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翎打开台灯,将古画铺在宽大桌案上。
古画是她从研究院杂物堆里翻出来的,研究所的同事们对这幅画都嗤之以鼻,说是赝品。
因为画中人在历史上是个出名悍妇,没等到这幅画画出来的时候,早就死多少年了。
古画是一幅烟雨行舟图,柔和灯光下,画中一个古装女子在雨中行舟,很美!
落款只有一个详祯年三年的章印,还有一句题跋:念翎皇贵妃作此画。
陌翎却对画中人很好奇,她自从研习慕朝历史之后,就对这个人物有兴趣,因为"翎皇贵妃"和陌翎的名字都有一个"翎"字。
陌翎去搁架里翻寻前几天在古董集市上买的东西,一根青玉簪,老板看陌翎喜欢青玉簪,就将外包锦盒和里面的东西都送给陌翎了。
好不容易翻出锦盒,陌翎拿出青玉簪,对照画中女子头上的玉簪,心里猛然一颤,竟然一模一样!
锦盒里还有一张被风干的薄羊皮,上面染满血痕,还写有两行字迹。
历史文字研究是陌翎专长,她认得上面的古文字:
"慕贼奸险,屠我泚勒全族、残害数千族人尸骨凋零,弃卿惨死黄沙大漠,天若开眼,卿必报此仇!"
看着羊皮上黑褐色的血痕,陌翎不由后背一阵发凉。
翎皇贵妃!一个死了几年之后,才被慕朝皇帝追封为皇贵妃的女子,她的身上究竟有多少谜团,多少血海深仇?
陌翎小心翼翼将青玉簪挪移到画上,她想要再对比一下玉簪上的花纹形状。
当青玉簪靠近画中人身边时,忽然古画散晕出一片夺目光华,紧接着,陌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陌翎才恢复知觉,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思来,猛地一口冷水呛入口中,登时口鼻耳朵里都灌进水,胸肺炸雷疼痛起来。
陌翎在冷水中拼命挣扎,才发现有人抓住自己的头发,正用力将自己的脑袋按在水中。
陌翎奋力要挣脱起来,她头部脱离水面刚刚喘一口气,却觉得按住自己脑袋的人越加用力,一边喝骂道:"你死啊!你是个废物怎么不死啊!"
瞬间,陌翎脑袋又被人按入水中,陌翎不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状况!是梦吗?可是梦境怎么这么真实?胸肺间的疼痛怎么如此剧烈?
陌翎可是健身好手,什么俯卧撑、蹲马步都手到擒来,她很快发觉自己双腿是站在地上的,但自己的头部却被人按在一个水缸模样的东西里。
陌翎双手挣扎中抓住了身边凶手的衣领,她借用水缸边沿的支点力,奋力挺起身来,紧紧抓住身边的凶手的衣襟,将她倒栽葱一样按入水缸里。
凶手一声惨叫,"噗通"一声,大头朝下掉进水缸,陌翎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同时,还有一个让陌翎惊讶万分的发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古代服饰。
凭借她对慕朝的钻研,这......这是慕朝服饰!
旁边很多凌乱身影和声音冲向水缸,大声呼叫;
"来人呐!救命啊!翎郡主杀人啦!"
陌翎终于顺过气息来,才抬头看到水缸旁边几个宫女模样的姑娘,七手八脚将被她扔进水缸里的女子救出来。
"陌翎!你在干什么?"
随着一声怒吼,一位身穿长袍的壮男大踏步走过来,这时候,那些宫女已经将水缸里的女子救出来,女子湿淋淋地躺在地上,大声咳嗽。
魁梧男子走到陌翎面前,蒲扇大的手掌狠甩陌翎一个耳光:
"你简直毒蛇心肠!陌湘是你亲姐姐!你胆敢害她?"
陌翎没料到这人会打自己,愣是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颊登时火烫!
"陌湘?"历史上翎皇贵妃的姐姐?
那我是谁?我是"陌翎!"
"翎皇贵妃?她也叫陌翎?"
"不是吧!我穿越了?"
陌翎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头顶湛蓝的天空,繁茂锦簇的花苑,和面前的古装人们!
男子很心痛的抱起躺在地上的陌湘,狠狠瞪着陌翎:
"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个蛇蝎女儿?"
男子抱着陌湘走了,陌翎还呆呆坐在地上,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翎皇贵妃?
历史上,那个臭名昭著的凶残悍妇?
那个留下一封绝命遗书的女人?
陌翎抬起衣袖檫了擦额前还滴水的乱发,刚才那些宫女都走了,只剩一个还站在陌翎身边,不过满脸不耐烦和鄙夷的表情;
"郡主,咱们走吧!这里好冷!"
陌翎刚刚无缘无故挨了一个耳光,心里正窝火,听宫女说话无礼,便喝道:
"你冷你走啊!谁让你留下来的!"
宫女猝然一怔,郡主平时是个很懦弱的人,说话都不敢抬头看人,怎么今天这么不一样,举止和说话像吃了火药!
"我、我是郡主你的宫女,你不走,我怎么走!"
陌翎心里冷嗤一声,这宫女胆子挺大啊!敢跟主子这么说话,看来翎皇贵妃也并非历史上那么残虐歹毒。
不过,现在我是陌翎我做主!今后,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蛇蝎女子。
陌翎站起身来试探走动几步,身体倒还像是自己的,她上前一把揪住宫女衣领,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一脸吃惊!
"我、我叫露儿!郡主你怎么了?"
"说!现在是宁瑞几年?"
"郡主!你说什么疯话?现在是昭盛四十六年,慕朝哪有宁瑞年号,你是不是傻了?"
陌翎心口一震,什么?
"昭盛四十六年!原来现在是昭盛年号,还没到宁瑞年号,那么就是说两年后慕朝襄帝驾崩之后,由三皇子慕珑庭继位,才到宁瑞年号"
陌翎缓缓松开抓住露儿的手,低头细细回想起来,翎皇贵妃是在宁瑞元年死的,而那幅古画是有人在详祯三年画的,那时候翎皇贵妃已经死了将近七年!
究竟怎么回事?
翎皇贵妃留下那封遗恨书中的慕贼是谁?是谁屠了陌翎全族数千族人?是谁将陌翎扔在荒漠上困死?
陌翎忽然有点埋怨翎皇贵妃,既然想找人报仇,就要把过程写详细一些嘛?这无头无脑的,我知道谁是敌是友啊!
"唉!"陌翎叹口气,看来翎皇贵妃文学水平不怎么样啊!
陌翎不禁哀叹,自己偏偏赶上慕朝皇权更替前穿越来,事情不太妙!
这时,就见她的"父亲"从花苑另一侧走过来,脸上仍带着怒气!
"你对你亲姐姐下毒手,本王定要重重罚你,今晚你就跪在这里,跪一天一夜思过!"
"父亲"横眉冷目走了,露儿趁机挪动脚步也跑了,她可不想陪着这个倒霉蛋儿罚跪。
陌翎初来乍到,还没有任何作妖的资历,跪就跪吧!
可她的姿势不是跪,而是默然坐在庭院树下,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宫女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好像陌翎四个浑身晦气的扫把星一般,天色渐渐暗了,露儿再也没回来。
夜色渐浓,陌翎肚子饿得咕咕叫,庭院中一片寂静,陌翎索性横躺在树下吹夜风。
这时,从一弯石子小路上现出点点烛光,一盏荷花灯笼的烛光映衬出两个男子身影,慢慢走来。
随着烛光移尽,一位身姿颀长男子的形貌逐渐清晰,青月色锦绣长衫随着夜风摇曳,眉目精致清朗!
陌翎立刻爬起来跪好,提灯笼的是一位宫人,很和蔼对陌翎笑着:
"郡主!珑庭王爷听说郡主受委屈,忙过来看看,这里是糕点,郡主先吃着!"
陌翎抬头看着宫人口中的三皇子,他周身清贵气度堪比王者。
哦!他就是三皇子--慕珑庭!
两年之后,他会成为宁瑞年间的帝王,史料中他杀伐果决,城府极深,可眼前的慕珑庭,竟这般儒雅亲和!
宫人放下糕点篮子离开了,慕珑庭挨近陌翎坐在地上,好像两个过家家的小孩子一般,他看着陌翎的双眸中蕴着温柔;
"吃点东西吧!不然皇后娘娘会心疼的!"
陌翎飞快回想史料中有关慕珑庭的记载,他生母早年病势,自幼被皇后抚养长大,在慕珑庭称帝后,封陌翎为翎皇贵妃,历经七年动乱,之后皇位被皇七子慕筠宸夺走。
而史料中陌翎是皇后的侄女儿,这样看来,陌翎和慕珑庭关系亲密,迫害陌翎的不太可能是慕珑庭。
因为那封遗恨书,陌翎本能对姓慕的人都有戒备,可她从慕珑庭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杀伐,一丝歹毒!
陌翎接过他递过来的糕点,轻轻咬一口,试探问道;
"你、这么晚还过来看我?"
"本王刚才为皇后娘娘临摹经幡,听说你被族王罚跪,来看看你!"
慕珑庭似乎对陌翎很是关切,含笑看她吃下糕点,甚至亲手为她拭去嘴角的残渣:
"你别和族王怄气,他年纪大了,反正几天后他就回泚勒族了!"
"我知道的!"
陌翎敷衍着回答,她不习惯和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近,本能躲避一下他的手指。
慕珑庭手在半空停滞一下,说:
"陌翎!等过两年你满十七岁,我就和族王求亲,迎你入王府做王妃!"
"咳咳!"
陌翎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剧情进展这么快?我还不认识他诶!就被求婚了!
慕珑庭轻抚陌翎后背,浅笑:
"本王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咳嗽么?"
"没有!就是吃的大口了点儿!"
陌翎心里越来越乱,怎么回事?陌翎和慕珑庭是一对恋人?那追封陌翎为翎皇贵妃的,为什么是七皇子慕筠宸?
陌翎正在彷徨时,另一个宫人过来传皇后命令,让陌翎不必跪了,直接去皇后的凤仪宫歇息!
陌翎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来,双腿跪的时间有点久,膝盖一软差点摔倒,慕珑庭急忙展开双臂将陌翎抱在怀里:
"小心一些!"
在深夜冷风中,慕珑庭这个怀抱好暖,好坚实厚重的怀抱,而且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檀香气味。
陌翎脸一红,挣脱慕珑庭的怀抱,和宫人快步去凤仪宫了。
陌翎到凤仪宫的时候,宫里大部分宫人都睡着了,皇后娘娘去照顾哭闹的九皇子,并不在大殿。
只有一位年老嬷嬷等候着,她看到一身狼狈的陌翎心痛不已,眼角含泪:
"族王太偏心了!总是让我们翎儿受委屈!"
陌翎从宫女言语中得知这位是如嬷嬷,如嬷嬷给陌翎换上干净衣裙,然后让她躺在温热被窝里,如嬷嬷坐在一旁给陌翎掖被角。
陌翎对母族--泚勒族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史料上对于这些几乎没有,陌翎便抓住嬷嬷的手:
"嬷嬷!我还不想睡,你给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我想听听我娘亲的事情?"
如嬷嬷有些惊讶,但随即眼泪浮上眼眶:
"翎儿,你想娘亲是不是?唉!没娘亲的孩子总是会受委屈的!"
如嬷嬷当真就说起一些往事,陌翎从如嬷嬷口中得知,翎皇贵妃的亲娘在生下她不久后就过世了,父亲身为泚勒族族王,身边有很多妻妾,陌湘的母亲就是的父亲最宠爱的女人。
怪不得"父亲"那么偏心陌湘!
当今皇后是泚勒族长孙女儿,也是陌翎的姑母,皇后和陌翎娘情同姐妹,所以皇后对陌翎格外疼爱,在陌翎十五岁的时候接她来到慕朝。
而后陌湘贪图慕朝盛世也要来,所以族王就送陌湘也来了,图谋日后找个尊贵婆家,甚至能入宫成妃成后。
陌翎将身世情形大致弄清楚之后,才半梦半醒睡了一觉,她知道,自己穿越来绝不是个意外,冥冥之中自己似乎和翎皇贵妃有什么牵连。
既然穿越为她,我就要弄清楚她的身世,也要替她伸冤报仇!
陌翎熟知慕朝政史,知道慕朝历代宫中密档都存放在昭阙殿里。
第二天深夜,陌翎悄悄去昭阙殿,她要尽可能掌握更多秘事隐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陌翎趁着暗夜溜入御花园,转过御花园的假山后,骤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她头顶滑下,紧跟着陌翎的脖颈就被人狠狠勒住。
陌翎猝不及防跌坐在地,本能用双手抓住勒紧自己脖颈的细丝绳,她仰头看到那个吃里扒外的宫女露儿,正一脸狰狞跪在自己身后,双手绕住丝绳两端,正用力拽紧绳子。
陌翎几乎喘不上气来,拼命扯拽脖颈上的丝绳,这时、陌湘慢步出现在眼前,月夜下她的笑容阴冷诡异,陌湘弯腰俯视陌翎:
"你胆子大了是不是?敢跟我斗?一个窝囊废还敢跟我争高下?"
又一个耳光重重打在陌翎脸上,陌翎心头冒火,她才来宫里两天,接连被人扇耳光,可她咽喉此刻被人勒住,说不出话,也骂不出声。
陌湘眼光阴狠残忍:
"你从小就是个废物,像一只狗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居然还敢跟我抢珑庭王爷?我哪里比不上你?"
再两个耳光,陌翎被她打的眼冒金星,该死的露儿将绳子越拽越紧,这是要勒死自己的节奏!
看着陌翎挣扎不起,陌湘不屑冷笑一声,对露儿说道:
"勒死后扔湖里就是了!"
语气轻巧,好像要扔掉一块绊脚的石头一样。
露儿一点头,手上力气加重,陌翎觉得脖颈就要被她勒断了。
陌翎心怀中怒气盈天,这两个卑鄙小人如此狠毒,自己岂能就此绝命?
陌翎被逼到极点,强忍住脖颈的疼痛,她积蓄身体力量,挣扎起身一点儿,然后用后脑勺狠狠撞去露儿的脸上,露儿猝不及防被陌翎狠撞一下,鼻子登时鲜血淋漓,双手瞬然就松开绳索。
绳索松开了,陌翎怕露儿再拿绳子勒自己,便飞快将绳子塞入怀中,然后爬起身就向身边一座阁楼跑去。
陌湘本以为陌翎死定了,却不料她还有这两下子,她呆怔一下之后才喝骂露儿;"还不赶紧去追!"
露儿看到自己满手满脸都是鲜血,也不顾鼻子的他疼痛,气急败坏就去追陌翎,陌湘随后紧步跟去。
阁楼内原本就是个观景的殿阁,四面空旷,没有任何躲藏的地方,陌翎很快就被陌湘和露儿前后拦截住。
陌湘凶相毕露:"别你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绝不会放过你!"
陌翎靠在阁楼栏杆边谨慎应对,她知道陌湘是真的要置自己之于死地。
露儿鼻骨被陌翎撞碎,也正怒火冲天,她如一只饿狼扑过来,陌翎怎会让她得手,抬腿就是狠狠一脚就踢在露儿腹部上。
陌湘见露儿不是陌翎对手,也急忙扑上来帮忙,三人纠打在一起。
陌湘抓住陌翎手臂,把陌翎按在栏杆便,对露儿喝道:
"抬她脚,把她扔下楼摔死!"
露儿当真弯腰去抬陌翎的腿脚,陌翎毕竟也女子身,双拳难敌四手,盛怒之际陌翎也顾不了许多,先一拳重重打在陌湘眼眶上,陌湘吃痛后退几步。
露儿抓紧陌翎衣领要把她推下阁楼,陌翎双手也掐住露儿咽喉,将腿别在栏杆缝隙里,借力强势一转身,反力就将露儿按在栏杆前。
第一章 青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