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正在厨房里忙着呢,刚涮了锅准备到后门把水倒了,转身却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挡住了去路,赵大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楚对方的相貌之后,不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这里?”他边说边将大锅放到一旁,然后拿起肩上的抹布拍了拍石阶上的灰尘,就地坐下。
“赵清告诉我的。”丫头转了转眼珠子,随后坐到他旁边:“赵大,你和赵清是不是闹别扭了?”
赵大将脸别开,只留给丫头一个坚毅的侧脸轮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丫头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我听说他已经搬离了陆府,在东山脚下落户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赵大就着抹布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汗水,眼睫毛似乎也沾上了汗液,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低下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缝间长出的野草。
“没关系吗?”丫头双手抱膝,下巴盯着膝盖骨,偏头专注地看着赵大:“我觉得赵清有一点和你很像,就是不爱讲真心话,你们总是心口不一,明明心里面想得要紧,嘴上却不说出来,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男人身形一僵,脸色微微发红。
他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却被丫头伸手拉住了衣摆:“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赵大,你也不差这一点儿时间吧?”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你先坐下。”
“我很忙。”他用力拍开丫头的手,随即抱起旁边的大锅向外走去。
丫头也不追他,她就呆呆地坐在原地,等了半天,赵大终于回来了,看见她仍然还在,脸色不禁变黑。
“我都说了我很忙。”
丫头站起来拍拍屁股,轻描淡写道:“你忙你的,我说我的。”
比倔劲儿,丫头自认天下第一。凡是她认定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赵大黑着一张脸越过丫头,决定对方无论说些什么都不要理她,甚至随她跟进厨房。
面对其他人投来的视线,赵大无动于衷,丫头则客套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这个陆府的主人。
“赵清说你厨艺一流,他最喜欢吃你做的菜,还说你最拿手的菜肴是清蒸鱼,杀鱼刮鳞去肚的功夫一绝,做起来一气呵成,看的人也赏心悦目。”丫头跟在他后面转了两圈儿,发现灶台前面有张凳子,于是搬了过来坐在赵大身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他耳边念叨。
赵大依然没有回话,只是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臭了。
其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厨拿着勺子掂了掂油,等锅一热,放油下锅,“哧啦”一声,葱蒜姜爆出一阵刺鼻的香味,看丫头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他笑着说道:“小姑娘,你莫不是赵大的相好?”
“我是大少爷院子里头的人。”
“哦,那你来这儿干什么?晚饭的时间还没到呢!还得等会儿!你晚点儿再来吧,厨房重地,不是你们这些闺女能来的地方。”
“我不会妨碍你们。”她想了想,然后抬起凳子退后了一点儿。
“你怎么知道赵大清蒸鱼做得不错?”他的语气带着点笑意,赵大朝他看了一眼,意思是叫他不要多事。
奈何老人家有心捉弄二人,他丝毫不理会赵大的眼神,手中掌着勺,心思却完全不在锅里。
“赵清告诉我的。”丫头老实说道。
这个丫头!
赵大狠狠地瞥了她一眼,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难缠得很,要是再不赶她出去,不知道待会儿会说出什么话来。
赵大颇有些气馁,他将手上的抹布一扔,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瞪着丫头:“到外面去!”
“你肯听我说话了?”
“……”他拧了拧眉毛,吸了口气,冷声道:“真是麻烦,出来!”
丫头在他背后握了握拳头,内心雀跃不已——没想到自己还有死缠烂打的潜质。
出了后门,赵大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看:“有什么事快说,说了我还要回去忙。”
“赵大。”丫头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为什么不跟着赵清呢?你是他在江南唯一的亲信,如果你不支持他参加科考,那他还能依赖谁呢?”
“不是还有堂少爷么?”
“赵大,你难道还搞不清楚自己在赵清心里的分量么?那是堂少爷能比的?”
“我……”他露出犹豫的表情:“我不方便离开陆府。”
丫头叹道:“这都是借口,如果你真心想帮赵清,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相信二少爷会放你过去的。”
“……”
“赵大,你压根儿不知道赵清现在的身体状况吧?”
赵大面露担忧:“他怎么了?”
“我听人说……”丫头咬了咬下唇,故作严肃道:“他瘦得只剩骨头了。”
“叫他不好好吃饭!”赵大有点生气。
“他说他吃不惯啊。本来就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赵大,你忍心看他积劳成疾么?”
“他有什么吃不习惯的……”他看着自己的生了厚茧的双手,一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是李家世子啊,还没落魄之前就养了一个挑剔的胃口,落魄之后,你就从没让他的嘴巴委屈过,想来也有一定的关系,他估计是被你养刁了。”
男人稍微有些动摇:“我……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亲眼见到他本人?可赵清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所以一直没向二少爷开口提起你的事情。”
“都什么时候了!”
“啊?”丫头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事。”赵大沉下脸来,右手捏成一个拳头,他皱着眉站了一会儿,最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赵大,你不想想么?”
“再说吧!”
“哎……”丫头泄气地摇了摇头——看来一次两次还不足以说服对方,她得时不时过来敲打一番,否则真等赵清饿出病来,那就糟了。
杨氏怀孕之后,陆玉恒也去过一两次河氏的房里,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和绿喜待在一起,尽管回府的次数不多,他还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只是每次云雨过后,他都会吩咐下人给她们喝“凉药”,河氏是完全不知情,绿喜则早已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喝与不喝没什么差别,但陆玉恒还是坚持让她避孕。
杨氏心里明白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争风吃醋,偏偏情绪又不受自己控制,本来安安静静的一个女人,自从得到过陆玉恒的宠爱之后,忽然变得喜怒无常。不仅脾气越来越暴躁,还会逮着丫鬟出气,尖酸刻薄不说,以往经营的温柔形象荡然无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令身边的丫鬟噩梦连连。
她的房里经常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是摔碎瓷器就是打烂杯盏,难听的话传到陆夫人耳中,若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陆夫人早就将她赶出家门了。
而杨氏得知陆玉恒再一次因为生意不能回府的时候,更加变本加厉地将怒气发泄在丫鬟身上,外人都在说,杨氏母凭子贵,还没生下孩子就开始端起架势,本性和河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绿喜却始终闭门不出。她叫彩蝶买回了一些丝线,整日闷在房里缝缝补补,彩蝶问她要做什么,她总是笑笑不回答。
“绿喜姑娘,是时候用膳了,你别老是对着针线,盯久了对眼睛不好。”
“哦。”绿喜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去帮彩蝶摆好桌上的饭菜。
“最近的伙食似乎越来越差了,唉……”彩蝶叹了口气:“绿喜姑娘,我觉得你应该要和二少爷反应一下,不然往后还有得苦吃呢!”
“吃什么不是吃,最终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你没有,我有啊。
彩蝶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倒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这种话。只好打碎牙和血吞了,谁叫自己只是个说不上话的丫鬟,现在怀孕的人也不是她家主子。
说来也奇怪,二少爷以前没少过来,可是绿喜姑娘却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说,绿喜姑娘已经不能生育了?
“绿喜姑娘,你是打算给未出生的小世子做一件衣裳吧!”彩蝶试探着问道。
“嗯,是啊。”绿喜倒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我不知道二少爷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所以打算做两件衣服,一件是给女婴穿的,一件是给男婴穿的。”
“绿喜姑娘想得真周到!”
“聊表心意罢了。”
“那,你不打算到杨夫人房里坐坐吗?”彩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绿喜失神了片刻,最后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再说吧,我想去见她,她未必想要见到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解铃还需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