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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灾难
  苏彻闻言,心里猛地一揪,如同撕心裂肺,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在骗我!”苏彻一声沙哑地低吼,双手紧抓住王爷的衣襟,王爷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甩开。苏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王爷的手上,一环手镯仿佛吸走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充斥着难以置信与心痛,之后茫然空洞地看着王爷道:“为什么…为什么我送给秋儿的手镯会在你的手里?”
  王爷闻言,脸色稍变,但稍瞬即逝,只是负在背后的左手握得更紧了,淡淡道:“是潭秋送给我的……怎么,这是你的?”
  苏彻如遭雷击,得到这个意料之中却不敢去想的答案,绝望地闭上眼睛,嘴唇不断颤抖着,似乎想要呐喊,但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神复杂地看了王爷一眼,颓然离去。
  王爷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手镯,微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昏,太阳在橡树的那边下去,斜的光线射在树间,叶丛都成为古铜色,树下一抹一抹的阳光,像金色的台布一样摊在那里,远处黄绿色的田野,渐渐地淹没在一种模糊的寂窦中。
  木潭秋在后花园中发现了苏彻,他独自一人仰躺在草丛上,木潭秋心中一喜,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了,对于这个儿时的玩伴亦或者……青梅竹马,她一点也不排斥。
  但等她走近过去,却看到他披头散发,闭着眼睛,稚嫩的脸庞上还依稀能看得到泪痕,嘴角不知道紧咬过多少次,已磨破了皮。他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竟变成这副模样?她的心里一酸。
  苏彻似乎是听到了木潭秋轻盈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瞥了一眼木潭秋,又继而闭上了眼,一种说不出的冷漠。
  木潭秋心里一揪,在苏彻方才睁开的眼睛里,分明能清楚地看到那触目惊心的血丝。
  “怎么了?能告诉我吗?”木潭秋尽量放低略显颤抖的声音,柔声道,纤纤细手抚摸着他垂下的头发,就像一个姐姐在安慰自己的弟弟。
  苏彻终归只是孩子脾气,装不来那冷酷模样,听到木潭秋的话后,眼泪再也忍不住,扑到木潭秋的怀里,低喊着“你院子里那男人是谁?”的话,似呢喃,又似倾诉,沙哑低沉的声音似是已经喊破了嗓子。
  木潭秋甚至能想象到他独自一人不断重复练习着这句话的模样,尝试着不同的语气来与自己对峙。
  她心里一叹,对于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原因,她竟不敢告诉他太多的事情,他小小年纪,不该承受这许多的。
  “他……是王爷。”木潭秋似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苏彻心里一愣,脑中如五雷轰顶,内心掀起了翻天巨浪,
  他……是王爷?
  苏彻充满自嘲地闭上双眼,自己有什么资格与他比呢?
  亏自己还在千方百计地想着如何对付他呢。
  或许在人家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吧?
  自己都那般与他动手了,他也不屑一顾吗?
  他知道,他这辈子与木潭秋之间……已经隔了道鸿沟,一道不见尽头的鸿沟。
  木潭秋的这个答案,无疑是断了苏彻最后的念想。
  苏彻心里万念俱灰,最后凝望着木潭秋,眼睛睁得大大的,深情款款,似乎想要把这副面孔永远记住。
  他沉默地站起了身,再次颓然地转身离去了。
  或许……在王爷亦或者是木潭秋眼里,他不过是个失败者吧?
  一个无能懦弱的失败者!
  连争夺的勇气都没有的失败者!
  第二天,据府里传来了消息,苏彻失踪了!
  不仅如此,他的所有衣物也跟着失踪了!
  很显然,他离家出走了!
  这里是他从小呆到大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他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据说苏彻的哥哥苏寻当天跪在宰相大人面前,恳求宰相派出人手搜寻。
  原本一个教书匠的弟弟失踪也便失踪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书生意气。
  因此当苏寻跪在宰相大人面前的时候,宰相大人仍旧没有搭理的意思。
  怎奈这一跪便是两天两夜,不吃不喝。
  由于苏寻为人和善,在府里人缘不差,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有些人在三更半夜时给他送去食物,但他答谢了之后依旧没有进食的意思,惹来不少怜悯的叹息。
  就连木潭秋得了消息时也出面跪在宰相大人面前,最后宰相大人还是心软了,毕竟苏寻为府里出过不少力,于情于理,都得出手帮他一帮。
  但木潭秋仍觉得人手不够,也去求了王爷,王爷二话不说,欣然答应了。
  而木潭秋只能在心里暗叹,就这么……欠了他一个人情吗?
  这王爷的人情……可不好还。
  这几天城里便因此热闹了不少,晚上的时候提着灯笼寻找苏彻的人不计其数,发动了地毯式的搜查,全城大街小巷也都贴满了苏彻的画像,可谓是大动干戈,可仍旧一无所获。
  最终寻找无果,只能作罢。
  苏寻因此也失去了昔日温和儒雅的模样,两眼密布的血丝不曾褪去。
  他辞去了在宰相府的职位,在宰相府旁寻了个地方住下,他知道总有一天,苏彻会回来的,回来找他的,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
  很快,木潭秋便到了母亲的忌日,她在那天起了个大早,备好了些祭祀物件,便自己一人独自前往埋葬母亲的山头。
  由于当年宰相大人不允许木潭秋母亲的坟葬进家族的祖祀,但好在宰相大人心里不是完全无情无义,在宰相府附近挑了座风水不错的山头,陵墓更是修得较为体面。
  以往木潭秋母亲的忌日都是木潭秋一人前来祭拜,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木潭秋心里竟隐约有些期盼着宰相大人也能来。
  木潭秋看着那座不高的坟头,泪流满面,回想起在宰相府的不容易及各种辛酸,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从前世的清纯淡雅,到被迫害致死,再到现在的满腹心计与诸位姨娘勾心斗角,她觉得好累。
  她出生在宰相府,便也注定了她会被卷入到这场没有尽头的漩涡,违背自己的初心,做着自己都难以忍受的事,只因那男人的一时兴起,只为了那一时的欢愉之好,便纳进一个夫人,改变她的一生,让她的子女受着与她一般的苦。
  实在不明白外面那些撞破头费尽心机想要嫁进来的心思,嫁进来做什么?做那勾心斗角的事?做那囚笼里的金丝雀?为了一时的富贵风光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换来一生痛苦,值得吗?
  而母亲呢?她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本可以随波逐流地过完一生,却被宰相大人看上纳为妾,她不是自愿的!她那样淡雅的一个女人,怎会贪图这些富贵呢?却因为宰相大人,而成为笼中雀,被牵扯进本不属于她的圈子,改变了她命运的轨迹。
  她什么时候快乐过呢?
  或许连大喜之日那天她也是满腹愁绪的吧?
  她无法拒绝,他是当朝宰相,自己有什么权利和资格拒绝呢?
  母亲不过是一介蝼蚁,他想如何把玩与戏弄她,她都是无法抗拒的。
  或许母亲也有喜欢的人吧?是不是一个胸藏沟壑,腹有经论的儒雅书生呢?亦或者是一个江湖侠客,快意恩仇?甚至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万夫莫敌?
  但因为宰相大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曾经的美好只能用来追溯,只能成为他们心里互相无法忘怀的同心结,却永远不能说出口,只能嫁亦或者娶一个自己都不曾喜欢的人吧?
  想着想着,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木潭秋的思绪。
  木潭秋下意识地回头,宰相大人那古井无波的面孔映入眼帘。
  木潭秋心中一喜,内心的滋味也怎么也说不明白。
  “你……来了?”木潭秋抿着嘴问道。
  宰相大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来了。”
  木潭秋语气一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两人相对无言,于是便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气氛便是这样子冷了下来。
  宰相大人默默地看着木潭秋的一举一动。
  她无论是动作亦或者是神态,都与她母亲越来越像了啊。宰相心里暗叹。
  她的模样,在宰相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了,只有在看着木潭秋的时候,脑海中才依稀能有个大概的轮廓,但是她淡雅出尘的气质,却是像在心里扎了根,如何也挥之不去了。
  木潭秋最后与宰相一起坐了马车回去,在奢华的车厢上,宰相大人与木潭秋紧挨着坐着。
  “最近……过得可好?”宰相大人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柔和,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说道
  木潭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宰相大人的话,颔首应道:“还好……”
  车厢里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宰相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气氛,又沉声道:“你可恨我?”
  这句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抑或是问得太突然,木潭秋不禁一愣,又摇了摇头道:“女儿家便是如此,有个温暖的地方供我居住,我便知足了,不敢奢求更多,况且我可是生在宰相家,不知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换来这等旁人都羡慕不来的机遇。”
  宰相笑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还是有在抱怨我了。”
  木潭秋仍旧低着头。
  宰相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啊,并且一直也很少有机会去照料你。”宰相顿了顿,却是转移了话题:“近来草原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我朝……又要打仗了。”
  木潭秋一惊,不过又苦笑道:“那又怎么样呢,都是男人们的事,江山社稷都不是我
  们女儿家去关心的,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份依靠,不需要颠沛流离,也便心
  满意足了。”
  宰相拉过木潭秋的手细细摩挲着,木潭秋下意识地想缩回去,但被宰相握得紧紧的,
  动弹不得,几次挣扎都不起效果,木潭秋也只能泄气地作罢了,随他了,只是这模样总觉
  得浑身别扭,不舒服。
  宰相突然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如果有一天草原鞑子打进来,你便自尽吧。”
  木潭秋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却被宰相阻止了,他沉默了片刻,又继而说道:“你
  懂庙堂之事,现在我朝表面上强盛,却是已经进入迟暮之年了……”宰相顿了顿,眼神闪
  过一丝厉芒,道:“便是因为那些朝廷里的蛀虫,一点一点把整个国家榨干了,如果现在
  草原人打进来,恐怕虚实一下子便被探出来,到时候他们一鼓作气,我朝便不堪一击,这
  江山社稷危矣!况且,那草原人没有人性,野蛮暴力,若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怕是生不
  如死的下场,自尽……或许是最体面的解脱方法了”
  木潭秋在一旁低着头抿着嘴,没有插口,她知道,或许是近来宰相大人日理万机,心
  里承担了太多压力和烦恼,他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劲地追问这追问那的听众
  ,况且,她对这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更没有插嘴评论的资格。
  看见木潭秋没有追问的意思,宰相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又继续道:“
  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今年的寒冬,这仗便要打起来了,或许……更早,你提前做好准备
  。”
  木潭秋点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免一阵担忧,到时候又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了吗?果真
  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这仗谁胜谁负,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
  他们错在何处?却要因为这些野心家的野心而死于战乱。
  宰相瞥了眼木潭秋,目光像是一支利箭,能把木潭秋的心思都看透,他缓缓道:“这
  天下苍生,都需要统治者的强大,只有他强大起来,国家才能强大,国家强大了,自然没
  有人敢来挑衅,战争,也就离我们远去了。”
  木潭秋皱着鼻子,难得反驳一句:“不都是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宰相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瞬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话也渐渐爱多了起来:“话是这个
  理不错,但那得是在乱世亦或者是在暴君压迫下才有用,如今百姓们过久了安稳日子,把
  身上的血性都磨掉了,变得懦弱,呵呵,马善被人骑,他们现在连刀剑都拿不动了,更何
  谈反抗,当强敌来犯,他们除了投降当俘虏,还有什么选择?真正敢反抗的又有几人?因
  此他们是靠不上的。”
  似乎发觉今天的话说得有点多,并且还是对一个女流之辈说,无非是对牛弹琴,浪费
  口舌力气了,于是说完后便闭上双眸,不再言语。
  而木潭秋则是一手撑着头,两眼无神,盯着地板发呆,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的轮子碾过落叶,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响声,不急不缓地向道路尽头驶去……
  天凉好个秋!
  在宰相和木潭秋昏昏欲睡的时候,两人只觉得车厢猛地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眼看就要撞上木板,说时迟那时快,宰相在那一瞬间抱住木潭秋,他的后背结实挨了以
  下,宰相闷哼一声,木潭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宰相终究是沉浮官场多载的大人物,他把脑袋往外一探,便及时收了回来,外面的情
  况他也约莫看清楚了,了解了现在两人的处境。
  那车厢外的车把式脖颈被一支利箭贯穿,显然是活不成了,两侧山坡上一群高头大马
  的汉子拎着铮亮的刀剑向他们靠近过来。
  宰相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遇上了附近的马贼。
  木潭秋窝在宰相怀里丝毫不敢动弹,泪珠挂在眼角,一副惹人怜悯的模样。
  宰相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稳,盯着木潭秋一字一顿地说道:“等一下你抓住时机便赶紧
  跑,不需要顾忌我,你越早回去搬到救兵,我便多一份安全。”
  木潭秋牙齿不断打战,想要应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得点点头示意。
  宰相目光凝重,即便他的官再大又如何?落入这些亡命徒手里,他们可不会管你皇帝
  还是什么,稍微不顺他们的心,便要把你杀了剐了。
  他们越来越重的脚步声给他们两人的精神压力是极大的,宰相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来
  ,却也不敢去擦,担心一不小心弄出稍微的声响,惊动那帮马贼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里面有人,便速速出来,把钱财饷银留下,便放你们离开,当然,你们要是
  打算继续做那缩头乌龟的话,我也不介意亲自去把你们揪出来。”
  宰相压住木潭秋的头,示意她不要出来,于是自己便扯开帘子迈了出去,木潭秋清楚
  地看到他的背后略显佝偻,移动时竟有些一瘸一拐,看得木潭秋两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
  自己哭出声来,两眼的泪珠却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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