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酒楼内,陆玉恒如同往常一般走进了专属于他的雅间。这个时候通常就会有人通知叶叔的了,所以陆玉恒前脚刚进,叶叔后脚就跟着过来了。
他知道今天二少爷有事吩咐于他。
两人都是办事利落的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都会立即行动,绝不拖泥带水,所以陆玉恒一见到他,便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二少爷请说。”
“江州太守李知青的世子——李蓝川。”
叶叔微微一顿,随即不解问道:“二少爷要查他作甚?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李太守早已落马,他们举家被流放到东北苦寒之地。”
“嗯,这我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
“查,李家庶子死了一个,但嫡长子李蓝川却是杳无音讯,你说是失踪呢,还是无人上报呢?”
叶叔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二少爷为何会对一个落难的世子感兴趣。”
“等你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说的话令人捉摸不透,不过叶叔向来了解他故作神秘的性格,于是也不再多问,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再无下文。
沉默了一会儿,陆玉恒继续开口问他:“对了,晓月的事查得怎样?”
说到此事,叶叔的态度明显不太好。他板着一张脸,原本就十分凌厉冷峻的眼神,此刻竟变得更加恶劣。
但在二少爷面前,他还是有所收敛。
“二少爷,我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毫不费力地除掉那个丫鬟,为什么你非但没有杀她,还要力保她呢?不管你之前有着怎样的说法,我都无法理解。恕我直言,要是你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情,我肯定会立即杀掉她,以绝后患。”
他这么说自有劝说陆玉恒的心思。可他跟在陆二少爷的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所以他要是坚持自己的决定,他也只能无条件服从。
“叶叔,我说过,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要是再和我争论,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又恢复一片清明,当中毫无浑浊之气。似乎他对陆家的忠心是天生的,甚至可以说是刻在了骨子里头,以至于陆玉恒一直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我再问你一遍,晓月的事查清了吗?难道就没有一点可靠的线索?”
叶叔躬了躬身,严肃道:“自然有,不过……”
“不过什么?”陆玉恒皱紧眉心。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叶叔做事向来讲究干脆利落,而在这个世上,要想快速查清一件命案的来龙去脉,手段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严刑拷问与死者相关的人,另一种则是通过紧密的逻辑推理得出答案,显然叶叔并不属于后者。他闯荡江湖数年,最惯用的手段自然是第一种。
果然,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就印证了陆玉恒的担心。
“我所查到的那个人自杀了。”
“……”陆玉恒心道麻烦,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解决这个麻烦:“那后事处理得如何。”
“二少爷请放心,我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你的为人我十分清楚,你做事的手段我自然也有所了解。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二少爷,就算最终被查出此事是我干的,我也不会拖累陆家。”
“你知道就好。”他的声音中带着点斥责的味道。
叶叔却毫无动摇的表情,只见他仍淡定地坐着,仿佛不管陆玉恒要问什么,他都能一一答出。
“问到了什么?”
“他不肯说,否则也不会闹到要自杀的地步。”
“他的主子,查不到吗?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人是一名打扫药铺的小厮,我刚开始怀疑他他就露出马脚了,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便吓得要死要活,最后就如我所说的,他选择了自杀。我第二日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陆玉恒发出一声冷笑:“能够让这样的人为他卖命至此,凶手也真是够大牌的。”
“也许不是大牌呢?我之后还查了他以前的一些事迹,然后发现他曾在江南某些世家做过短工,甚至在烟花之地做过杂役,还有,他待过陆家业下的一家赌坊。”
“真是精彩!”陆玉恒听了微微一笑。
他的笑很难让人看得清里面饱含着的什么意味——是真心的,还是仅仅敷衍应对。
叶叔估计也猜到他会是这个表情,他躬了躬腰,继续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上报:“马钱子是他偷的,或者说是他偷偷卖给别人的,至于这人是谁,和凶手又有无直接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陆二少爷冷静分析道:“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嗯。”
“那你认为,会有什么人这样大费周章地杀死一个丫鬟,然后再陷害另一个丫鬟?”
“我不知道。”
“只是让你猜。”
“恕我无能。”
陆玉恒见撬不开他的金口,于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自发生丫头偷听到他们讲话的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对自己做事的手段产生了怀疑对吧?
陆二少爷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二少爷,那我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以凶手这么拐弯抹角的做法来看,一时要查出来并不容易,算了,你还是专心去查我交代给你的另一件事吧,我需要尽快知道结果。这一次,我要的是最直接的答案,而不是——死人。”
“我明白了,二少爷。”
叶叔走后,陆玉恒将一直放在木柜里头的紫砂春苑拿了出来,他仔细玩赏了一遍,发现这东西还真是极品。
可惜再怎么顺眼,一想到送的人是那条蛀虫,他就完全没了欣赏的心思。
本来以为杀死姓刘的就能永绝后患——这一点,他的想法倒是和叶叔如出一辙,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留有后招,就是死了也不让他们安生。
再联想到拍卖回来的那只玉枕,蓦地想起那天丫头看见玉枕的神情,他不知不觉就起了想要玩弄她的心思。
这大概是他现下唯一的乐趣了。
细细抚摸着紫砂春苑略微粗糙的纹路,陆玉恒的嘴边勾起一抹笑容,随后整个神色完全变了,就连笑容也有些扭曲。
外面的人只听见“砰”地一声,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摔碎了,也不知是二少爷故意摔坏的,还是不小心蹭到,但不管怎样,只要没有二少爷的吩咐,他们绝不再越雷池一步。
要知道“黑化”的二少爷,一旦笑起来,那表情比鬼还可怕。
苏州城某家还算上等的客栈里面,几个装扮怪异的外族人正在客栈一楼吃酒,在二楼住房,其中一个房间门前,站着两名身材高大却也打扮奇特的男人。
楼下吃茶的人纷纷议论着他们的来路——只见他们身穿红黑色的短打,头发盘起,上面皆插着形状怪异的钗子,有些比较容易看得出来——就是一条盘卷起来的蛇。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彪悍的纹身,再加上吃肉喝酒时的那股狠劲儿,基本上没人敢招惹这群人物。
至于那间由他们同类人守着的房间里面,则坐着一个戴了黑色面纱的神秘女子。
女子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些什么。她的穿着打扮与之前所说的那群人无异,只有一点,她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她的瞳孔呈绿色,是中原人乃至苏州城这里的人都没见过的。
在女子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香坛,坛子中央插着一柱香,随着烟雾缭绕,这柱香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女子不停吸气呼气,似乎在努力吸进这柱香散发出来的烟气。
等香烧完之后,女子从床上下来,这时才发现,她赤着一双形状好看的玉足,每走一步,仿佛都像是扶风弱柳,体态柔软婀娜,胜似游蛇。
甫一低头,藏在耳后的一对银饰耳环就此坠于双肩,而光洁饱满的额头为她神秘的面容更增一份隐秘,单看轮廓就知道这是一名容貌不俗的美人,而她脸上的面纱则为观看的人扩大了想象空间,任他们天马行空,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一刻钟后,女子坐回床上。外面有人推门而进,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伏地跪在女子面前,低声说道:“王女,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去办,不过现在仍收效甚微。”
“这很正常。”
女子开口,声音宛如黄莺出谷、鸣鸟啾啾。
“那我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继续给他们找麻烦。陆家家业那么大,一点小麻烦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可一旦麻烦大了,他们想要收拾也都迟了。”
“王女,这样真的能够令姓陆那小子交出诸武吗?”
“蠢。”被称为“王女”的女子轻轻从口中吐出这么个字。
“诸武一个人还不足以和我们作对。”
第四十一章: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