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来到那个领头的面前,他的年纪大概二十有八,眼神阴骘,衣襟敞着,露出里面
精干的肌肉,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竟是个俊俏的男子,不过他脸上却是一道从右上额处延
伸至左唇边的刀疤,为他添了许多狰狞,伤口之深,可见下手之人的狠辣。
宰相在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着宰相,眼里闪过一丝惊奇,道:“看你的穿着,倒是
个富贵人家,说说看,你是哪家的富贾,说不定我也曾听过,或许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交情
呢。”他身后的众马贼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打量着宰相的眼神像在打量着一只任人宰割
的肥羊。
宰相却也不恼,微微一笑,拱手抱拳道:“鄙人姓刘,是扬州的一名药商,此次途径
此处地界,没有给各位爷打招呼,献上薄礼,是鄙人的疏忽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我们这不是自己来收了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人身后
的一男子大笑道。
“药商?”那人微微皱眉,凑到宰相的身边去,似乎在嗅着什么,半晌,那人又死死
盯着宰相的眼睛道:“你说你是药商,你身上却没有药草的味道,这作何解释?老小子,
我这辈子最恨骗子,你可别骗我,否则……”
宰相的笑容不变,继续恭敬道:“鄙人只是听说卖药草来钱快,于是便供了些货,鄙
人性子懒,便坐享其成,把事情都交给管家们去打理,鄙人可是对这药草方面一窍不通。
”
语毕,宰相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囔囔的锦囊递给那匪首,那人掂量了几下,份量确实挺
重。
那人深深看了宰相一眼,宰相也是笑得跟弥勒佛一样……
那人就这么与宰相对视了数息,蓦地夺过一旁兄弟的斩马刀,一把捅进宰相的肚子里
。
“呃……”
宰相眼睛瞪得圆大,低头看着那没如入腹中的刀把,又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匪
首,单手揪着他的衣服,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知道吗?我除了最恨骗子之外,也最是讨厌笑里藏刀的人,这些人
,都该死!心怀鬼胎,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在怎么盘算着阴死自己。”
宰相嘴里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不断淌下,不甘地低吼一声,却有着更多的鲜血从嘴里涌
了出来,肥硕的身躯缓缓倒下。
那匪首似乎是见惯了这场面,领着人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木潭秋才浑身颤抖地从破碎的车厢里爬出,看着宰相的尸体,不敢去
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他……死了吗?
宰相大人在她的眼里,一直是个高大的令人畏惧的存在,但他现在……却跟一个普通
人一样,死在了刀锋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她甚至认为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来了,一切自然就都恢复原样了。
为什么……自己会伤心呢?
自己与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吗?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这么难受,犹如刀割?
她缓缓走到宰相的尸体,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像是每往前一步,就离死亡更进一步。
宰相复杂的眼神就那么固定住了,似乎临死前是在追忆着什么,就那么一直呆望着天空
,嘴角竟挂着略显满足的笑容。
木潭秋泣不成声,蹲在宰相的遗体旁,伸出手抚摸着宰相略显苍老的脸庞,一切都是
那么真实。
“爹爹。”
木潭秋喃喃道,叫出了这许久以来不愿承认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称呼,他……再也没
有机会听到了。
木潭秋原想把宰相的遗体抗回去,决计不能让他暴尸荒野,但是经过几次努力,竟怎
么也拉扯不动,便更是悲从心来,茫然无助地呆立一旁。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木潭秋擦干了眼泪,觉得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哭泣没有
用,宰相活不过来,也不能把他的遗体运回家。
于是她便去附近寻些有人家的地方,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一里外找到了一处村
落。
村子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对她这个外来者充满了好奇,几个还未长成的孩童趴在
篱笆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仙女。
的确,在莺莺燕燕的宰相府,她的相貌不算出色,但放在市井中,也是个面容较好的
女子,更遑论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庄了,
在这里,女人都是要干农活,下地种庄稼的,因此肤色都显得黝黑,更显老态,木潭
秋一入这村,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时间竟挪不开眼光,导致失了礼数。
很快便有人领着她去见了这村庄的村长,是个庄稼汉,见到他时,他正在与村民们一
起插秧。
他在木潭秋面前显得有些拘束,费了好大劲,木潭秋才与他讲清了事情经过,不过木
潭秋总觉得他心不在焉,总时不时地往自己的脸上看,在目光对碰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
地把头偏向一旁,不到一会儿又瞄了过来。
不过好在他还是弄明白了木潭秋的意思,这位在他看来长得像庙里的女娲神一样美丽
的女子,与她的爹爹遭遇了马贼,她的爹爹被害死了,她侥幸逃了出来。
村长愤愤不平道:“这些贼寇忒的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干出这样的勾当,天理难
容!姑娘没要伤心,他们会遭报应的,姑娘要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与我说,能做到的,
我都尽力去做。”
木潭秋忙道:“正有一事相求。”
村长道:“姑娘请讲。”
木潭秋苦笑道:“我那爹爹被匪人所害,我一个女儿家,又无法把爹爹送回家安葬,
连起码的孝心也做不到……小女子只希望诸位好人能帮我想个办法,把爹爹的遗体送回去
妥善安葬。”
村长呵呵一笑,道:“姑娘客气了,这件事发生在我们村周边,我们自然也会尽上一
点绵薄之力。”
木潭秋心中大喜,感激道:“如此便有劳了,多谢。”
木潭秋却没有发现,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弱村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看着木潭秋,嘴
角弯起一个阴险的弧度,隐隐退去……
村长发动了村民,到事发地点找到了宰相的遗体,等待收敛完毕,已经时近黄昏,而
这里离宰相府还有段距离,木潭秋不好意思让村民们赶夜路,便准备在村子里歇息一晚,
明早再回去。
夜悄然来临,窗棂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
,卷起席席往事,惨淡的月光映照着木潭秋憔悴的脸颊。伸手抚摸那抹淡黄,却是幻影无
法挽留,犹如那个逝去的老人无法挽回。
或许是床板太硬,让木潭秋睡得不舒服,又或许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让她不太适应,
抑或是今天的事情太过骇人,令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努力地闭着眼,也无法沉沉
睡下。
隐约听到屋外传来极轻的沙沙声,如果不仔细听,还真难以发现,木潭秋的心一下子
提了起来,紧张地贴着墙角,听着那声音逐渐靠近。
“就是这里吗?”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
木潭秋心里一骇,这声音她再也熟悉不过,便是那个杀死爹爹的匪人。
她一下子失了分寸,瑟缩在墙角坐以待毙,牙齿不争气地直打颤,心里不断祈求着他
们不要过来
“是是。”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应道,此人便是中午那离开的瘦弱汉子。
“没想到竟还有条漏网之鱼,哼哼,你干得不错,我向来是赏罚分明,你稍后便到老
鬼那里领赏吧。”
“嘿嘿,多谢狗爷。”
木潭秋知道他们下一刻便会走进来,于是一咬牙,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从一扇窗户翻
身跑了。
那位被称为狗爷的汉子匪首推开了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再转眼瞧向那敞开着的窗
户,依稀有一道白色的背影在踉跄跑着。
“有意思!”他冷笑。
木潭秋丝毫不敢回头,极尽全力向着前方跑去,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迟上一息,便
会坠下无边的深渊。
夜晚寂静的树林只剩下木潭秋粗重的喘息声,让木潭秋没来由地心慌意乱,仿佛天地
间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静!
静得可怕!
但木潭秋知道,越静她就该越安全,如果有了动静,她就会落入那匪首的魔掌,生死
便掌握在了别人的手里。
但却越静,木潭秋就越是害怕,让木潭秋险些崩溃,她的喘息声中竟带了哭腔,很想
停下来大哭一场。
但她又不敢停,因为或许在她的后面,有匪人在紧跟着她,只要她一停下来,便会被
追上。
但现实便是这么残酷,在木潭秋累得快要趴下时,身后却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木
潭秋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要下意识地转身,却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那条横贯半边脸的刀疤,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她那精致的脸庞。
他一怔,看着那娇嫩的嘴唇,他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那一刻,木潭秋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然吻了我?
杀父仇人吻了我?
木潭秋眼泪淌了下来,两手拼命地锤着他,挣扎着,怎料他的身子骨竟这般硬,打得
木潭秋手都发疼了,他也不为所动,享受着嘴上的柔软。
渐渐地,木潭秋手中无力,见挣扎无果,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宰割。
那男人粗暴地撕扯开了木潭秋的衣服,在月光的映衬下,那白皙的皮肤具有无限的诱
惑力,他的眼睛一红,更加狂暴地撕扯,蹂躏着身体下这柔弱的躯体。
最终,伴随着一声闷哼,那片黑沉沉的树林中,春光无限……
翌日清晨,清凉的晨风微微吹来,在身边抚过,带着一丝谈谈的花香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来,闪闪发光。绿油油的小草在柔和的晨光爱抚下苏醒了,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
木潭秋率先醒了过来,看见身边赤着身子的男人,痛苦地留下了两行清泪。
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无数次地幻想着将来能够过得过美好满足,却不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自己的第一次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马贼,并且是杀父仇人夺走。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忍受着下身传来的阵阵疼痛,她的肌肤因被用力揉捏,显出几块明显的淤青,她看了眼仍旧在地上熟睡的男子,眼神复杂,充斥着一种不知道是恨抑或是什么的情绪,慢慢解下了腰带,挂上了枝头,踮着脚费力地伸着手打了个结,无比留恋地看了眼这世间花木,闭上了眼,正准备自挂东南枝,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了下来。
那人拧着眉毛,紧紧盯着木潭秋,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死,你便不能死。”
木潭秋甩开了紧握她的手,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你与我睡了一晚,我便要从着你了?你这是有多天真?简直是幼稚得可爱。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那男人伸出双人把她紧紧抱住,道:“要是一不小心被你杀死了,那只能怪我命不好。”
木潭秋用尽全力地挣扎,怎奈越挣扎他便抱得越紧,最终木潭秋一狠心,冲着他的肩膀狠狠咬去,他倒也是倔强得很,一声不吭,就那么抱着,似乎这样子他便能无所畏惧。
最终木潭秋只能泄气作罢,看着他肩膀上深陷进去的牙印,又心中一酸,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几天所受的苦全部都倾泻出来,一哭便是许久。
他们便是这样保持着姿势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木潭秋渐渐止住了哭声,一抹脸,便像是成了一只花猫。
他微微一笑,为她梳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木潭秋充满自嘲意味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原本叫吴秋仁……不过现在弟兄们都叫我脏狗。”
“为什么?”
吴秋仁沉默了下来,见状,木潭秋道:“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便不逼你了。”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哪有什么愿不愿意说的,以前在寨子里身子板小,干不过人家,一直被欺负,后来一次被欺负得狠了,便冲上去咬了一个欺负我的人,别人怎么打我踹我,我也紧咬着没有松口,当时只记得喝了他很多的血,于是便懂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人欺负,便要比人更狠!于是后来无论是谁欺负我,我都拼命地把他打倒,吸他的血,因此便不再有人敢招惹我,所以他们便都叫我脏狗。”
木潭秋也跟着沉默了,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依稀记得昨晚他身上那纵横的不计其数的伤疤。
吴秋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昨天那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我替你宰了他,还有……你父亲的遗体,我帮你送回去吧。”
木潭秋摇了摇头道:“还是让那些村民送回去吧。”
吴秋仁苦笑,是了,自己的爹爹被自己的男人杀了倒也罢了,再由自己送回去,岂不讽刺?
他只好点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吧……还有,你的名字呢?”
“木潭秋。”
“好名字。”吴秋仁笑道,又继而道L:“那我该如何去寻你呢?”
闻言,木潭秋眼帘低垂,道:“宰相府。”
“宰……宰相府?”吴秋仁瞠目结舌。
木潭秋苦笑道:“我爹爹……便是宰相大人。”
吴秋仁愕然,心里万马奔腾,没想到随手杀掉的药商竟是宰相,这下子玩大了,朝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满天下追杀他?
木潭秋盯着他的眼睛道:“要……杀我灭口吗?”
吴秋仁一愣,笑道:“娘子说笑了。”
木潭秋一皱眉,对这称呼有点不适应,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着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去晚了,怕是要让村民们担心了。”
吴秋仁笑道:“他们怕是已经在担心了。”
……
“木姑娘,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你许久了呢。”
“是啊,木姑娘,我们寻了你几个时辰了,都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正准备和大家一起去官府走一遭呢。”
“对对对,姑娘,我们都担心死你了,怕你遭遇不测。”
等木潭秋回到村庄的时候,果不其然,村民们看到她时都蜂拥了过来,七嘴八舌道。
“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在这里住不大习惯,睡不着,于是一清早便到处走走。”
“原来如此,是我们村子实在太过贫寒,让姑娘你遭罪了。”
“是啊,都怪我们疏忽了,让仙女睡这种床。”
“我们怠慢姑娘你了。”
木潭秋忙摆摆手道:“不不不,大家太客气了,是我太娇生惯养了,不怪大家,大家都很热情。”
一番客套下来,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木潭秋才回到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屋里。
用过了几乎都是素菜的早饭,木潭秋便趁早与村民们一起把宰相的遗体运回到了宰相府,否则等到晌午天气热的事后,这遗体都要变臭了。
第二十九章 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