓天,褚晓天在心中不断地平复心情,适应眼下的一切。再多的情绪不能够帮助自己逃出这个地方,所以要省下没有用的情绪,冷静思考。
根据眼前所见以及胖子说的矿上,褚晓天判定自己被李泽成送到了非法的黑矿中当苦力,这样的地方十分的偏僻难寻,当地的黑势力一手遮天,在这里死几个人命就好像死了几个蚂蚁,无关痛痒。
褚晓天盘算,要逃出去最重要的是搞定看守的人以及摸清楚地形,还可以想办法向楚明安苏婉他们发出求救信息。初来乍到,看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熟悉情况,在这段时间内要趁机调养一下身体。
不管外界的纷纷扰扰,褚晓天要闭上眼睛休息。此时一双手拍了拍褚晓天的手臂,虽然说身体的反应不如以前那样灵敏,但是褚晓天还是做出了应激反应,牢牢抓住了那人的手。
褚晓天睁开眼睛,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少年,他显然是被褚晓天的反应吓到,不知所措的看着褚晓天,想要挣开褚晓天。
褚晓天赶忙放手,少年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褚晓天说:“我只是问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褚晓天观察到四周的人都在围观,皱着眉,面对少年的好意,褚晓天拒绝了:“谢谢你,我不渴。”陌生人的好意,褚晓天第一反应是留了一个心眼。
周围人哄堂大笑,少年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尴尬的笑了笑,准备离开。
少年的面色黝黑,身体干瘦,但是少年的眼睛很干净,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是隐隐闪现出跳跃的光芒。
褚晓天本能的拒绝少年后,面对少年纯净的尴尬的笑容,有些后悔。褚晓天做起来,往里里面挤一挤,对少年说:“你要是不嫌弃,到我这里坐一坐。”
少年抓抓头,满脸的不好意思,周围人起哄,说:“坐下吧!”少年在呼声中缓缓坐下,他不敢整个人坐在床上,只占据了床边的一个位置,两个巴掌大的地方。
褚晓天再往里面坐一坐,说:“你往里面坐一坐。”
少年拘谨地说:“不用了,地方够大了,我坐得下,坐得下。”
腼腆的人多不希望对方太过于热情地招呼,他们难以招架,所以褚晓天没有继续劝下去,只轻轻的微笑,对少年表现出善意。
两个都是男人,谁也不知道第一句话怎么说,两个人沉默着,少年低下头,揪着棉絮。屋里面的人看够了热闹,又在各自玩去了。
褚晓天本想开口说话,但是不知道和少年说什么,也害怕说错了话,被屋子中负责监视的人说出去。
屋子中间肯定有一个内鬼,传达屋子中发生的事情,这样胖子才能掌控这群人。
“你……从哪里来的?”少年支支吾吾终于开口。
在这个地方的生存之道就是降低存在感,降低关注度,不惹是生非,让别人以为你屈从了命运,准备在矿上孤独终老了,他们才会放心。
褚晓天思考怎么回话,才能不让胖子关注到自己,想了一会儿,他说:“我脑子受过伤,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是很远的地方。”
少年“哦”了一声回应,说:“我也不记得我家在哪里,我很小的时候就来矿上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根据观察,褚晓天认为少年应该不是内鬼,而是受到排挤的人,屋子中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只有少年是从角落中走出来。在充满不安的环境中,人与人的依靠至关重要。同样的在不安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显而易见。
想尽办法活下去的人更接近于自然界中的兽类,残忍而又冷血。
两个人虽是无言,但是已经明了对方想要彼此依靠的心,少年抬头,和褚晓天相视一笑。少年说:“你口渴不口渴?”
褚晓天没有拒绝,少年出门为褚晓天端来一杯水,说是一杯水有些勉强,因为水盛放在一个破碗中。
水也很浑浊,少年很不好意思递给褚晓天,说:“矿上的水没办法,很脏。好多人有结石病,疼起来哭爹喊娘的。”
黑暗的地方生死有命,矿上的老板不会关系工人的死活,更何况是买回来做苦工的免费劳动力。
褚晓天安慰少年说:“没关系的,我不嫌水脏,吃过苦头的人没那么多讲究。”说完呢,将碗里面的水仰头喝完。
少年露出笑容,欢欢喜喜地接过碗放在了床边。
少年的话匣子打开了,和褚晓天说东说西的,大多说的都是矿上发生的事情,少年说自己很小的时候被人骗到矿上,之后再也没有出去过,因为胆子小,没有人愿意和少年说话,也没有人可怜少年,少年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看着一批人来一批人死,一批人疯狂一批人拍马屁上了位,总之,人情冷暖少年都尝到了。
夜深了,玩牌聊天的人都要睡觉,大声嚷嚷着关灯睡觉。
少年恋恋不舍地走开,一拍脑袋说:“我还没有说我的名字,他们叫我狗子,你也喊我狗子。”
褚晓天刚想说什么,少年被一个糙汉子一把推到了远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挤走了少年。
晚上休息,睡在褚晓天旁边的男人抽走了褚晓天残破的棉絮垫在了身下,褚晓天冷漠的看着那个男人的动作,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同样的境遇,同样令人恶心的人心。
一夜无眠,湿冷的房间散发怪味,以及此起彼伏的鼾声,褚晓天抱紧自己,不停地作出逃跑的计划又不停的否定。
林昊找到李泽成问褚晓天的下落,没有问出什么结果,又担心李泽成知道林家为了武器设计图和李家的对头合作,思前想后暂时放下亲自寻找褚晓天的事,花大价钱雇人寻找,先回国外的军工厂交回武器设计图。
李泽成在褚晓天被送到煤矿厂后,找来楚明安,李泽成围着楚明安转圈圈,对楚明安说:“按照和你的约定,我放过了你的朋友,他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那些人无法伤害他了。”
楚明安神色一喜,然而很快反应过来,李泽成不可能好说话的放过褚晓天,急忙问:“褚晓天现在人在哪里?”
李泽成做了不要说话的手势,说:“嘘,不要问我,我不能说,如果我说出来褚晓天在哪,褚晓天就会多出一分危险,只有我这个不会伤害褚晓天的人知道他的行踪最好。”
楚明安着急又担心,质问李泽成说:“我是他的朋友不可能会伤害他,你到底将褚晓天藏到了哪里?”
李泽成一副为你好你不领情的样子,“你还说不会投靠我,你最后还是投靠了,人呐,不在真正利益选择的关头,什么仁义道德可以天天说的,一旦到了紧要关头,自私的本性显露无疑。”
楚明安握紧拳头,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李泽成似乎看穿了楚明安的想法,说:“不要后悔投靠我,我没有亏待你啊。其一我承诺你不会伤害褚晓天,我没有伤害他,其二我原谅了你犯下的错误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其三我给你吃的给你喝的,没有虐待你。”
楚明安不稀罕李泽成一点点的小恩小惠,依旧是不愿看李泽成一眼。
李泽成来了兴致,对楚明安说:“你太残忍了,我原本想发发善心,对你仁慈一些,但是你没有尊重我的善心。和你说几句残忍的实话,没有你我也能摸清楚那李哥的老巢,没有你我也能好好实行人体研究计划,你在我心中并不重要,而且,我把褚晓天变成一个废人,手术台安排在你研究室的旁边,你的兄弟在一墙之隔受苦受难,没见得你冲进来做什么。”
楚明安逐渐握紧了双手,横着眼看李泽成,事到如今,楚明安不怕死了。兄弟在自己旁边受苦难,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帮助他,亏得自己认为投靠李泽成是为了帮助朋友,到头来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李泽成不紧不慢地叹了口气,摸着胸口说:“我感觉对你太残忍,原来我还有一丝丝善心。你还是很重要的,没有你我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毁了李哥的根基,没有你我一定会杀了褚晓天,所以你不用难过。哈哈……”
楚明安不想再和李泽成说什么废话,他反复无常的情绪颠倒黑白的话语让人恍惚中被洗脑。褚晓天失踪,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褚晓天,苏婉也还在等待两个人的消息。
“我要离开。”楚明安无比清晰地说。
“放你离开?”李泽成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你确定要离开,一旦踏出这扇门,你必死无疑,李哥等待着你的鲜血消消气儿呢。”
一刻都不能等,楚明安立马要离开李泽成。
“走吧,走吧。你在我眼中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带着你无能为力的痛苦离开吧,我迫不及待地旁观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李哥无尽的追杀中找到你的朋友。快走,在命运的网中挣扎吧。”
李泽成笑的猖獗,楚明安感受到了屈辱,愤然离开。
下属向李泽成汇报说林昊乘飞机离开,疑似找到了货。李泽成摸着下巴说:“有意思,找到货就找到货,他折腾他的去,我们要好好做研究呀。”
果不其然,楚明安遇到了不明势力的追杀,楚明安借助伪装巧妙躲过,联系上苏婉,告知苏婉褚晓天失踪的消息。
楚明安苏婉相约见面,一同寻找褚晓天。
两个人花了老年装,隐居在城市中,调查褚晓天最后的活动轨迹。但是褚晓天的活动轨迹太过于隐秘,难以查出所以然,因此楚明安把调查范围缩小到李家。
一夜没有睡觉的褚晓天,在狭小的窗户中看见了冉冉升起的太阳,明亮的光照亮了人的粗犷的面容,他们在沉睡中也能爆发出辱骂声。部分人已经醒了,但是躺在那里没有起床的意思。
不多会儿,房门被粗暴地剁开,胖子拿了鞭子,凌空抽出鞭花,鞭花一响,人们陆续起床。
胖子看见坐在那里的褚晓天,用鞭子指着褚晓天,满脸坏笑。
少年起床后来到褚晓天身边,悄悄的说:“头子盯上你了,要小心做事,不要犯了错挨一顿打,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
褚晓天点点头,感谢少年的提醒。众人排着队,走向矿坑,早上甚至于连一口饭都没有。褚晓天要探视地形,偷偷地望了远方,突然间一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找死呢吧,看什么看,老子让你抬头看了吗?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跑?”胖子满脸横肉,小眼睛大鼻子厚嘴唇,丑陋极了。
褚晓天硬扛着伤痛,低下头向前走,少年担心的看着褚晓天,褚晓天给了少年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少年时不时地回头看褚晓天,欲言又止。他抬头看胖子的时候,像触电一样,立马低下头,肯定是在胖子手里吃了很多苦头。
进了矿中,四周一片漆黑,豆大的灯光被黑暗的洞吞没殆尽。褚晓天踏进矿坑,没注意一脚踩进坑洼里面,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潮湿的地面到处是积水,褚晓天一身的泥水,嘴巴里面也进了沙子。
胖子的鞭子再次落在身上。“老子看你挺壮实的,装什么柔弱,给我麻溜点的站起来,想偷懒没门,鞭子伺候。”
褚晓天闭上眼睛忍住怒气,当今形式只有忍耐,忍耐中找寻逃跑的机会。
褚晓天艰难地站起来,手心中扎进了尖锐的石子,流出的血混进泥土,褚晓天仿若没有感受到痛一样,面无表情。
胖子在旁边哈哈大笑。
众人排队领取工具,褚晓天拿了一套工具背在身上,下了矿井。
这个矿是个新的矿坑,还不是很深,然而周围用作固定坑顶的木板棍子歪歪斜斜,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把人埋进坑中。
很明显是赶进度,褚晓天深深体会到生命的渺小无力以及被轻视的感受。
不是像别人那样遭受打击会意志消沉,褚晓天不会,在逆境中只有接受挑战迎难之上,保持积极的心态才能战胜困难。
就算人不能胜天,最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随着矿坑的深入,四周更加寂静黑暗,水滴声阴阴阳阳地响,褚晓天握紧了铁锤。没有人说话,到了开采点后,没有人都像一个机器,面无表情地挥动大锤,砸开煤矿。
褚晓天也随着节奏挥起铁锤。
第八十四章 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