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的身影迅速没入了密林中,与黑夜中的密林迅速融为一体。
“江伯,您终于回来了?”
当江伯疲惫不堪的从山下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东方泛白了;五方也靠在江伯的屋檐下整整等了一个晚上,被他从肩膀上拍醒后柔着眼睛问。
“傻小子,坐在这儿干嘛呢?天都亮了,还不准备内殿的一应用事?”
江伯微微笑着,推门进了屋子,将手中烟锅子塞进腰间,捞了一把木盆里的冷水扑在脸上,轻声斥道。
“您找到言欢和云中驹了吗?”
五方并未理会江伯的话,而是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你说呢?”
江伯用棉布擦着脸上的水珠子,反问。
五方摇头。
“这不就结了?你小子还真是缺根筋!”江伯将手中的棉布整齐放在一边,指了指水盆,“去,把水倒了之后赶紧干活吧?内殿的人可是不愿意等你分毫的!”
端了水盆,五方悻悻的、没精打采的出去了。
看着晃动的门帘,江伯重新给自己装了一锅旱烟,坐在小矮凳上开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五方拿着盆子回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江伯吐出的眼圈儿所散发的味道,十分呛人;他一声未吭放下盆子,悄悄的离开了。
因为他知道,江伯正在思索很重要的事情。
每次,一有什么大事或者重要的事情,江伯都会这样,蜷缩在某个安静的地方抽着旱烟,一锅接着一锅,默不作声。
言欢的消失,虽然在外殿弟子这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但仅止于外殿这些人之间,从不曾越过与内殿弟子之间的那条细微界限半寸。
数日后,便只成了浮萍、丹云和五方之间的牵念了。
她们不死心,只要一有空就会四下寻找,总是怀疑她会不会躲在某个角落里,因为贪玩而忘记了归来?
包括她曾经和她们讲过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山涧,三人也在晚上结束了一天的活计后,拖着疲惫的身子、盯着无尽的恐惧去寻了一趟。
因为,浮萍和丹云甚至怀疑,是因为远宁和远安怀恨将言欢推下了那山涧之中。
“哪怕是尸身也好,总归我们是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了……”
“闭上你的臭嘴!”浮萍怒声打断了五方的念叨,“我宁肯永远都不要找到她的尸体,哪怕就这样只是失踪了也好,总胜过……真的死了吧?”
她含泪看向丹云。
而丹云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历来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因着言欢的加入多了不少快乐;而如今这快乐的人,却已然如风云般来无影去无踪,再次飘走了。
“虽然她长得真的很丑,可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五方无奈的回身坐在从山涧离开不远处的小径土丘上,手中扯着身边杂草,眼神幽怨中充满了悲哀:“我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还想着该如何报答她呢?这不,竟是再也没地方去寻她报恩了!”
浮萍和丹云听到五方这话,俩人不禁回头看着他,却见他双目痴痴望着山涧那边,脖颈处竟是有淡淡的紫色晕染开来。
“五方,你怎么了?”
丹云急忙丢开浮萍,跑过去一把扒开他的领子,却发现他脖颈处有一个淡淡的紫色斑点,刚才那浅浅的颜色该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我没事啊!”
五方抬头,目光有些不易察觉的呆滞。
“回去吧?此刻日月交替,江伯说过,这山涧到了月上之后阴气很重,说不定里面会有鬼呢!”
浮萍笑着拉起五方,催促着,几个人重新往回走去。
易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再也不曾带着远安和远宁踏进过外殿弟子所在之处一步,有什么需求也只是让远宁或者远安来报一声便是。
何旭明也不再出现在这里。
一切,重新不着痕迹的回到了以前的老样子,日出日暮,仿佛言欢从来不曾出现过似的。
只是,江伯的心事却再也不曾断过。
每当夜深之际,他都会悄然离开自己的小屋子,将整座云隐山重新走了一遍,还是丝毫不曾有任何发现;仿佛,那晚他的眼见,也只是一个打盹似的梦境罢了,根本不曾存在过似的。
“也许,唯有向这里走一遭了!”
这个晚上,他只身立在魔灵崖边,听着下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叫声、以及怒号翻滚的风声、旋转拍打着吊在空中大铁笼的“咔嚓”声,他默默自语。
身如大鸟,他将自己直直沉进了这深不见底的魔灵崖下。
可是很快,一个黑影翻滚着从下面脱身而起,险险落在崖边,满身已然是月光下令人惊骇的伤痕累累:“言欢若是真的从这里跌落,是断然没了生还的可能了!”
江伯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摇头绝望的自语;孤绝的身影不甘的立在那儿,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时间一点点不着痕迹的逝去了。
云隐山外殿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淡忘了曾将那个臭丫头言欢的存在,就像一阵清风拂过,再也没了点滴留存过的痕迹。
除了云中驹也因此不见之外。
江伯的寻找也失去了目标,他不再每到夜间便像个幽魂一般出去寻找,而是每晚默默坐在晒衣场上,不断地抽着那从不离手的旱烟锅子,陷入无尽的沉思。
不远处,五方也会悄悄的陪伴,直到月上梢头,他身上便会一次次泛起淡淡的紫色,除了那次山涧之外,从未被人看到过。
江伯,也不例外。
这是个胜大的节日,叫接引节,也即是所谓的中元节。
山主赐下恩惠,容许每个弟子不管是内殿还是外殿,都可以在月上树梢之后,为逝去的家人亲友进行祭奠缅怀。
云隐山此刻沉浸在一片诡异之中。
每年此时,云隐山的月亮都是红色的,惊艳的同时,透着无法言说的邪恶感。
而此时的魔灵崖边也是异常热闹:魔灵们脱开了禁锢,纷纷窜上崖边享受山主的恩赐,便是坐在那红月映照下的地方,尽情的吸收月华。
拂尘月,便借着这些魔灵们,布下一个奇异的法阵,置身其中不断从它们身上汲取着灵力,将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江伯依旧坐在晾衣场上,手里握着烟锅子,扬起脸望着半空中红色的圆月,心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古以来,红月当空便是天下大劫即将来临的征兆!当年就是因为这云隐山让人匪夷所思的红月当空,老汉才来在这里的……”
他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仔细的盯着头顶的月儿,在想着为何会是这般情形?用了多年的时间,他依旧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这里的接引节里,月儿总是红色?
起初,他以为是鬼神作祟,便在每个接引节出去查看,但并未发现有鬼神从这里入轮回或者成僵成魔;他也怀疑过魔灵崖,且悄悄去看过几回,崖边上除了突破禁制望月而立的魔灵之外,并未看到什么异常。
可就在江伯刚刚装了一锅子烟丝,正准备点火时,坐在一边的五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五方扬起脸望着空中红月,身上渐渐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与那红色的月华相合,竟成了黑色,朝着五方的身子里一点点钻了进去!
“五方?”
江伯急忙起身来在五方面前,这才发现五方此刻眼珠子都是紫色的,且带着透亮的红;他的面上是一阵木然,似乎失去了意识似的,呆滞望着红月陶醉中。
他急忙伸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子落在了五方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江伯,你干嘛打我?”
“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伯急忙蹲下身子,一手抓了他的手腕厉声叱问。
“我只觉得这红月很是好看,竟是看得痴了而已嘛!”五方捂着自己的脸,委屈的望着江伯,“您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
江伯看看自己的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自己到底为何打他?
这脉搏十分正常,且比以往更加强壮有力;探过他的灵识,居然有了开窍的迹象!
“你,居然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以修炼的灵体?”江伯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呐呐自语,“这怎么可能?”
倒是五方,却忽然松开了捂着被江伯扇过的脸颊,惊喜的叫道:“江伯,我脸上的包是不是小了很多?”
他这一提醒,江伯再细看时,还就真的是那么回事!
“太不可思议了!”
江伯死死盯着他的脸,以及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淡淡紫色,拼命摇头:“老汉我活了几十年,走遍整个丰月大陆见过的奇怪事情不计其数;可今日,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一个从来都没有修行天赋的愚钝之人,竟然一下子开了窍?这娘胎里带出来的瘤子,居然能自己缩回去?活久见啊!”
“真的,我忽然感觉浑身都是力量!”
五方此时忽的站了起来,来在场子中间扬起脸对着那一轮红月,张开双臂将大量的红色月华纳入体内,红光与紫色光芒相合,变成黑色笼照了他。
江伯清晰的看到,五方脸上的瘤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断问着自己,木然低头捡起自己的烟锅子,忘了点火便抽了起来,双目,依旧定在五方身上!
因为,忽然变成这样的五方,让他很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伯不是一般人,不会因为五方忽然开窍而窃喜,他总是在好事突降之际,会想到最坏的结果。
果然……
第一百六十八章 接引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