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天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一句话,说道:“我已经死了么?”
老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的胡子,说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你的死与活,只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呀。”
听到这里的时候,天他们几个人才是再度的打起精神来,这木天南先前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自己的一些回忆,甚至是一些感受的东西了。恐怕是因为回忆而一起想到了,所以就是说了出来,但是实际上,却是并没有讲述关于这里有关的东西。
直到现在,听到了这个老者的存在,天他们心中也是有着一些猜测,这老者,应该就是跟这里有关系的了。
木天南的大脑一片混沌,但是心智却感觉非常澄明,有一种勘破世俗,历经生死的沧桑之感,已经和之前那个负气出走的木天南完全不同了。
任何一个经历过那种生死之局的人,恐怕都是会有一些这种感觉吧,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改变了,似乎是没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坎了。
“敢问您……是什么人?”
听了木天南的问题,老者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可是他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悠悠长叹一声,说:“好久好久没有与孤魂野鬼以外的人说话了,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孤魂野鬼以外的人……说明,至少目前的自己还没有成为孤魂野鬼中的一员?木天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紧紧看着老者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的木天南,还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根本是没有接触这一切东西,他起初都是有一些怀疑这老者是不是脑子不好,说出这种奇怪的神经病一般的话来,但是仔细一想自己之前的经历,以及自己现在的所在,他也是觉得,说不定这老者真的就是传说之中的高人!
老者看到木天南困惑的表情,似乎颇为感兴趣,靠近木天南观察着他的表情,说:“你是在开心自己还没有变成孤魂野鬼吗?你还不想死掉?”
木天南微微有种被冒犯的感觉,稍稍后退,紧紧咬了咬下嘴唇,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还不想死。”不管怎么说,这老者都还是给木天南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所以他还是有着一些戒备的。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木天南,语调有些戏谑地开口问道:“如若是真的不想死,为何深夜只身犯险,被别人打成这样,垃圾一样埋在这里。”
老者的话语调平缓,但是字字珠玑,每个字都击中了木天南此刻脆弱无助的心灵。木天南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缓慢回答说:“我找不到继续忍受的意义,我从来就是个失败者。”
在这个时候,木天南之前的那种气质又似乎是消失了大半,变得又是有一些怯懦和茫然,这让他自己都是觉得心中非常的不甘,但是又有着一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老者抚掌大笑,宛若天人,说道:“如若真的能知道自己失败在何处,失败者又从何而来呀?小伙子,你有什么人生志愿么?未来想要做何事?”
木天南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未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喜爱看一些能人志士的灵异志怪小说,我也没有什么爱好所在。”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惊喜的光芒,看着木天南,上下打量说:“你想做天师么?”
木天南不解地抬起头,茫然问道:“我可以做天师?”
木天南对于天师这个词,倒是并不陌生,他也是听说过这种存在的。但是,木天南从原先看过的小说作品中知道,天师可不是好当的,除了相当的个人资质以外,更要从小受名师点化,勤学苦练,过五关斩六将才可以成才。
而且,这个职业真的是存在的?真的有人,能够像是小说之中的那样,能够飞天入地,能够和鬼神交流?想到这里,木天南自然是有着一些激动了。
不仅仅是他,木天南谈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天和周韬也都是有一些感触。他们最初开始修行的时候,的确也是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兴奋的。
自己从小干啥啥不会,做啥啥不行,且庸庸碌碌过了十八年,有什么资本做天师?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当然不能做天师,资质庸常,且年龄较大,没有法器庇佑身旁,给你二十年你都摸不到门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话,但是木天南听了更为懊恼,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那您还说来取笑我干嘛,好玩么?”
老者不言语,微微一笑,左手微微抬起,光芒在手心凝结出一道耀眼的光团,依稀可以看出是一把剑的形状。
老者把手中光团往木天南那儿一抛,木天南连忙伸手去接,在接的过程中还在想,自己已经呈灵体状态,双手都不可互相触摸得到,能接到这东西么?
还没等木天南想清楚,一个切实存在的冰凉触感已经到了手中。木天南定睛一看,那光团在手中轮廓越发明显,光芒从上而下褪去,一把桃木剑赫然出现的手中。
这把桃木剑通体润泽,颜色纯正,虽然木天南并不了解关于桃木剑的任何事情,但是仅凭一眼,也能大概判断出,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木天南算是提到了他自己经常使用的那一把桃木剑的出处了,其实天和周韬也都是注意过他的那一把桃木剑,一般时候,周韬都是不舍得拿出来用,不过它倒的确是一件非常了得的法器,现在天和周韬才是知道,那是那个老者留给木天南的东西。
“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一个好老师,再笨的学生,也能成为响当当的天师。”
老者捋了捋胡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木天南傻傻地看着手中的桃木剑,半天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老者看着木天南这幅痴傻没有灵性的样子,有些生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了:“我王大仙自视甚高,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没有人能入我的眼被我收为徒弟,怎么死了两百年后想要收个徒弟,还碰到这么个呆瓜!”
木天南一愣,瞠目结舌看着老者。刚才看到他时,因为浑身被耀眼金光护体,所以看不分明,只觉得仙风道骨,现在金光稍微减弱,才看清,他穿的明明就是古时候的宽袍大褂!头发松松散散在脑后扎了个发髻,胡子浓密又长,盖住了前襟。
木天南虽然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就是感觉很厉害,于是脱口而出,说道:“能都遇到仙人,我真是三生有幸呀。”
老者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却显然很受用,一副被拍马屁拍到点子上的样子,嘴上却还是说着:“别这么说,孤魂野鬼罢了。”
老者多少也是神情之中闪过一丝落寞,不过迅速的就是消失了,重新变得豁达了起来。
木天南嘿嘿一笑,却是自觉地弯曲了双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木天南既然已经是确定眼前的老者不平凡,而且真的是对自己好,所以也是对这老者十分的敬佩以及信任,自然就是开心的拜了这老者为师了。或许,这就是他木天南的一个蜕变的机会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因为这老者,木天南的人生,可以说是完全的改变了。
“看来,那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周韬此时听到这里,也是感叹了一句。
“嗯,若是那老者愿意的话,施展一些特殊法门,想要暂时的复活,并不难!况且,即便是死去,在地府之中,他也应该能够谋求一个一官半职,绝对不会差。只是,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天此时也是开口,有着一些猜测。
木天南微微点头,只是道:“听我继续说吧。”
老者欢喜地摸摸了胡子,摇头晃脑地说:“想来你我二人也算有缘,我在这荒郊野岭被埋了两百多年,嘿,今晚你居然跟我埋一起了,你说巧不巧?”
木天南满头黑线,心里有些尴尬,嘴上却还是恭敬的说:“这是上天安排的巧合,也是我跟师父的缘分所在,徒儿非常感激。”
老者点了点头,说:“不过啊,幸亏你是快要死了才到这里来的,我还能给你庇佑,你若是活着来的,恐怕也已经和那些人一样了吧。”
木天南满脸不解地换股四周,问道:“那些人?是哪些人?徒儿怎么没有看到?”在木天南此时的视野之中,除了他们两个,是什么都没有啊,莫非是有什么诡异的存在隐藏在了周围,而自己不知道?想到这里,木天南也是更加的警惕了起来,生怕是周围忽然有着什么恶鬼朝着自己扑杀过来!
若是那样的话,木天南觉得自己是完全没有办法去应对的。
老者微微一笑,长袖一挥,周围狂风骤起,一阵飞沙走石,黑暗逐渐消退,周围的景象依稀显露了出来。
周围正是老虎岭的深山树林,这里郁郁葱葱,树木繁茂,月光从浓密的树荫缝隙撒了进来,让人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而且在这个时候,木天南感觉自己的视力似乎也是提高了很多,竟然是能够在这种比较暗的环境之中,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可是看清景象之后,木天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均是开膛破肚,死状惨烈,且都双目圆瞪脱离眼眶,呈现骇人的可怕样子。
这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烂肉,正是方才对木天南施以暴行手段残忍的小混混们!他们此时,一个个都失去了任何的生命气息,死状都是极为凄惨,全然是没有了之前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
虽然木天南对他们是十分的憎恶,但是看到这一幕,就连木天南,都是有些看的受不了了。
死在最前方,那个头顶天灵盖被掀起,露出又粉又白的恶心脑花的人,正是小混混头目!他们不知道究竟师遭遇了什么,一个个都是横死在了这里!而且,从他们的神情跟动作也可以看出来,这些人在死亡之前,都是经历了十分可怕的痛苦跟恐惧啊。
在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木天南之前哪里看过这种惨状,不由得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一阵目眩神迷之后,又从喉咙深处涌出一股热流,想要呕吐。
在抬起手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木天南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被小混混们围殴,自己的四肢应该都已经被打断了,现在怎么成了好好的样子,还可以活动自如?
木天南不可置信地张开手臂,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手脚均是完好,可以自由活动,且没有疼痛的感觉,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破烂烂而且带着鲜血,可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连破皮都没有。木天南赶紧摸了摸后脑勺,也是圆润光滑,完好无损,仿佛自己刚刚遭受的一切都是噩梦一场,实际上并不存在一样。
老者在一旁笑着看着木天南,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这些人都是被在此作祟的孤魂野鬼合力弄死的,他们阳气重,血气方刚,肉体新鲜完好,在普通的诡异地方,或许实力微弱的小鬼不敢靠近,可是在这里,磁场本就有利于邪魔最大程度发挥它们的力量,且这些人就如同精致的奶油蛋糕一般吸引邪魔,自感就被生吞活剥了。”
木天南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那些孤魂野鬼,杀了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杀人取乐么?”
老者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说到头来,它们合力做这些,逃不出一个‘利’字。”
木天南微微皱眉,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老者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老虎岭的孤魂野鬼,基本都是遭遇不测,在此横死,死状各有各的惨烈,心底各有各的不甘,都在想着各种办法汲取阳气,重塑肉身,能够重返阳界,再经历一番人世风流啊。”
木天南怎么也没有想到,成为鬼魅以后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游戏规则,不禁有些感叹,原来从小读的书里,那些魑魅魍魉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原来有着更为本质的理由。
木天南的头脑转得很快,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脱口就问道:“可是师父,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五脏受损,四肢具断,为何现在又全都好了呢?”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木天南,说道:“其实,我把我攒了两百年的天地阳气,全都渡给了你,助你恢复,并且能够重新活过来。”
木天南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说道:“师父!两百年的辛苦坚持,你为何要给我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让从小就是没有怎么体会过他人的温暖的木天南,自然是感觉极为的温暖,心中也是对这老者更加的崇敬了。
老者淡淡一笑,捏着胡子缓缓地说:“我终我一生,没有任何牵挂,父母早亡,家中就我一个,且终身未娶,朋友和徒弟都没有一个。一辈子只知道修炼法术,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帮助过别人。最后是因为为了抢生意得罪了别的天师,他设计谋将我诱骗至此,我了结一生,竟然没有一人亲近,也真是可叹可惜。”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看透世事的老头子,说起自己的伤心事时,也是这般情真意切,令人动容,木天南不禁也陷入了他的情绪,内心悲伤难以自制。这也是因为那老者实在是太过于强大,虽然早已经死去,但是仅仅是以灵魂存在,就可以影响到普通人的情绪了。
一番长吁短叹之后,木天南随即不解地抬头继续问道:“那您为何要将生存就下去的机会无私地给予我?难道就因为,我和您埋在了一起么?”
这虽然也是一段缘分了,但是显然也不足以让这老者为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对!毕竟,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啊。自己甚至并非是什么天赋过人之人,而其他的,更是没有了,本来都是将死之人一个了,这老者对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图谋的地方!
老者无奈地看着木天南,露出一个“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的表情,严肃地说道:“并不是这样。”
木天南沉默不语,紧紧盯着老者,期待他能继续说下去。
老者好像明白木天南的意思,踱步几步,幽幽地说:“其实,我本来是想汲取你最后的阳气的,汲取你这最后一个,我就能够成功还阳,回归尘世了,可是……”
老者停顿了一下,在短暂的空白后,老者转过头,看着木天南,说:“我看到了你的走马灯。”
走马灯,是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身边会呈影片一旁放出的人世场景,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人事,都会显现出来。这种奇异的景象,一般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这老者何等的修为?自然是一眼就能够看到,而且能够看穿!
第一百二十章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