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末期身体不行了,就记得断断续续。他写的最多的是在育才国小四年级下学期的那两个月,他在那两个月的时候,身体似乎大有起色,一度连他自己觉得自己会好起来。
乐雨欣看见自己的名字在他的日记提了又提。他的日记上说乐雨欣是他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学校的凤凰木开得好美,我在下午的时候去凤凰木坐一坐,竟然有个可恶的男孩要跑来欺负我,有个可爱的女生都帮了我,把那个坏男生赶跑,她的名字是乐雨欣。”
“我以后身体好了,一定要娶乐雨欣。”
“今天,乐雨欣又和班上男生吵起来了,那男孩真是太可恶了。”
“我要赶快好起来,以后和乐雨欣一起早业。”
“老师又骂乐雨欣了,老师对她误会太深了。”
因为他到学校受教育的时间很片断,所以很多生字不会写,都是用拼音的,看着这些孩童的稚气语言,常常看着看着就笑出来了。但是一看到他在日记上写着他医疗时所要面对的痛苦煎熬,有时整颗心就沉下去了。
“你应该早点让我知道。”乐雨欣对着日记本说,像他就在面前。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乐雨欣阅读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南台湾的夕阳哄得像燃烧的火球,和凤凰木的花在空中相互辉映。
周挺的字迹到后来就已经很散乱了,有时候一页日记里,只写下了一个痛字。她试着回想自己是个岁月的心情,想透过日记去了解这个男孩,可是她没有印象。
天空几乎全黑了,她坚持待在操场中看着他最后一页的日记。那页日记是写给乐雨欣的。
“乐雨欣同学,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看见我的这本日记。
不知你那时候是几岁,不知你那时候有多高了,不能和你一起长大,是我最遗憾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这是爸爸替我拍的照片,留给你做纪念,勿忘我。”
就像每个小孩在毕业留言本上写的临别赠言,周挺他勿忘我三个字写得挺艺术。他在日记上粘了一张他的照片,在学校那棵巨大的凤凰树下。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夕阳的金色光辉照得他整个脸都很明亮,美丽的凤凰花海开得热热闹闹。
那苍白的笑容,那脆弱的身体,却挡不住他眼睛里对生命的期望。“我想起你了。”乐雨欣说。回忆里那个病弱的男孩开始有了面貌,而她也终于知道,周挺就是一直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小男孩。“我来这里看见你的日记,我知道你那时候的心情了。”
她也开始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再地出现在她梦里,一再地提醒她要回到这里,把这本日记给拿回来。如果她再拖个几天,这本书可能会被老师带到美国,或是丢了也说不定。
“不知道你现在人在哪里,”乐雨欣对着天上的星空说,“可是谢谢你,那么喜欢我,虽然你一点都没有让我知道。”我一个人,待在快要荒废的旧校园,却没有害怕的感觉。那种宁静,像是和一个好久没见的老友一般。之后,她坐着夜车连夜赶回台北,来车站接她的陆韩啸,还是体贴的没有多问什么。
他说:“人回来就好。”
回到家后,他还是把三天的假给休完了才回公司上班。还是和总编想些有的,没来的骗那些高中女生。她把这次回台南的事情告诉他,她还是死性不改地要乐雨欣把情节改成心理测验刊登出来。
乍看之下她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没多大的改变。但是她回台北以后,开始积极投入环保的工作上,尤其是植物的保育。其实她没有告诉别人,她在回台南以后,无意间发现自己可以听见以外的声音。
她仔细分辨后,发现那是植物的意念安,尤其是凤凰树时,感受特别清晰。她原先很吃惊,后来她领悟到这是来自周挺的祝福时,她开始为自己的幸运,向上帝献上感激。
由于现代科技的进步,乐雨欣身穿碎花洋装,外表整理得颇有那么一回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柔看见她身上那些不怎么搭配的闪亮配件及那略刺耳的语调,便直觉不喜欢她。
“我们有微波炉替我们计时,控制温度,但是有一样东西是科技无法代替的,”莫柔拿出一张写满小字的字条,“就是这个。调味料的调配因人而异,绝不是一部方形的铁炉子可以完成的。如果你喜欢辣一点,就多加点辣椒,喜欢咸一点,就多涂些盐。调味料完全可以依照我们的喜好调配,而且,一只烤火鸡的成败关键就再与调味料,所以,”莫柔放下纸条。“要有成功的烤火鸡,就要有成功的调味料。现在大家跟着我说,来!”
然后莫柔像个指挥家,双手一比,台下几位,无奈但配合地一起一无精打采的平板语调念:“要有成功的烤火鸡,就要有成功的调味料。”
“好,很好!”莫柔高兴地说着,“现在,我就发给你们这张配方,各位,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大家急忙点头。
要有成功的烤火鸡,就要有成功的调味料。莫柔在心中重复着。她真希望事实就像莫柔说得一样简单。
关于烤火鸡这道菜,莫柔可是上山下海,拜访名师,无论是学费惊人的烹饪证照班,或者救国团的才艺班,眷村妈妈私设的街坊邻居班,大大小小,几乎都没有莫柔踪迹。每次上课乐雨欣以赴战场的决心,仔细聆听每个细节,回到自己的公寓更是勤加练习,所以乐雨欣的同事们三不五时便有烤火鸡可吃。
“嗯,真好吃,雨欣,你的火鸡越来越好吃了。”
尽管同事们对乐雨欣的手艺有口皆碑,连一向严肃的莫柔也忍不住撕了一块,吃得露出微笑,可是雨欣知道,那不是韩啸要的味道。事实上,雨欣怀疑自己时候曾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味道?
唉!真是可怜了那些白白牺牲的火鸡们呀。
那晚是圣诞夜。
天气冷得几乎要把万物都冻僵了,原本乐雨欣并不打算参加康乐儿开的派对,可是康乐儿那个不甘寂寞的女人硬是在电话中不放过乐雨欣。
“哎哟!”康乐儿在电话中讲了第九次了。“不管啦,你不来人家多无聊。”
“可是天气那么冷。”
“就是冷才要热闹啊!你赶快来嘛,这儿有好人多喔!”
“有好多人,你还喊无聊?”雨欣说。
“少了你就不一样了,告诉你,今晚有好多帅哥!”康乐儿接着说重点。
康乐儿这么一说乐雨欣倒有点儿心动了,不过乐雨欣还是说:“只要是男人在你眼里都是帅哥。”
“谁说的。王经理就不是。”康乐儿抗议。
“那是因为他结婚了。”
“别扯这些了,雨欣,你一定要来,看看外面的天气。”康乐儿用命令的语气。
乐雨欣往窗外一看,还是寒冷萧瑟的样子,“怎么样?”
“想象一下,”康乐儿的语气马上像个吉普赛女巫,“一个美丽的女郎,穿着斗篷在这种天气的街道上优雅地踩着步伐,有点儿匆忙,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却没有人知道她要到哪儿去。”
“然后呢?”乐雨欣心想真不知道康乐儿又有什么把戏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大美人。“她在暗巷里遭到迫害?”
“哎呀!讨厌,不是啦,”康乐儿喊,然后清清喉咙,恢复方才神经兮兮的语气。“然后她突然在脚下发现一个微微发亮的小东西,她捡起来一看。雨欣,你猜猜看,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乐雨欣还真的有点儿奇怪。
“原来是一块钱,那个高雅的女郎好高兴,就差这么一块钱,她终于有足够的钱坐公车回家了!故事结束。”康乐儿高兴的说。
“啊?这是什么烂故事?”雨欣问:“这个故事的重点是?”
“重点是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派对。”康乐儿一副理所当然的说。
乐雨欣笑着叹了一口气,问:“真的有帅哥?”
“至少一百个。”
乐雨欣看着外面寂静的寒夜,也许,这才是去凑热闹的好时机。
“好,现在组分好了,大家开始动作。”莫柔这么一说,一下子闹哄哄地找自己的队友,准备大展身手。
大家彼此读不熟悉,不过经过第一次的自我介绍,已经有了粗略的认识。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做,准备等着当奶奶的中年妇女,要不然就是一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真的以为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少奶奶的人,而乐雨欣,她是处于灰色地带的尴尬分子。她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女人,但什么不多。
今天跑这家,明天跑那家,工作时间不长,薪水却不错。这份工作的薪水刚好可以维持她的生活,又有足够的支撑她这种寻找烤火鸡秘方的生活。
他们被分为四组,乐雨欣和一个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王秀珠及那个男人一组。
第七十七章 烹饪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