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飞升酒楼之后,陆玉恒又带丫头走了几个茶庄,在经过一个集市的时候,两人听到十分热闹的声音,陆玉恒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他们赶上了各家当铺出来拍卖的日子,他喊停了轿子,然后主动叫上丫头一同前去观看。
只见拍卖中心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而围观群众更是议论纷纷,一旦有人要价更高,他们的高呼甚至盖过竭力报价的当铺老板。
在这古代,一般热闹的场景分几种——一种是古董名器的拍卖,一种是青楼画舫这些风流之地票选花魁,另一种则是江湖世家摆擂台比武招亲。
丫头难得遇上了其中一种,内心自然是十分兴奋。虽然是由二少爷带着过来的,但她仍是十分庆幸自己能够遇到这样的场面。
“二少爷,拍卖的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高兴,她的话也多了。
陆玉恒明显感觉得到她对这种场景十分感兴趣,于是有意给她多说一些。
“一般是一些当铺,积压了典当过期的古董玩物,就到集市或是商贾聚集的地方来进行拍卖。”
“那他们岂不是赚得很多?”
“这很难说,要看情况和运气,毕竟有些东西贵则贵,但普通人还真不敢要。”
“比如呢?”
“比如一些抄家文物,或者是前朝名器,这些东西一般人很少拿出来拍卖,就算能够卖得出去,开价也不会太高,不然就真没人要了。”
丫头实在难以理解:“那他们私底下交易不行吗?”
陆玉恒笑道:“说你是无知呢还是天真呢,当朝明文规定,古董文物一律不许私下交易,一经发现,轻则收押一年,没收交易钱款,重则脑袋搬家。”
“这么严重?”她有些吃惊。
陆二少爷在好笑之余又心存疑虑——按理说,丫头也是这个朝代的人,为什么她对当朝法律都不清楚?仅仅只是出身贫寒就能解释一切了吗?
“严不严重我不知道,不过我十分好奇,丫头你对此事一点都不知道吗?”
“啊?”丫头心头一跳,很担心二少爷发现她不是古代人这个事实。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有什么可怕的?二少爷是个古人,古人向来思想封建,又怎会想到自己来自遥远的21世纪呢?
她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我生于乡野长于乡野,我的家乡是个穷乡僻壤,我娘也是没有什么学问的人,不知道的事情也是自然的吧。”
“你娘?你爹呢?”陆二少爷再次捕捉到敏感字眼。
“我爹早已过世了,是我娘抚养我长大的。”
“……”他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听她说出来,却又未免有些许愧疚,于是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抱歉地看向她:“对不起,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哪里话,二少爷不必对丫头如此客气。”
两人一阵沉默。好在周围的气氛热闹得很,丫头很快就被当铺老板新拿出来的一个玉枕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那玉枕像是元宝形状,整个晶莹剔透,十分圆润可爱,看上去像是有种冷冰冰的触感,若是在炎热的夏天使用,一定凉爽得令人通体舒畅。
而老板开价也不高——五十两银子起。识货的人都知道,这玉枕肯定不是什么平凡之物,但看它的取材就足够让人眼前一亮的了,就更别说它还经过精雕细琢,不论形状还是图案,都很符合现在这个时代的审美。
起价五十两银子,丫头还觉得便宜了呢。可惜她没什么钱,更没有资本和人竞价,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看看便是了。
她在心里头纠结着,人群中却有人放声议论。
“知道这玉枕什么来路吗?”
“什么来路?”
“是江州太守李知青府里顺出来的!”
“你是说,那个被抄家流放的李知青?哎,不过,这玩意儿你怎么知道是顺出来的?”
“我以前拜访过李太守,刚巧有人把这东西送给他了!听说是花了千金买的,没想到现在只值这个价,就跟他主人一样,昔时贵今日贱,到底是这玉枕影响了主人的仕途,还是李太守影响了玉枕的价值?”
“一言难尽!”
…………
听着他们的谈话,丫头想起之前去凤仙酒楼的时候,二少爷他们似乎也有说起过“李知青”这个人。堂少爷说他是站错了队,乃至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就连儿子也在流放途中死去。
她很奇怪,最近这段时间怎么老听到关于“李知青”这个人的事情。而陆玉恒心里德感觉更加诡异。
“他一共有三个儿子,嫡长子叫李蓝川,之前还没参加科考,他就已经名震京城了。其他两个都是没出息的,一个好吃懒做,一个游手好闲,只会败家,这次被流放东北,估计熬不过去了,听说就病死了一个。”
莫名想起开元说过的这段话,陆玉恒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丝他感觉诧异的痕迹来,他江那段话重复又重复,终于想明白为何自己的脑海中总萦绕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如此!
他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妙”,表面上却和丫头一样面无表情。
老板开价五十两银子,期间有人喊到一百六十两,本以为再没有会出比这个更高的价格了,谁知人群中竟高高举起一只手。
“两百银子。”
众人一阵呼声,随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出声的那人——那是一位穿着白衣的俊雅公子,除了长相惹眼之外,他白皙的肤色更是足以令所有女子黯然失色。
没错,抬价的人正是陆玉恒。
丫头也是十分惊讶于二少爷这唐突的举动——难道他也看中了这个玉枕?
老板是个眼尖的,他一看到陆玉恒就认出他是陆家二公子——如今能在苏州城说得上话的年轻才俊。而他身为一个当铺的老板,不仅眼尖,还十分圆滑,知道陆二少爷有意他手中的这个玉枕之后,他快速数了三声,然后一锤定音。
“既然没人再出高价,玉枕就属于这位少爷了啊!”
他这举动也令一些人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闻名苏州城的陆家二少爷陆玉恒啊!
这个插曲让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陆玉恒这边,更有一些大胆的女子不断向他暗送秋波,不过陆玉恒却视而不见,好像他对这事儿早已习以为常。
老板将那玉枕亲自交给他,陆玉恒当即给了他一张银票。老板会意,于是连连点头,道:“要是钱多了,我一定亲自找好了送到二少爷府上,二少爷请不用担心。”
陆玉恒不作表态,他看了丫头一眼,丫头立刻识相地接过玉枕,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
他们远去之后,集市又再度恢复热闹。
“二少爷,你为什么要买下这个玉枕?”
陆玉恒淡淡扫了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的丫头,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明显有些波动。
“喜欢便买了。”
“二百两银子,值吗?”
陆玉恒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值?你知道原价是多少吗?”
“不知道。”她老实地摇了摇头。
“原价一千五百两,出自名家古稀子之手,由和田玉打造,开始流传于京城名家,后来才被李太守收藏。”
“二少爷,你好像知道很多啊。”
丫头这话完全出自肺腑,但听在陆二少爷耳中就变了味道了。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心里在想丫头这到底算是夸赞还是讽刺,以至于失神了很久都没回话。
丫头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玉枕小心地摸了一把,发现二少爷仍然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之后,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两人回去不再乘坐轿子,陆玉恒雇了一辆马车,他坐进马车里面,丫头则留在外面与车夫同坐。一路颠簸,回了景泰茶庄之后,陆玉恒叫丫头将玉枕交给阿福处理,随后便匆匆进了帐房。
丫头本来也要进去,但被陆玉恒以泡茶的借口“赶”了出来。
之前孙先生就说过,二少爷的脾气是阴晴不定的,所以偶尔会做出些让人费解的事情。而他有时候甚至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帐房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至于一些关系重大的账目,他更是要自己亲自盘算,一本一本过目,绝不允许出现丝毫差错。
她明白此刻就是孙先生所说的情况,于是乖乖走出外面。阿福看见她,忙裂开嘴冲她笑了笑:“丫头,二少爷带你去什么地方了?好玩吗?”
“嗯。”丫头点点头:“刚才交给你的玉枕就是二少爷从集市中拍卖回来的。”
“哦,二少爷他叫我暂时摆在大厅内,明天他会差人带回陆府。”
丫头想了想,认真道:“那他还真是蛮中意这个玉枕的。”
本来她还想多抱几下呢,看来也只有过过眼瘾的份儿了。丫头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和阿福打了声招呼,便走出大厅泡茶。
第四十章:玉枕